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危素和叶雉正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表情严肃。
    危素的手肘顶在膝盖上,手支撑着下颔,满眼血丝,呆滞地望着她和叶雉之间的空地板,那里已经排下了长长一串扑克牌。
    叶雉看上去精神状态也不济,但比危素要好得多。
    他丢出一张红桃k,眼睛扫了扫前面的牌,发现一张黑桃k,然后把两张k中间的一长串牌都收了起来,摆在自己身前。
    “我的牌已经这么多了,还接着玩吗?”他摊开手问。
    “随你。”危素随手丢出一张牌,双目无神地回答道。
    秦留歌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她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秦留歌原本以为客厅传来的声音也是出自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危素和叶雉两个人在打牌……
    玩的还是接火车这种弱智游戏。
    时钟拨回前一夜,叶雉把秦留歌从地下室扛回了房间,为防止她出什么意外,他和危素经过短暂的商榷,决定等她醒来后再离开。
    过了会儿,他见危素脸色疲倦,就提议让她睡个觉。
    危素十分警觉:“不成!万一你要是带着返魂香跑了怎么办?”
    “我是这样的人吗?”叶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故作怅然地感叹道,“社会冷漠,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荡然无存……”
    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诚恳地说道:“那你睡吧,我不困,我来守夜。”
    “不成!”他连连摆手,“万一你要是偷走返魂香跑了怎么办?”
    老鬼笑了,危素恨不得一记直拳砸在叶雉脸上。
    好吧,说实话,她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现在被识破了,她好心虚。
    危素:“行,那我们都甭睡了。”
    两人沉默下来,大眼瞪大眼,随着时间的流逝,困意也逐渐升腾起来。
    危素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揩去眼角的泪,说:“姓叶的,咱们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吧,不然我撑不住了。”
    叶雉用手擎着脑袋,闻言摸了摸下巴,眼神仿佛真的在仔细思考:“干什么?有件事情很适合两个人干,不过在别人家干吧,也怪难为情的。”顿了顿,他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危素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没回话,将心头翻涌的怒气用力往下压了压,站起身,在茶几下的抽屉里翻找起来,结果还真让她找着了一副扑克牌。
    她冲叶雉晃了晃手里的扑克:“打牌。”
    “两个人打牌能玩出什么花来?”他把脑袋一抬,看向天花板。
    “……接火车。”危素说。
    于是就有了秦留歌醒来后在客厅见到的这一幕。
    抬眼见着了秦留歌,危素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下,眼睛里流露出了解脱的意味:“哎,你终于醒了,没事吧?没事我走了。”
    叶雉则看着她,指了指耳朵,问:“又能听到那些声音了?”
    她微讶,没想到这都能被对方一眼看出来,但想起之前叶雉做过的事情后也就不惊讶了,点头道:“对,本来有段时间是听不见的,可现在又能听见了。”
    “住进乔家之后开始听不见,对吧。”叶雉说,“怎么说也是叶家旁支,我表弟家还是处理得很干净的,再加上请神护佑,邪祟不敢轻易靠近。”
    秦留歌觉得有些讽刺,邪祟不敢轻易靠近?
    乔炜本身就是最可怕的邪祟。
    叶雉往后一倚,把后背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继续道,“不过我得先说一句,现在我帮不了你。”
    “没事,我以后不会再害怕这些声音。”秦留歌摇了摇头,言语之中颇为感慨,“经历过乔炜这样的人,现在我根本不觉得鬼的声音有什么恐怖。”
    危素斜了叶雉一眼,嘲弄道:“看你们叶家是怎么管人的,净出神经病。”
    叶雉知道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干脆笑了笑,问秦留歌:“现在有三个人了,斗地主不?”
    秦留歌:“……”
    她想送客。
    ————————————
    一天后。
    危素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脚步虚浮地跨进了人民医院,像一抹游魂似的在走廊上往前飘。
    她一直没能睡个饱觉,身体全靠意志力在支撑着,现在走路就像踩在棉花团上一样。
    倒是跟在她身边的叶雉看上去神采奕奕的,走进电梯的时候还对她说:“这电梯前几天刚死过人,看来是还没进抢救室就不行了。”
    危素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呆滞地点点头。
    医院里有人生有人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她不惊讶。
    倒是这电梯里干干净净的没有鬼魂,叶雉还能感应到几天前有人在此往生,让她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对他的态度,危素不由得打了个颤。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十五层到了。
    危素熟门熟路地右拐再右拐,推门走进了谢凭住的那间单人病房。
    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大叔躺在病床上,骨折的小腿打了石膏被吊在半空中。
    他正全神贯注地一边看报纸一边吃香蕉,翻页时发现一对风尘仆仆的陌生男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小吃一惊问道:“你们是谁?”
    危素顿时呆住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是幻觉——
    她的谢凭不见了,取代他躺在床上的,是一个风格粗犷雄浑的中年男人。
    叶雉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声音里难掩惊讶:“这就是……你那位朋友?”
    “当然不是!”危素回过神来,一瞬间困意全无。
    她心急火燎的,大声问床上的络腮胡:“原来住在这个病房里的人呢?!他在哪?!”
    络腮胡把香蕉皮往垃圾桶里一抛,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狠狠跺了一下脚,转身就想往门外跑,结果砰的撞在叶雉身上,她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就一把推开了对方。
    “没关系”三个字愣是在叶雉嘴边打了个转,又给他咽下去了。
    他略带无奈地微微耸了耸肩,跟了上去,一出门就瞧见危素两只手掐着一个碰巧路过的小护士,厉声质问道:“人呢?那间房的病人哪里去了?!”
    小护士被吓得不轻,抖着嗓子:“转……转院了……”
    “不可能,谁给他办的转院!”危素急得眼睛都红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雉见状大步走上前,把她的手从护士的肩膀上掰下来,“你先把手撒开。”
    一见到叶雉,危素脑子里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窜过去了,她抓住他胸口的衣服:“你刚才说电梯里死过人,是不是男的,二十二岁?”
    她扭头死盯着护士,“告诉我,谢凭是不是死了?”
    小护士听了连连摇头,“没、没有,他只是办了转院……”把原本拿在手里的病人资料紧紧抱在胸前,她真的被危素的模样吓着了。
    “你别一下子急糊涂了,冷静下来,慢慢问清楚。”叶雉把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握在掌心里,希望能对她起一些安抚的作用。
    危素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向护士道歉:“对不起。”
    “没事,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护士也镇定了下来。
    “那……是谁给谢凭办的转院?”
    “好像是家里人,证件都挺齐全的。”
    “家里人?怎么会,”危素闻言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他家里人早就不愿意管他了!怎么可能现在又冒出来?”
    “这……我们也不知道呀。”小护士摇了摇头,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怕眼前这个焦虑极了的女孩会误伤自己。
    “那他转到什么医院去了?”危素接着追问。
    “都没说,也没登记。”
    危素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她不由得低垂下头,眉头锁得紧紧的,过了半晌,猛地抬头:“对!照顾他那个护工萍姐呢,她去哪儿了?”
    小护士连连摇头:“不清楚,很久没见着她了,好像、好像也就是病人转院之后,她就不见了……”
    危素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思维一下子停顿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这意思不就是说谢凭消失了吗?这叫她怎么找人啊?
    叶雉见她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样子,安慰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你想想有什么方式能联系到他家……”
    话还没说完,危素已经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连日以来的奔波,精神的高度紧张,再加上谢凭失踪的刺激,她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下去了。
    叶雉“哎”的叫了一声,赶紧扶住她的肩膀,又一把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颇为无奈地对小护士道:“不好意思,借个病房用用?”
    小护士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钟,随即点了点头,指了间空房给他,还热心地问:“需要帮您叫个医生过来看看吗?”
    “不用,她只是太累了。”叶雉微微侧头一笑,“谢谢你啊小美女。”
    “不、不客气。”小护士结巴地回答道,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然后一溜烟地跑开,继续去巡房了。
    叶雉低下头,看了看危素毫无血色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很可能欠了她的钱没还。
    作者有话要说:  谢凭:什么?我失踪了?我又没能登场?再问一遍,我真的是男二号?
    老鬼(邪魅一笑):不,我才是男二。
    #活在回忆和对话之中的谢凭#
    ☆、返魂香(18)
    危素睡饱之后终于醒了过来,她揉着额角环顾四周,本以为自己在医院病床上,没想到眼前竟然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她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意识到这一点,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因为动作太猛烈,顿时头昏眼花,感觉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小虫子在蠕动,她又力不从心地倒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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