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楚云非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历史上到底是个什么位置的话,那他可能觉得这个问题很难选,两边看起来都是可攻略对象。
    但是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位置的时候,这道选择题就变得简单了,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当然是留在萧律身边了。
    只要留在他身边,狄琰心中华霄的样子就会越来越清晰,他对华霄的感情就会越来越深刻,最后在战场上失去她之后,他就会一直记着她,直到三百年后。
    事情发展到这里,突然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三百年后,已经变成鬼王的狄琰因为找不到消散于天地之间的华霄,在忍耐了三百年的漫长孤寂之后,偶遇了商芸,终于自欺欺人地找了她做华霄的替身。
    然后,楚云非把人截了下来,换成了自己,在酆都之中与他有了那一番纠缠,最后发现他要找的不过是个替身,所以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妹妹也好,对狄琰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在三百年前给他留下华霄这个影像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啊。
    这一系列事情,就连楚云非都感到了冥冥之中的命运——他,果然是要当科长的人。
    所以他表现得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萧律的提议,选择了留下。
    几日之后,狄琰离开皇都北上,前往苦寒边关。萧律亲自相送,原本想带着华衡一起来,然而他的国舅又拒绝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楚云非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狄琰携十万大军离开,前往边疆,当夜扎营休息之时,桃花入梦。
    梦里桃花盛开三千里,灼灼一片,比起当日在神农的桃花林中更盛,在这无数红色桃花簇拥之中,一株白色桃花犹如云盖,桃花飘落,在地上浅浅的覆了一片。
    狄琰现在在梦境里,不由自主地往着那株白色的花树下走去。他感到在那里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等到真正走过去之后才看到,在那盛开的白色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光是目光触到那熟悉的身影,狄琰便心里一突,华霄身上穿着当日在书房中穿着的那身红裳,只是分毫不乱。
    堆云砌墨般的乌发梳成简单的样式,发间没有其他点缀,只有几朵桃花。
    在离开皇都之时,狄琰曾经想过,她会不会来送自己?
    那日在书房里撞见她那般情态,狄琰丝毫不敢去回想,多想一分,对她的渴望就多一分,心里的痛苦也更多一份。
    这完全违背了道德,违背了忠义,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白天能够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到了晚上,从皇都一离开,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梦境。
    “罢了。”狄琰想道,“不过是梦境。”
    他想着,向着面前的人走去,她美丽的眼眸看向了自己,唇边含着微笑,仿佛就是在这里等着他来一样。
    在这梦境里片刻的放纵,也能让他焦灼痛苦的心得到一丝舒缓。
    华霄看着他,对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来了。”
    狄琰一看她,便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梦境,华霄的性情从来不是如此,她活泼,跳脱,想什么就说什么,要怎样就怎样,即使自己身陷函关之时,她想来救,也就单身匹马来救了。
    狄琰闭了闭眼,知道是梦境,他就更不需要约束自己,在看向面前的人时,目光里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说道:“臣来了。”
    她看他一眼,像是不满他这样自称,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眼前这片桃花,感慨地道:“这片桃花开的真好啊,等日后回了封地,在我住的地方,我也想要种这么一片桃花。”
    封地?
    她如今身在宫中,狄琰猜她所说的封地,应当是黎王封地了。
    她住的地方就是她长大的地方,想来她在那里应当很自由,而不像入了宫,处处都要受到束缚,过得身不由己。
    可是她如何能够回到封地之中呢?
    作为帝王的妃嫔,想要离开皇都回到封地去,除非是等帝王死后,她有子嗣分封了封地,她才能跟着自己的儿子过去。
    狄琰心道,你难道已经不自由到了这种地步?
    可华霄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道:“到时你还是要时常进宫来,来看看我。”
    即便是到了那时,他们之间依然有别,即便没了主公,她也不能再嫁他。
    狄琰眼中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明明是在梦里,他也不能真正顺应心意。
    他身上有着枷锁,他陷在其中便挣脱不开,只能低下头不再看她,痛苦地道:“臣不敢。”
    他的话音一落,站在面前的她便笑了起来,说道:“有什么不敢的?桃花很快就谢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三千里之中开得正好的桃花纷纷飘落,几乎瞬间就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而枝桠上只剩光秃秃的一片。
    狄琰连忙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而华霄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伸手要去抓住这从面前飘落的花瓣,结果却从梦中惊醒。
    他坐在帐中,已然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她真的入梦来见了自己。
    第116章
    狄琰去了边疆,转眼就是一度春秋。
    六宫册封大典如期举行,当日后宫妃嫔皆盛装出席,许久没有在众人露面的华妃也出现了。
    沐皇后站在帝王身侧,手中拿着萧律登基时青鸾送给她的那柄玉如意,大佬落后他们一步,身上红衣胜火,手里拿着一枝桃花。
    玉如意与桃花,虽然看上去相差甚远,但所有人都知道华妃手中的桃花,是去年在她的永和宫种下的树上今年初发的第一枝桃花。
    玉如意是青鸾送来的,桃花却是陛下亲手栽下的。
    华妃盛宠,宫中朝中无人不知,她虽有永和宫,但大多数时间却不在自己的宫里,而是跟陛下住在一起。
    这般专宠,实在是叫后宫佳人眼红,甚至有人觉得若不是当日青鸾将玉如意交给了沐夫人,如今坐在后位上的应该是华妃才对。
    对于这些风言风语,萧律没压力,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至于不让“华妃”住到永和宫去,那是为了大家好。
    大佬也没压力,反正他不做。
    沐皇后更没压力,她做不做这个皇后都无所谓。
    可是作为萧律的老丈人,华脩华太守就很有压力。
    他远在韫城都能听见从皇都传来的闲言碎语,偶尔来面个圣就被同僚各种说什么可惜青鸾没选中你女儿华霄——
    “不,应该说是可惜青鸾横插一脚啊,不然就是你女儿做皇后啦!”
    “是啊,华国公,你女儿要是当了皇后,那你可就是独一无二的国丈了,陈国公一定要气到吐血啦!”
    华脩心里苦,想到至今还在帝王的后宫里待着的儿子,这算什么?
    这样的盛宠让人感到很是不安啊!
    然而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他确实是无限风光,个中心酸又不能和外人道,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来皇都一次,就有一群故友为他接风洗尘,大家都是昔年太学里的同窗,彼此之间的情分比起外人来又不同。
    他们包下了皇都最好的酒楼,一起饮酒作诗,追忆往昔同窗情谊,最后话题不免又落回萧律身上。
    如今萧律登基也有一年,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自狄琰去驻守边疆之后,蛮族也几乎被赶到了荒原的另一面去。一切都走上了轨道,作为臣子,他们所关心的事情就剩下了一件,那就是陛下的子息问题。
    说到子息,就不免又说到后宫局势,尤其讲到华妃专宠,以帝王跟她的亲密劲来看,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应该到这时候了还没反应。
    华脩筷子一停,因为刚刚不停地灌自己酒,眼神中已经带了三分醉意,问道:“什么反应?”
    他这几位位极人臣的同窗看向他,异口同声地道:“肚子啊!”
    华脩简直要摔筷子了!怎么可能有反应?那是他儿子啊!
    有反应才怪了!
    其他人没注意到他那一脸通红是气得还是酒意上头,不过还好他们转移了话题,不然华脩就可能真的要炸了。
    因为龙嗣成了他们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所以这几个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在酒桌上谈起这个话题,自然就提起了萧律还没登基的时候。
    “陛下还是瞬王的时候,府中姬妾也不少了,尤其现在中宫这位,那可是跟了他十几年了,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可能就是不合适吧?就是体质什么的,有关系的。我小舅子就是,跟原配夫人怎么都怀不上,纳了妾,顿时三年抱俩。所以这样看来,如今陛下宫中的人可能都不怎么合适……是不是该上奏折提醒一下陛下,该选秀了?”
    华脩听着他们谈这些话题,八卦程度简直不亚于后宅妇人,真是完全不想掺和进去,于是继续喝酒。
    然而他不掺和,不代表他们会放过他,没讲两句,话题又绕了回来——
    “也不是,陛下之前是在行军打仗,现在是在宫中专宠华妃,其他娘娘就算有心想诞下龙嗣,那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能成的事啊。所以不光是选秀的问题,还是要劝陛下雨露均沾。”
    大家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纷纷转头,看向了华脩。
    华脩简直要恼羞成怒了,摔了筷子道:“又看老夫作甚!”
    “莫要激动,莫要激动。”
    “这事华脩你去说最合适了啊,去劝劝华妃娘娘,让皇上雨露均沾,以龙嗣为重。”
    “要不——给娘娘找些有用的方子调养调养,努力怀上个龙嗣也行。”
    被众人这样殷切地看着,华脩简直要气死了,这跟他的儿子有什么关系?那是他的儿子啊!
    所以说,霄儿到现在还没回来,衡儿难道就要顶替她一辈子,留在宫里当这个华妃了吗?
    华脩越想越觉得非常可怕,只觉得当年做的事都是错的,就不该让儿子扮女儿的。
    这要是圣上真的对他们家儿子动了心,那怎么办?
    所以哪怕今天喝得有些多,他还是命人递了牌子,申请入宫去了。
    这一见面,果然不是在永和宫,接引他的宫人直接把他引到了萧律的寝宫里。华脩深吸一口气,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自己的儿子在宫中跟主公是同吃同住,占尽恩宠。
    他站在门外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才迈步走了进去,结果一看到儿子穿着女装的样子,老父亲的心理建设就瞬间崩塌了。
    就……真的是好像自己的女儿啊!儿子这么可爱,华脩完全不奇怪为什么萧律会不舍得放他走啊。
    大佬这一年里主要就是在蓬莱——秦国——皇都——边疆四点一线来回,已经很久没见亲爹,见到他进宫来看自己还是挺高兴的。
    他挥退了其他人,本来想跟这一世的父亲聊聊天,结果就看到华脩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楚云非:“爹你怎么这表情?”
    眼下内殿里就只有他们二人,华脩看着儿子,只向他招了招手,等他走到面前便拉住他的手,切切地问道:“衡儿,爹有话要问你,你跟陛下……你跟陛下……”
    迎着儿子的目光,后面那半句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不明摆着的吗?没睡过才奇怪了吧。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觉得自己都要愁死了。
    华脩又想起了很多年前,儿子还小的时候,谁说起他都是神童;等长到十几岁,不神了,直接修仙了;结果又过了几年,成了妖妃……
    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这不应当,这样一想儿子的发展路线实在是过于迷幻了,他摆手道:“不行,衡儿,爹得缓一缓。”
    大佬于是扶着他到旁边坐下,华脩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那句“你跟陛下在一起没有”他问不出来,只能问:“爹问你,陛下他什么时候能生出孩子?”
    “生?”大佬没多想,“他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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