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眼下应当没有人会信皇帝的话,没有什么证据,何无顷和吉王更不会平白想到什么重生的事。”
    秦浣也知若是人事倒也还可争取一下,但无论是秦渝的痴傻还是自己的重生,都是天定的,就算想下手也找不到什么好法子。
    “你手下可有什么人,能稍微改动一下人的面容?”秦浣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有人能看出什么端倪呢。
    赵擎烽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摸上他的侧脸:“殿下当是那些玄之又玄的话本子呢,哪有不动刀不放血就能改变人面容的好事。。”
    “再说了,”赵擎烽有意转移些秦浣的心思,趁着四下无人,低头用唇轻蹭过秦浣的眉眼:“我也更喜欢殿下现在的模样。”
    秦浣被他蹭得痒痒的,想要后退却又被赵擎烽的手臂拦住了腰挣脱不得,心思微动,伸手按住对方的嘴唇佯怒道:“你这话是说,我变了模样你就不喜欢了?”
    赵擎烽忙摇头,作出一副俯首赔罪的模样:“殿下什么模样我自然都是喜欢的,都是我这张嘴说错了话,任殿下处罚。”
    秦浣被他那幅模样逗笑了,若说十六年前的赵擎烽只是少年意气,活泼好动的话,如今的他可真的算是油嘴滑舌,起模画样信手拈来了,可是正如他所说的——无论什么模样,他都是喜欢的。
    “殿下笑了便是不生气了?”赵擎烽试探着问道。
    毕竟是在外面,指不定会有什么人过来,秦浣急着想从赵擎烽怀里出来,便点头敷衍着:“是是,不生气了,放开我吧。”
    赵擎烽却仍揽着他不放手,得寸进尺的说道:“这可是殿下说的,那今晚……我就不用睡书房了吧?”
    秦浣想不到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立刻又用手将他凑近的脑袋推到一边去:“想得倒美!”
    两人又在水边玩闹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临走时秦浣却又想起了正事:“我觉得李徽这个人可以注意一下……说不定,也可有一番作用。”
    赵擎烽点头笑了笑:“殿下放心,此人我早有准备。”
    两人当夜便将李徽之事细细商议了一番,赵擎烽原本还想再做些什么动作,可秦浣在悉知了些许前因后果后,却让他静待时机便可。果然,几日后李徽就自己主动找了上来。
    那日他正与秦骏在石榴坊喝完了酒,这段时间秦骏对绯月越发迷恋,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赵擎烽只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住的用酒盏掩着自己嘴角的冷笑。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可不敢在这坊中留宿了。反正秦骏第二日醒来后也不会找自己,赵擎烽索性陪着人喝醉后,便偷偷地回到了宫中。
    这回宫的路子是他与珑颜反复计议过的,基本碰不上什么人,就算偶然遇到了些个小宫女太监,也没人敢查问他些什么。
    可这一日却有所不同,赵擎烽看着那站在前方,两道宫墙之间的李徽,眼前一亮,随后迅速冷静下来,换上了那幅微醉散漫的模样,毫不心虚地径直走过去与他打起招呼。
    “呦,李公公今日怎么有空,没在陛下身边伺候?”
    李徽也如常的向他微微行礼,而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忠宁侯今日不也没陪在太子殿下身边吗?”
    赵擎烽笑笑:“太子殿下有美人在怀,自然不需我等陪伴。”
    李徽摇摇头,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般,纠正道:“忠宁侯应该知道,奴才说的不是当朝太子,而是——昭行太子。”
    赵擎烽微微皱眉,而后佯笑了几声摆摆手:“李公公拿我寻乐子不成,我去哪陪那昭行太子?难不成去万佛阁嘛。”
    李徽走近了几步,在赵擎烽身侧低声说道:“忠宁侯还要在我面前装傻吗?你我都知道,文鸿苑中那位究竟是谁。”
    赵擎烽故意不言,李徽也不需他说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奴才今日,便是为此事而来。”
    说完,忽地极为恭敬的弯下腰,向着赵擎烽深拜:“奴才愿助昭行太子与忠宁侯一臂之力。”
    “我为何要信你?”赵擎烽忽地又笑了一声,目光却徒然凛冽起来,想起之前秦浣的叮嘱,在李徽这种宫里养成的人精面前,一上来需歹让他几步,待几步过后,可就须步步紧逼而上了。
    “李公公已做了何相手下二十几年的家奴,如今官至宫内总领,放着这般大好前途不要,却来投奔我这么个不着调的侯爷与一个已死之人。这般笑话,李公公倒说说,让我如何能信?”
    “因为,我并非何相家奴,而是陛下之奴。”李徽言辞间没有一分躲闪,正色道:“既是陛下之奴,就应为陛下,寻条能看得到的生路。”
    赵擎烽想起几日前与秦浣所谈,一切果然尽在意料之中。
    秦渝是何无顷推上位的皇帝,何无顷在时自然会保这个傀儡无虞,好借他行使私权。可是,何无顷要是不在了呢?
    “何相今年已近古稀,可陛下才不过三十几岁,何相若去,吉王必定独大。”李徽将近日心中所思之事,一一道出。
    抛去吉王不说,就储君秦骏这副模样,李徽绝不相信他上位后会给秦渝留条活路,怕不出一二年大启便会旧帝崩,新君继。
    “那你又为何会觉得,若我主上位,便不会对陛下下手?”赵擎烽不急不缓地反问道。
    “因为陛下相信自己的兄长,是不会害他的,”李徽顿了顿,又说道:“奴才在宫中浸淫二十余载,也愿相信陛下虽痴傻,却不会看错人,亦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
    两相对视,却都在试探着对方,一时无言。
    “公公一派为主之心令人动容,赵某原应该信的,但无奈公公却只肯将这缘由说出一半,”赵擎烽逼近一步,终于开口,却压低了声音:“若公公真的心诚,不妨将剩下的也一并说了,二十四年前兖州……”
    李徽身体微微一震,尽管面容不变,可心中却终究乱了一分。
    赵擎烽说到那里便止住了,在一边看着仍躬身而立的李徽,他甚至不需再看对方的神情,只需静静等待即可。
    “二十六年前,陈留郡郡守崔松鹤密报当朝吏部尚书检举上司兖州刺史季翼文——蓄兵谋反。”
    “此案牵连甚广,从中朝至地方,共六大族,三百七十二口人连带获罪。”赵擎烽开口,心中将那些秦浣告诉他的和这些年来他亲自查到的种种,一一掠过。也正是由此案起,嫡系秦济秦浣两位皇子背后的支撑,开始受到动摇,秦济为保母族与亲弟殚精竭虑,几年后一病而亡。
    “兖州刺史季翼文自知受冤,却无处可诉……抄家、收监、处死……”李徽回忆起旧事,声音依旧苍凉的如同泣血。
    “还有流放。”赵擎烽沉声补充,只四字便让李徽明白了,他是如何猜到自己身份的。罪人流放西北——当年赵擎烽被老忠宁侯贬去戍边,所能接触到的,便是这些人。只要他有心去查,十几年的时间,他又有什么是查不到的呢。
    季恒辉,季翼文的幼子,当年少数逃过这场劫难的人。最后却为报家仇,绝了那延续血脉的念头,潜入宫中……
    “当年的兵部尚书,便是如今的丞相何无顷。而崔松鹤,也因告发的首功,顺顺利利地坐上了兖州刺史之位。”所谓检举谋反,不过是铲除异己的借口罢了。李徽冷冷地笑了,可笑过之后却更是坚定:“为保陛下,为报父仇,季恒辉愿为昭行太子,效犬马之劳。”
    说完,便将一卷手书呈于赵擎烽面前:“这是这些年来,我借当年父亲的旧部,秘密安插在兖州的线人,全可为太子所用。”
    “昭行太子已故十六载,现在尚在人世的是殷王秦安平,公公日后可不要再叫错了,”赵擎烽接过那卷名目,却意外的正身,向着那李徽亦做一大礼:“赵某定不负季公子所托,愿与公子一起共扶大义。”
    李徽眼中一酸,随即也深深做一回礼。等待再次抬起头时,却又变回了那殿前不苟言笑的大太监,轻笑着点点头:“是,刚刚是奴才叫混了,忠宁侯莫怪,莫怪。”
    “公公再说这话便是太过客套了,”赵擎烽将名目收起,复又与李徽走进:“眼下赵某还有一事需公公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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