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年当中,要说发生的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盛栎也出嫁了,男方是礼部侍郎周高怀。
    周高怀状元出身,是李相的门生,年纪轻轻就官至侍郎之位,虽然有老师的帮助,但也可以说他个人也是前途大好,能力出众。
    只不过周高怀家境贫寒,不是世家出身,盛栎身为公主的养女,嫁给他是低嫁了,这桩婚事刚刚决定下来的时候,其中的隐情让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盛栎出嫁的时候白亦陵恰好去了临县查案,没有在场,结果不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回来便听说二姐毫无征兆地嫁了人,家里为了不打搅他办事,连个消息都没给,他当时吓了一跳,还特意又问了盛知一遍,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别提了。”盛知牙疼似地吸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我就心烦——你还记得咱们那个倒霉二叔吧?”
    白亦陵当然记得,盛冕庶出的弟弟盛昊当初想借高归烈的手坑他,结果不小心坑了桑弘蕊,被判充军流放,不到半年就在一次军变中被人给失手打死了。当时大家还谈论了一番,怀疑他是被桑弘谨偷偷下黑手给弄死的。
    同时,盛昊也是盛栎的亲生父亲,只不过盛栎是父母私通所生,后来盛昊又害死了她的亲娘,盛栎对这个父亲恨的牙痒痒,平常连多提他一句都不愿意。
    “这还忘不了。”白亦陵疑惑地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盛知叹气道:“甭提了,阴魂不散,就是因他而起的。”
    父母私通生下的孩子,是“奸生子”,不论你身上的血统如何尊贵,只要沾上“奸生”两个字,那么地位就比庶出还要低的多了。平常盛家的人从来不提,外人也不知道,因此自从盛昊死后,盛栎从来也没想过这件事。
    直到前不久,白亦陵刚刚离开京都,就有人找到盛栎,自称是盛昊的远方亲戚,知道她的身世,冲盛栎要银子。
    盛知道:“那一阵子正好赶上娘要给妹妹议亲,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风声才想到过来勒索的。那小子跟盛昊沾着点远亲,本来也被流放了,但因为是被牵连,所以挺快就放回来了。他大概是以前听盛昊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就上门勒索,跟小妹说,让她给一千两银子当封口费,这事可以就此不提,否则就宣扬的人尽皆知,她也别想嫁人了。”
    白亦陵道:“然后呢?”
    盛知说,盛栎平生最恨的就是跟盛昊有牵扯,这个过来勒索她的人不但是盛昊的亲戚,说话还十分无赖,盛栎当场就急了,让下人动手打他。
    结果那个小混混敢过来勒索镇国公府的小姐,并不是全无准备,自己也带了一帮狐朋狗友,结果双方就混战起来,最后是周高怀路过,帮盛栎解了围。
    白亦陵道:“太冲动了。”
    盛知也这样想,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小妹那个人,性子太拧了,人又傲气,当初二叔是她亲爹那件事她就完全可以跟家里说明白,但就是死撑着自己谋划,说到底还是觉得没面子。这回也是,那个小混混几句话就把她给逼急了,偏偏越是这样,事情闹得越大。”
    白亦陵道:“所以就是因为周高怀救了她,她就看上了周高怀?”
    他觉得英雄救美这种事,不太容易打动自家这位二小姐。
    盛知道:“不,是那几个小混混在打斗的过程中将小妹的身份给叫喊出来了,这件事就没捂住。人言可畏,原本身份相当的几户人家不愿意要她这样的媳妇,亲事也没说成。后来周高怀上门,说他不在乎小妹的出身如何,想娶她为妻,小妹自己愿意,爹娘都劝不住,最后也只能由她。”
    其实盛知这寥寥数语,已经把事情说的非常简单了。盛栎爱钻牛角尖,她的身份传出去之后,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母亲是个偷汉子的侍妾,她的父亲流放而死,她自己是奸生子,原本的公主养女一下子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谁都受不了。
    盛栎也知道自己要找个好婆家怕是不容易,周高怀年轻有为,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一半是感激动心,一半也觉得以自己如今的境况,能嫁给礼部侍郎已经不错了,所以认准了周高怀,执意要嫁,还希望嫁的越快越好,也让那些背后风言风语说没人看得上她的人看看。
    她硬是要争这口气,盛冕和陆茉是不赞成的,就连盛季都去跟妹妹谈了好几回。只因为周高怀这个人出身贫困,盛栎却又锦衣玉食惯了,两人并不般配。
    并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嫌贫爱富,而是很多时候,生活习惯和成长经历差别太大,要过到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盛栎急于将面子挽回来,死活不听,折腾了几番之后,还是嫁了。也正是如此,盛冕和陆茉知道白亦陵办差危险又辛苦,怕他分心,商量了一番,就没把这些事告诉他。
    果不其然,成亲当天,周高怀家里就从乡下来了一帮亲戚,据说当时不光兴冲冲地要闹洞房,甚至还想点数新娘的嫁妆,弄得盛栎很不高兴,拜了天地之后,酒宴办到一半就取消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白亦陵听着就糟心,可想而知最近家里人的心情有多差了。
    他在家里跟盛栎的关系并不算很亲近,心里也觉得她这样做有失妥当,但是现在成亲都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他要是也跟着抱怨,除了让家人更不痛快之外,一点用都没有。
    白亦陵道:“倒也不能这样说,要成亲的是他们两个,二姐喜欢周高怀,自然看他什么都好,也未必就过不到一块去,毕竟周高怀的家人不跟他们一起住。一会我跟爹娘说说,让他们别为了这事烦恼。”
    不了解白亦陵的人知道他在北巡检司供职,听说他做过的事情,一定会将这个人想象的严厉冷漠,铁面无情。只有跟他亲近的人才能感到,当白亦陵面对着亲人朋友的时候,他说出来的话永远温和得体,令人舒适,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盛知摇头一笑,摸了下白亦陵的脑袋:“小子,真会说话。但愿吧。”
    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人生在世就是这样,总不能事事顺心,只能都往好了去想,比如我光棍一条这么久了,不是也没找到自己的梦中情狐?我就不急,慢慢找呗……啊,对了小弟,你什么时候请陛下来咱们府上吧,给我摸摸。”
    没事惦记着摸皇上的,天底下也就这一位,白亦陵无语片刻:“我觉得你不用那么费事,找个鸡毛掸子就能过了。”
    他也站了起来,说道:“走吧,回家。”
    白亦陵离开京都的这段日子,不光盛家人惦记,陆屿更是想他想得不行,要不是政事繁忙,早就跑过去了。白亦陵还没进城,他就亲自出去接,直接把人弄到宫里住了两天才肯放出来,因此白亦陵还没见过盛栎的夫家。
    这一天中午,亲家双方要在镇国公府补桌,弥补成亲当天酒宴只办了一半的遗憾,盛知这才来接弟弟回家,顺便把事情原委给他讲一遍,让白亦陵有个心理准备。
    兄弟两人都盼着这场酒席能安安稳稳地过去,可惜这个美好的愿望终究还是实现不了了。
    白亦陵一进了盛家大门,外头的丫鬟就一路小跑进去通报,过了片刻,陆茉就急匆匆地从正厅里面跑出来了,一把将小儿子拽过来端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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