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樊闷闷地说:“是么?可是爹对我不满意,白亦陵也不大看得起我。”
    傅敏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说:“你爹在气头上,你也确实犯了错,这几天不要去惹他。事情过去了就好了,不管怎么样,在别人眼里,这件事你就是立了大功,只要你咬死了这件事,以后乖乖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樊终于高兴了,傅敏又叫来丫鬟帮他上了药,看着儿子躺在床上休息,这才款步走出了他的房间,一出门,她脸上才显出了忧色,深深地叹息一声。
    侍女姜绣说道:“夫人这是心疼三公子了吧?刚才侯爷动手的时候,婢子还以为您会立刻出来阻拦呢。”
    傅敏道:“当时侯爷正在气头上,心里肯定也觉得我平时对樊儿溺爱过度才会将孩子教成这样,要不是让他打几下出出气,只会连我也落埋怨。哪里是那么好拦的。”
    姜绣道:“人人都说侯爷对夫人宠爱有加,百依百顺,为了您连驸马都不肯当,却没看到夫人如此贤惠知礼。就是因为您事事谨慎,府里面的人,包括老夫人在内,才会都对您敬重有加呢!”
    她说的是当年先帝为义妹端敬长公主选驸马的事情。
    当时老侯爷还在,正是永定侯府兴旺的时候,驸马人选原本择定的就是永定侯世子谢泰飞,没想到皇上稍微透露了一点这个意思,端敬长公主和谢泰飞两个人竟然都不愿意,各自称有了意中人。
    谢泰飞喜欢的人就是傅大学士的女儿傅敏,而端敬长公主更厉害,竟直言已经同当时正在边疆打仗的镇国公盛冕私定终身,非他不嫁。
    ——要知道,当时盛冕所带的大军进入沙漠之后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传出消息来了,人人都说他恐怕已经死在了外面。太后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端敬长公主却是个性格刚硬的女子,说什么都不肯妥协。
    这段姻缘扯来扯去,横生了许多枝节,最后也没成,结局是公主向皇上请命,自己带了兵骑上马千里救情郎,夫妻二人得胜而归,同时谢泰飞也如愿跟傅敏成亲。
    想到这里,那个女人的模样再一次出现在了傅敏的脑海当中,她突然有些惆怅。端敬明明也不是金枝玉叶,两人的父亲是军中同僚,小的时候,她们还经常见面,可就是因为她的父亲拼死救了皇上一命,母亲又和太后是手帕交,她就从此被接入宫中,封了公主。
    两人从小就不投脾气,端敬刚强肆意,她却敏感善谋,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小心翼翼的活的越难,越是不管不顾的,运气反倒越好。
    就像这婚事,长公主可以仗着宠爱不依不饶地去争取,她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泰飞的感情上,老老实实地坐在家里,等着这个男人来迎娶。
    本来以为自己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到了一份大好的姻缘,端敬却只能当一辈子守着望门寡的老姑娘,没想到,她再一次走了大运,镇国公竟然真的没死,还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
    后来,镇国公夫妇得胜回京,百姓们夹道相迎,他们也远远地见过一面,傅敏永远忘不了谢泰飞眼神中那一瞬间的惊艳。她没有询问过自己的丈夫是否曾感到后悔,她也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大概是因为今天很久没见的大儿子来到了府上,竟让她不知不觉回忆起了这些陈年往事,但现在还有很多更加现实的问题正在等待着自己,傅敏把思绪扯了回来。
    姜绣的话并没有让她感到高兴,如果一个女人得到丈夫的宠爱,根源在于是她会讨好人,这可没什么值得自豪的。她不由叹息道:
    “那有什么用,其实我心里清楚,老夫人一直觉得是因为我的病牺牲了她的大孙子,心里对我不满的紧。唉,好端端的,遐儿怎么又回府了,这孩子软硬不吃,性格也不好,每次见面都要闹上一场——也不知道随了谁。我真是看见他就头疼。”
    姜绣呐呐地不敢再说话了。傅敏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连对待下人都很少呵斥,只是偶尔在她们这种心腹面前才会显露出真实的情绪。
    她也实在不能理解,同样是亲生儿子,白亦陵论容貌论才干都远比另外两个兄弟要出色的多,虽然不是在身边长大的,可是他离开侯府也是为了傅敏做出牺牲,为什么侯夫人非但不对这个儿子感到怜惜抱歉,反倒这样排斥呢——就连侯爷面对着大公子的时候,都还有几分愧疚在呢。
    因果轮回,要不是她的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谢樊,谢樊大概也不会因为不喜欢白亦陵,而惹下之前那许多的麻烦。
    比起满腹疑惑的姜绣,反倒是白亦陵对这件事更看得开。这么些年过去了,双方虽然不是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住着,但是主要活动和交际范围都在京都,零零碎碎地积攒起来,接触的次数也不少。
    随着逐渐长大,他也能看透了侯府中人各自都是怎样的一番想法,更是早对这家人死心过无数次,傅敏会怎么想怎么说他能猜到,但并不在乎。
    从侯府出来之后,白亦陵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案子上面。
    虽然谢樊什么都没承认,但是通过他的反应,白亦陵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当中一定有猫腻。以谢樊的智商和能力,跟反贼勾结的事他做不来,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他被陆协利用了。
    明明不是谢樊救了陆协,陆协却要把这样一份功劳拱手送上,他图谢樊什么呢?
    会不会是……他说自己被刺客抓走又落进了水里,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陆协利用这个时间去做了其他的事情,又用功劳作为诱饵,让谢樊成为他的时间证人!
    白亦陵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手手心——如果自己猜测正确,那么这个“其他的事情”就是关键,明天就派人到所谓陆协落水的地方调查!
    不过,他所知道的四皇子易王陆协,似乎也没有这份智商和能力……
    他们不光有这一件案子要办,此时距离梅园之乱发生已经好几天过去了,必须要抓紧时间。
    白亦陵回了家,一边思考案情一边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府中的下人要迎上来伺候,他嫌他们影响思路,摆了摆手,把人都给挥退了。
    白亦陵心不在焉地推开自己的房门,抬头一看,然后脚步停住。
    只见晃动的烛火之下,一只红色的毛团正蜷着身子趴在软垫上呼呼大睡,大尾巴盖在身上。灯光将他一身软毛映的根根分明,随着呼吸起伏微微晃动,憨态可掬,甚是可爱。
    糕点盒子和果盘都空了,桌子旁边堆着橘子皮和花生壳,狐狸毛上沾了一点点心的碎屑,这家伙大模大样的跑到别人家,倒是好吃好睡,毫不见外啊!
    白亦陵走到床前,冲着软垫说道:“淮王殿下,醒醒,走错门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那随呼吸不停起伏的绒毛看,实在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
    陆屿耳朵动了动,立刻抬起爪,精准地按住白亦陵的手背,这才睁开眼睛,一抬头发现是房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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