红莲正找杨妡待会儿要换的中衣并明日要穿的衣裳, 见状便问:“姑娘洗完了?”
    青枝摆摆手,“还没有, 姑娘说再泡会儿。”顿一顿,凑到红莲身旁悄声道,“姑娘的肌肤真嫩, 摸上去滑溜溜的。”
    “那当然,姑娘每天雷打不动两盅羊奶, 洗完澡就用膏脂擦身, 肯定嫩滑。”红莲撸起自己胳膊, “姑娘赏给我的膏脂, 我也隔三差五抹,你试试,比以前就是滋润。”
    青枝伸手摸两下, “比姑娘差远了。”
    “我怎能跟姑娘比?”红莲嗔一声,“你给姑娘搓背当心别用力,别搓破皮。”
    青枝笑道:“姑娘没让搓背,我就捏脚揉了腿肚子。”
    “嗯,我估摸着也没让,前几天我刚搓过,姑娘差不多一个月搓一回,如今天热,每晚都擦身,根本就不脏,搓背就是能解解乏。”
    两人正唧唧喳喳说得热闹,青枝眼睛尖,瞧见屏风后面杨妡已直起身伸手够了帕子。
    红莲忙托着适才备好的衣裳进去伺候杨妡换上。
    没多会儿,杨妡自净房出来,上身穿了件银色竹条纱的褙子,底下是葱绿色绸裤,裤脚短且松,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腿,脚上没穿袜子,随意地趿拉双墨蓝色软底锻鞋。头发湿漉漉地,用条棉布帕子包着,脸上因为热气的熏蒸,呈现出健康的红润,眸光朦朦胧胧,自带三分稚气三分娇媚。
    青枝愣了会儿,忙不迭地迎上前,“我替姑娘绞头发。”
    杨妡垂眸想了想,将帕子递给她。
    借着烛光,镜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两人的面容。
    杨妡神色平静地坐着,身后青枝攥着棉帕,小心翼翼地一缕一缕地擦着,动作温柔深情专注,生怕不小心扯动发丝,揪疼了杨妡。
    绞过一遍,另换了帕子再绞一遍。
    杨妡这两年没干别的,主要是把自己的身体养了起来,虽然仍是瘦,可体质强了许多,一把头发乌黑油亮。
    青枝绞得七分干,将墨发尽数披散下来,再拿牛角梳自上而下轻轻地梳,边梳边羡慕地说:“姑娘头发真好,绸缎似的。”
    杨妡着意地瞧她的眼。
    青枝看到,脸上立刻浮出个羞怯的笑意,“姑娘长得真漂亮,我长这么大,再没有见过谁比姑娘还好看。”
    说话时,眼神很真诚,神色也平静,就好像只是由衷地感叹一番。
    杨妡有片刻的犹豫,觉得自己可能太过多疑,可适才那种不适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通完头,杨妡把青枝打发出去,却留了红莲说话,“青枝跟蓝蒲她们已经进府三个多月了,你觉得她们性情怎样,有哪个得用的?”
    红莲仔细考虑番,郑重答道:“都还行,蓝蒲行事最沉稳而且有主见,蓝芩要活泛些,但也不是那种张狂性子,蓝艾稍有些沉闷,要论起性情来,还属青枝最开朗大气。就连青菱姐姐前阵子也夸她心胸开阔没那些唧唧歪歪的小肚鸡肠。”
    杨妡颇感意外,又问:“她们几人相处还好?”
    红莲笑道:“开头存着明争暗斗要强拔尖的心思,被青菱姐姐敲打过几回之后倒是知道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会儿还行,她们相处得挺和睦,就怕日子久了又有那不省心的强出头,还得时常敲打着。”
    杨妡随着笑笑,“毕竟刚进府,教上一年半载的就顺手了。”
    待红莲退下,杨妡却没了困意,拿簪子挑亮烛芯,将耗时四个多月终于画成的八幅图画找出来,重新研一池墨,选了支最小号的兼毫。
    这些年她一直仿着原主小姑娘的字体写颜体字,而前世她却写得一手柔媚秀丽的柳体字。
    杨妡先用一张废纸稍加练习,等熟悉了起承转合,便在图画旁边的留白处细细地写上心得。写着写着就有些心思荡漾,脸颊慢慢地发烫,脑海中存留的关于前世的记忆,潮水般奔涌上来。
    急忙到净房去洗把脸,总算压下心底的那份悸动。
    此时的秋声斋。
    魏珞也还没睡,他刚打完两趟拳,站在井边从打上来大半桶井水。冬天井水暖,夏天井水凉,当头浇下来,浑身汗意顿时散了个干净。
    他伸手自树梢够下棉帕子正擦头发,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声音很细碎且陌生,绝非泰阿或者承影的步子。
    “谁?”魏珞顿喝一声,蓦地转身,瞧见一道窈窕纤细的身影。
    那人慌忙回答:“是我,安平!”
    是从宁夏回来的平姑娘。
    魏珞淡淡地问:“有事儿?”
    “呃,有!”平姑娘点头。
    夜色正浓,一弯残月高高地挂在墨蓝的天际,周遭星子闪烁。
    树林里,有不知名的夏虫在鸣叫。
    她穿一身素色衣衫,站在浅淡的月光下,手里攥个布包,脸上笑意温柔,“井水凉,我给将军缝了件衣裳,将军穿上试试可合适?”
    平姑娘在宁夏受过伤,身体并不太好,来京都途中染了伤寒,再加上水土不服,卧在病榻上缠绵了三四个月才慢慢康复。
    这期间一直都是张大娘的孙女腊梅在西跨院照顾她,魏珞从不曾去过一步。
    小半年没见,这会儿面对面碰上了,魏珞才发现她长得挺漂亮。
    一双桃花眼两弯柳叶眉,皮肤非常白,被月光映着发出温润晶莹。
    平姑娘见魏珞打量自己,笑意更浓,抖开手里布包,果然是件灰蓝色的圆领袍。
    魏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不用,我有衣裳穿,上个月杨府又送来好几身,一年四季衣裳都有。”
    平姑娘“吃吃”地笑,“将军有是将军的,这可是我一片心意。早在宁夏,就承蒙将军相助才寻到我哥,往京都这一路又是将军照顾,我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只能缝件衣裳聊表谢意,将军还请收下……将军是怕杨姑娘生气吗?杨姑娘是大家闺秀,不比我们乡下人器量狭窄,肯定不会那样小气。”
    这话却是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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