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送到面前的娃娃端详一番,他躬身回道:“陛下,依臣所见,易王殿下很有可能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东西,抑或是受到了诅咒,这才导致精神失常。但如果说是只因这样一个娃娃就能将人伤及到这种程度,却也不太可能,应当还有其他原因。”
    皇上问道:“可有解决的法子?”
    病因可以大胆推测,但医治的方法却是不好乱说,尤其是这个方法还有些上不得台面。
    韩先生犹豫了一下,他堂堂国师,总不能像那帮太医一样束手无措,那样脸面可就没处放了,于是说道:“微臣只能尽力而为。易王殿下的情况,或许可以试着找来十名夜间出生的处子作为炉鼎,以此为殿下招魂。”
    他这话说出来,皇上还没有出声,陆屿已经冷笑一声,说道:“一派胡言。”
    这还是在御前呢,他就如此不留余地,饶是老奸巨猾如同韩先生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恼怒道:“淮王殿下,臣只是提出一个救治易王殿下的法子,您若是不同意,直说便是,为何要出口伤人呢?”
    陆屿淡淡地说:“人说,‘感善则善,感恶则恶’,宫中的妃嫔怀有身孕,还要讲究一个目不视恶色,耳不听靡声,口不出傲言,手不执邪器。如今你要为四哥招魂,却采用这样的淫邪之术,行事偏颇,恐怕招来的不是魂魄,而是灾祸!国师这样做,是想破坏我们陆家的江山吗?”
    他脸色沉着,语调肃然,皇室威仪显露无遗,一时让人心生慌乱。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韩先生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声道:“淮王殿下,这话不能乱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我只是想救四皇子而已,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陆屿不理会他,冲着皇上说道:“父皇,儿臣以为这种方法万不可行。”
    皇上看着陆屿,点了点头,眼看竟然对他的说法很是赞同,惠贵妃一下子就急了。
    在场的这些人当中,恐怕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只想让陆协好起来的人首先就要数她这个亲娘。但作为陪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女人,惠贵妃心里十分清楚他对于淮王这个儿子有多么的爱重,只要他开口阻止,韩先生提出的方案多半无法施行。
    无论陆屿说出什么样的话,似乎皇上都觉得“我儿子说得对”“我儿子有道理”——好像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似的!
    与之相比,反倒是陆屿对于父亲的态度略微有些古怪,表面顺从,实际疏离,甚至近乎于冷淡了。
    她一直忌惮陆屿,但是事关儿子的性命,也无法在乎那么多了,惠贵妃嘶声道:“淮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为了几句古训,连你亲生哥哥的性命都不顾了吗?本宫还没有问你,为什么在你邀请之前协儿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你要害他!”
    “贵妃!”皇上淡淡地说,“朕知道你的心情,但不可随意攀诬他人。”
    “陛下,您怎可如此?臣妾陪伴了您二十多年,协儿他也是您的儿子!”
    惠贵妃满面都是泪水,冲着皇上跪下,哀声说道:“您不能不管他呀!臣妾就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想活了。淮王分明是故意阻止国师救治协儿,请您体谅臣妾的一片爱子之心,为我们母子主持公道啊陛下!”
    韩先生是被惠贵妃一手引荐的,这种时候当然要帮着她说话,见状趁机道:“易王殿下乃是龙子皇孙,身份何等尊贵,即使以百人之命献祭,换他一命,也不算有违天理,刚才淮王的说辞确实是多虑了。”
    面前这些人吵吵闹闹,陆屿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有些想笑。午后的阳光平和而温暖,顺着窗上的镂花映入殿内,又慢慢爬上每个人的脸,将他们或哀或怒的神情映出了一种诡异的喜感。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欣赏一出有点无聊的戏目,因此偶尔需要客串上场的时候,也是懒洋洋的,打不起劲头。
    这个时候,却见一直在哭闹的易王忽然挣脱了身边两名侍卫的手,向着旁边滚了出去,侍卫们一惊,连忙将他拉回来,就站在附近的闫洋却差点被撞到,连忙躲闪开来。
    陆屿看着这一幕,神情微动,忽然上去,扶了闫洋一把,说道:“闫领卫,小心了。”
    “其实易王府有两个诅咒娃娃,一个写着陆协,一个写着妖道。”
    细如蚊鸣的声音传进耳中,陆屿和闫洋的脸色都没有半点变化,陆屿松开手,闫洋行礼道谢,最前面的惠贵妃还在哭求皇上找来合适的宫女献祭,试一试韩先生的办法。
    而在听到闫洋那句话的时候,陆屿也一下子明白了白亦陵想干什么——虽然这一点可能连闫洋都没有明白过来。
    搜出的娃娃是两个,说明幕后之人想对付的是韩先生和陆协两个人,但白亦陵模糊了这一点,只送了一个娃娃过来,是想把这口“诅咒四皇子”的锅扣在韩先生的脑袋上面。
    这样一来,一旦陆协发疯,韩先生失去皇上的信任,那个背后的人一定会觉得时机已到,从而再次开始行动。
    陆屿道:“惠贵妃无凭无据,口口声声说是我想加害四哥,简直荒谬至极。父皇,儿臣行事不敢说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但讲一句真心话……”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讽笑,接着道:“我要对付陆协,根本用不着这套,他,太不堪一击了。”
    惠贵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你竟敢在圣驾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屿微笑:“这岂非正说明我心向天子,任何心思都不敢有半点隐瞒啊。”
    他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脸上带笑,眸光却如霜雪冰寒,惠贵妃被他一压,一时失声。
    皇上听出了儿子的话音:“屿儿,你要说什么,直言吧。”
    陆屿道:“儿臣要对付四哥,不需要用这种法子,因为这不能给我带来丝毫的好处。那么,四哥中邪,对于谁最有利呢?”
    韩先生突然哆嗦了一下,因为他分明看见淮王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陆屿轻笑一声:“当然是韩国师呀。”
    “设计擘画,自导自演,先用邪术使得四哥中邪,一来将他治好,能够显示你本领神通,二来你所说医治他需要的那些异法,焉知不是你自己想要修炼邪术所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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