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玉心(17)
    谢老爷子看向危素:“说说,你是怎么遇上冬云的?”
    危素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可想了想,她跟谢冬云也没什么交情,用不着替她瞒藏什么,便实话实说,“我进来这里之后,先碰上了人面……”她顿了顿,改口道,“碰上了谢冬云的儿子,接着她就出现了,问我是不是危素,然后就抢走了血玉心。”
    谢老爷子眯了眯眼睛,“听起来,倒像是她知道你要来,在等你。”
    危素见叶雉已经走回了自己身边,感到底气十足,说起话来也不太客气,“那我不晓得,你去问她。”
    谢冬云还是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人面犬一直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带下去吧。”谢老爷子往地上扫了一眼,摆了摆手。
    谢正永点点头,探身出石门外,伸手招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谢冬云扛在肩上带了出去,人面犬死死地盯着对方,紧随其后离去,走到门边还回头看了一眼叶雉,脸上似乎有些感谢的意思。
    “说起来,小四也好久没信儿了吧?”谢银萍突然开口。
    小四就是他们派去监视危素的人。
    说是监视危素,倒不如说是监视她的住所,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关键还是为了守住屋子里的血玉心。
    危素天南海北的跑,整天不着家的,他们有别的法子知道她的行踪。
    本来危素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收到线报之后定下的,由老鬼告知,引着她去。加上有危素的身份证号码,局子里又有人,她走的哪条路线,住了哪家旅馆,他们全部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他们平时就在当地埋了眼线,还会派个人过去跟着危素,暗中监视她,甚至保护她的周全。
    按理说,危素现在都带着血玉心找到银子岩这儿来了,小四早就该通知他们,怎么会一点音讯都没有?
    谢正永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小四是谁,没好气地说道:“那还不打电话去找?”
    谢银萍对他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感到极其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她站起身来,默默往内室走去。
    危素压低声音问:“她去打电话?这地方没信号吧。”
    叶雉答道:“应该是用卫星电话。”
    危素了悟地点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对谢老爷子说话,把话题重新引回自己身上,谢老爷子便突然将手中的血玉心丢给了谢凭。
    血玉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谢凭立刻伸出胳膊去,把东西精准地接在了手里。
    握着血玉心,他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危素。
    危素见他望过来,立刻收回了目光,扭开头不说话。她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谢凭打篮球的样子,心里有些唏嘘。
    那时候多好啊,一切都简简单单。
    谁能想到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爸——”见到谢老爷子的举动,谢正永简直要吐血。
    他说了那么多女儿的好话,可最后,谢老爷子还是把象征着下一代家主之位的血玉心交还给了谢凭。
    他就搞不懂了,他女儿天赋异禀,是谢家代代以来不世出的天才,七岁就开了天眼,可辨鬼神。谢凭因为出过事,就算被救回来了,身体也一直不大好,两相比较,孰优孰劣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千百年来,谢家家主的位子都是隔代指定的,由祖辈决定孙辈中的哪一个能当家主,也就是说,谢正永没有资格指定下一代家主,因此,他才会时不时在谢老爷子旁边吹风,希望能把女儿拱上家主的位子。
    谢正永觉得自己是真心为了谢家好,家主应该让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当。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爷子始终就是不肯松口?难不成,还真是铁了心要遵守家主之位传男不传女的那条破规矩?
    对于他这一声不满的呼喊,谢老爷子置若罔闻,捻了捻胡须:“阿凭,这次可得好好保管,不要再弄丢了。”
    谢凭握紧手中的血玉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危素又想要开口,不料再一次被打断了。
    谢银萍从内室走出来,脚步匆匆,脸色不大好看,“小四死了!”
    “什么?”谢正永大跨步上前。
    “我刚才打小四电话,没人接,我就叫了另外一个人去找他,结果他说小四也好久没出现……”
    “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讲重点!”
    “……我派去的人,在小四车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刚才她跟自己派去的下属通着电话,对方正在危素住的那片小区里寻找小四的踪影,突然说看到了小四的车,就停在已经废弃的后门那里。
    她叫他赶紧去看个究竟,他就走过去,哐哐两下砸开车门,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哇哇大呕的声音,她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反胃。
    下属平静了一会,然后跟她道歉,说小四已经死了,尸体都烂了不知道多久了,天气又热,一打开车门,那股尸臭就跟爆炸产生的气浪似的,简直要命。
    谢银萍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小四怎么死得这样突然?
    最重要的是——是谁杀了他?
    谢正永听完,略一沉吟,问:“唤魂问过了小四没有,出了什么事?”
    “青天白日的唤什么魂!”谢银萍忍不住瞪他一眼,“倘若还有魂魄在,小四会不来找我们吗?我看多半是死绝了,魂都没留下。”
    “你是说——他的魂被打散了。”谢正永咬牙,目光阴沉,“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谢家作对,出手还这么毒辣……”
    叶雉一直在旁边好好地看戏,此刻听到他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毒辣?作为谢家名义上的掌事人,用这个词去形容别人,他挺还好意思的嘛。
    他转头去看危素,却见她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危素只是没有耐力再跟他们耗下去了,在她看来,谢家似乎遇上了麻烦,但她不在乎,他们这么大一个家族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谢家人心思深沉复杂,才会把每一件事情都搞得那么复杂,她现在想要的,只是尽量把自己的事情弄简单一点,让一切都尘埃落定。
    过了会儿,危素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来,沉声发问:“你们究竟要怎么样?”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顿住,望向了她。
    她的眼睛里闪着狂乱的光,看得叶雉一惊。
    危素方才已经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因为她知道,当自己真正开口的时候,脑子会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她要做的就是把排演好的话一气儿讲出来。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至少嗓子别抖得太厉害。
    “你们还要什么东西,我都清楚,我们索性就这么说好——你们给出线索,我去找,找着了,你们就把老鬼放出来——”
    她还没说完,谢正永便冷冷地插话:“要是找不着呢?”
    谢银萍也轻轻摇头,“有些东西……我们自己都没有线索。”
    “那就替我收尸!”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连谢老爷子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叶雉眼中情绪翻腾,一言不发,表情也不太好看。
    老鬼又气又难受:“你说什么屁话!”
    只有危素自己心里清楚,这纯粹是一句气话,她没想到谢正永会突然打断,所以那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就吼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她是绝对要活下去的。
    哪怕活得很艰难,哪怕……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谢凭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被窒住了,心脏位置就跟被铁爪翻搅一样疼。
    他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小素……”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对她说,“不要说这样子的话……”
    危素闭了闭眼睛,她很想问他一句:怎么,三年前我去行路,你就没想过我有可能会死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但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是谢凭。
    这个男生,陪她走过了太长太长的一段路,他帮她抄过作业,陪她在走廊上罚过站,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做鬼脸、编段子,想尽了一切办法来逗她。
    最后……甚至还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她一命。
    她可以质问他,也可以痛骂他,或者对他拳打脚踢,来发泄自己的委屈和愤怒,但她没有,她舍不得。
    那些美好的过去和快乐的回忆,即便已经七零八碎了,她还是下不去手破罐子破摔,让彼此更加难堪。
    危素用手指向谢凭的方位,但眼睛还是没有看他。
    她冷冷地说,“我欠他一条命,我要还给他,事情结束以后,两不相欠,你们谢家也永远不要再来找我,让我清清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话音落下,满室的死寂。
    “我可以帮你。”叶雉突然开口,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危素的手腕,“你没必要继续替他们办事。”
    危素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想要把眼睛里那家伙弄出来么,”叶雉说,“谢家能做到的事,叶家的人自然也能。现在真相你也都了解清楚了,我们可以走了。”
    危素缓缓张开嘴,却根本不知道讲什么好,“我……”
    叶雉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笑了笑。
    他说,“往后,你不用再给谢家卖命了。”
    ☆、血玉心(18)
    危素微微仰着头,目光直直的,对上了叶雉两点寒星般熠熠生辉的眸子。
    望着他,她觉得很安心,但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
    危素不喜欢欠别人,这个别人,就是除她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她已经死去的双亲。小的时候,她有了想要的书或玩具,从来不肯开口向爸妈要,宁愿自己慢慢攒钱,不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更因为她害怕欠别人,怕自己换不上。
    她活到现在,二十余年,欠的最多的,就是谢凭。
    没想到再往后,还添上了一个叶雉。
    别人的好,多了,便承受不起了,更何况,叶雉与她非亲非故。
    危素现在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把老鬼放出来,一切就能结束了吗?
    不可能。
    老鬼绝对还有事情瞒着她,单单是从它那吞吞吐吐、欲语还休的态度中,她也能感觉到一二。
    既然老鬼说了,它并不是什么游魂野鬼,而是一条大虺,看样子原本在兢兢业业地修行,盼望着哪一天能飞升成游龙,结果被封进她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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