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来后,田子山的吩咐却是帮婉婉收拾行装送她回寻欢坊。田夫人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下人们都噤若寒蝉,知道这定是田夫人的意思,看来这家的小娘子是败了还是未能摆平大妇进得门去。
    婉婉仿若事不关己一般,她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自然也不准备带走什么。
    “感谢侯爷的收留之恩。”出门前,婉婉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田子山道了谢。她能感觉到院子里丫鬟仆从站的远远的,视线却丝毫不减热度,大概是想看她要怎么要闹一闹就算进不了侯府的门,至少也不能被扫地出门吧。他们却不知道,她本就是想离开这里了,之前那封信送去侯府就预料到会被传到田夫人手中,毕竟不得不承认田夫人治家的手段还是一流的,只要她知晓了这件事,必定不会放任她住在这里,就算信没有经田夫人的手直接到了田历手中,那么只要田历来了这里,田家父子之间一定会留下隔阂,田历定会将她从这里带出去。
    现在,让她自己走,算是得偿所愿了。
    婉婉悄无声息就回到了寻欢坊,翠儿再次来到她身边服侍,柳青娘也没有问她任何事情,甚至连之前她被官差带走的缘由也没来过问过,不知是漠不关心还是已有人同她说过了。不过,这样婉婉更乐得清静。
    倒是林嬷嬷,过了几日倒是递了消息说想要来看看她,只问她方不方便。
    婉婉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夺了田子山的命,这法子还需要林嬷嬷帮她办一点事情,便指了几日后的上午,请林嬷嬷过来一趟。传消息的人走后,她坐在院子里想了许久,这个法子虽然有些冒险,也许一个不小心会把自己折进去,但再冒险也没有杀甄荐那一次冒险了,毕竟当时几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活下来,完全是运气所在。想到此,又想起了那个之前在刑房中审问自己的据说是大理寺少卿的人,问话的时候倒是一本正经,但在扶她的那一刻,她抬头清楚地看到了他莫名发红的耳尖。她憋得好痛苦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
    什么‘逢案必破’,想必审的那些犯人都是屈打成招,自己这么久都没见着有人来抓自己,这桩案子就让它成悬案吧。
    “姑娘,姑娘,前面来了几位公子,妈妈让你去抚琴一曲助兴。”是柳青娘新买的用来伺候人的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必是刚接了话就就急匆匆地跑了来。
    “烦你转告妈妈一声,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撑不起精神来,去抚琴恐反会扰了公子们的兴致,还请妈妈体谅则个。”婉婉靠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睛,懒洋洋道,看着倒像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讲话全无力气。她脑中却是在想着自己那个法子,现在是没心情去应付其他了。
    传话的小丫头得了这样的话好不为难,柳青娘叫她来传话的时候,她可没想到这位主儿竟然会拒绝。她踌躇地站在院中欲言又止。
    “婉婉,几位公子点名让你去,这给的银子都够你陪一晚的了,听妈妈的话,去弹一曲吧,也不多的,就一曲,弹完妈妈立马让人送你回来好好休息,行不?”婉婉没理会左右为难的丫头,柳青娘却是等不及亲自过来了。
    “妈妈既然这般说了,我怎敢不从,翠儿,去把我的琴取出来。”婉婉边起身边道。“妈妈可说好了,只一曲,多的我是没力气了。”
    “我的心肝宝贝,你说一曲就一曲,妈妈这么心疼你,哪里又舍得你累着了。”柳青娘笑着陪在婉婉身边,边走边笑道。
    “冯兄,我就说你一直在官衙里盯着那些卷宗看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不如到这里来寻点解语花,说不准就能助你想出点头绪来。”冯丰的好友石明喝了一口酒道。
    “.…..”   冯丰没理在那边邀功的好友,把玩着酒杯,心里还在想着甄荐的案子,皇上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也不能说没有头绪,他至少现在可以肯定甄荐的死因不是砒霜,虽然看样子与砒霜中毒的症状相似亦有不同之处,验尸的仵作也提高过一些疑点让他想到无意间翻过的药经上,曾提到过,当雄黄加热到一定温度,其功效不亚于砒霜,当时他还惊讶了一下。这样一来似乎又将甄荐的死归到意外那一类去了,毕竟当日正是端午,又是儿子成婚,焉有不多饮几杯雄黄酒的道理。
    可是还是有很多问题解释不了,那个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密室,验尸发现甄荐当时不仅有中毒的症状还有精气流失的症状,在他死前必然行过夫妻之事,然而却不知道对方是谁,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了。
    “我跟你说,这里的唐婉婉,可是色艺双绝,那小曲儿弹得就如那九天上的仙乐,让人听着就飘飘欲仙,为着能请到她不知费了我多少功夫,我够兄弟吧!”石明没注意他那兄弟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在滔滔不绝。
    “你说谁?”冯丰突兀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猛地把杯子磕在桌上,脱口道。他最近翻查旧案查到了唐婉婉落难是因为父亲触犯圣颜,案卷中对其母早逝也有一两笔记载。
    “哈,怎么了?!“石明被那响声吓了一跳,手中那杯酒都洒出了些许酒液,见啥事没有,才埋怨道,”你突然发的什么疯,可是吓死我了。”
    “两位公子,婉婉来迟,给两位陪个不是了。”包厢门突然打开,婉婉饱含歉意道边低头矮身向两人行了礼,起身抬眼一瞧,小愣了一下,对面正襟危坐的不是冯丰是谁,难为他把个寻花问柳之地坐成了芝兰雅室。
    “婉姑娘总算来了,赔罪可得有些诚意来,这桌上的三杯……”石明抬了下巴向桌上那排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小酒杯一示意。
    婉婉原本要推拒的念头在感觉冯丰一直盯着她看的情形下突然就改了,她端起酒杯,以袖遮挡,面不改色地喝下了这三杯。
    “爽快!”石明大笑道,又伸手去拿酒壶,似要再为婉婉满上酒杯。
    “两位公子,婉婉不才,新近谱了一曲《相思尽》,还请两位品鉴。”婉婉并不想多喝酒,也没有当面拒绝,只袅袅走到一旁,示意翠儿把自己的琴摆上架台,自己盘膝坐下,眼角余光瞥见石明的手中途转了个弯为自己添了杯。
    纤细的手指在翠儿端来清水中轻轻荡了荡,再在棉布上擦干净了水珠。才轻拨了几下琴弦,或清脆或喑哑的单音响了几声。
    屋里的其他人都未说话,只看着素手拨琴弦的女子。
    零落弦声一点一点响起,曲调婉转轻盈,仿若与情人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时光,渐渐琴音由缓入急,素白的手指在棕色的弦间上下翻飞,晃得人眼花缭乱,琴声铮铮入耳如击鼓鸣金,想是那对恋人间发生了无法抗衡的祸事,焦急却无可奈何,‘叮’一个突然的清脆音,嘈杂慌乱的调子嘎然而止,不过一瞬,柔婉的曲调再次响起,和缓却是凄凄切切,哀怨缠绵,如分离的两人在惨惨戚戚地诉说自己对对方的相思之意。
    一曲终了,冯丰仍直勾勾地看着唐婉婉,眼神茫然,不知是仍沉浸在绕梁的乐声中,还是早已神游天外。
    石明却是惊叹地抚掌大笑起来,“果然,婉姑娘的琴音真是出神入化,人间难闻啊。”
    冯丰被他掌声惊醒,心思复杂纠结地看了婉婉一眼,才附和般地赞道,“琴艺绝俗,余音绕耳。”语调硬梆梆的,生怕人看不出他称赞的勉强。
    石明有些讶异地望了自己这个好友一眼,他平时说话并不是这般的。
    “两位公子过誉了,婉婉愧不敢当。”婉婉笑着自谦道,眼底闪过一丝自得。“两位公子可还想听些什么曲子?”
    “光听曲儿有什么好玩的,来,喝酒。”石明来这里本来就不是来听曲的,向婉婉招手道,又示意翠儿再叫两个姑娘进来陪一陪。
    婉婉让翠儿收了琴,直接走到了离她稍近   的冯丰身边坐下,感觉到身边的人瞬间僵直的身子,不禁有些好笑,一次这样两次也是这样,这位冯大人似乎对女子有些惧怕啊。
    “冯兄,美人恩你可要好好享受一番。”石明见婉婉走到冯丰身边坐下也不恼,反而对着他挤眉弄眼调笑道,又搂了一个刚进来的姑娘入怀中,仰头就被那姑娘哺了一口酒入喉,他捏着那姑娘的下巴,笑道,“美人配美酒,人生何所求。”正待低头再吻下去,发觉自家兄弟那边没啥动静,眼珠子转了转,“我这兄弟不太解风情,劳婉姑娘多担待些。我就先不打扰两位了。”说着搂了怀里的姑娘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去。
    “哎!”冯丰还未反应过来伸手想阻止好友抛弃他走掉,谁知石明是真·见色忘友,完全未理会身后有些坐立不安的冯丰。
    “公子不如去我屋里坐坐?”婉婉看着冯丰动作心里已是笑得不能自已,面上还是一片平静,装作小心翼翼提议道,“我那里有上好的清茶,可供一饮。”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冯丰如同话本子里的酸儒书生一般,冷不丁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差点又让婉婉的涵养破功。站在她身后的翠儿也是一脸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样子。
    冯丰观两人神色,自觉尴尬,却不知道她们是为何事,方才自己那句话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婉婉带着冯丰进了屋中,翠儿就自觉退了出来,并体贴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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