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浣微微怔愣了一下,他初来这漕渠码头,本是不知竟有这样的买卖。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笑着点点头:“那便麻烦你了,就往那张家村去吧。”
    三年来,秦浣以殷王之名主政四州,虽一面配合战事一面紧抓政事漕渠,忙得一塌糊涂,但他却丝毫不肯放松培养自己的可信可用之人。到如今战乱平定,各州政事皆有亲信接手主持,他本人却突然闲了下来。
    正巧赶着月前赵擎烽北上兖州训兵,因着些琐事被多绊住了些日子。秦浣便索性将手上那些不要紧的事都搁到了一边,自己带了几个人换了寻常的装束,沿漕渠乘舟北上兖州去寻他,顺便视察起河道来。
    张牛一听来了生意,更是殷勤的招呼着秦浣一块到了他的车边。说是马车,其实不过是一头瘦骡子拉了辆敞顶木板车罢了,秦浣见状倒也不嫌弃,直接坐了上去,一面看着路两侧偶尔还有几分印象的风景,一面与那张牛聊了起来。
    “贵客这趟去张家村是做买卖还是走亲戚的?”张牛说着扯过只笸箩似的大竹帽,递到秦浣面前,让他扣在头上遮着太阳。
    秦浣接过了那竹帽,比划着罩在了头顶,笑着说道:“算是……去探亲吧。”
    这张家村并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三年前他与赵擎烽微服探访时所到的那个临水小村。一晃三年过去,秦浣也总是时时记挂着张家村情形。他之前曾听闻因着政令的更改与漕渠的穿过,此地的风貌也已有了颇大的改变。故而此次重回兖州时,秦浣便特地决定再去一趟张家村,并于前日也给赵擎烽传了信,要他来这边相聚。
    一听是探亲的,那张牛的话便更多了,一桩又一桩的讲着这村里的热闹事,讲到起劲时也引得秦浣一阵轻笑。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张家村的村口,秦浣出手大方多给了几钱车费。可别看那张牛一路费嘴皮子献殷勤,可那多出来的银钱却是一文都不肯要,推托一番硬塞回了秦浣手里头,怕他反悔,还利落的驾着马车快快的走了。
    秦浣站在原地,看着手中被张牛又塞回的银钱,终是笑了笑,转身向村中走去。
    依旧是那条三年前他曾走过的小路,因着盛夏刚过而秋霜未至,路两旁的草木显得分外繁盛,秦浣随手折了长穗的野草,把玩在手中时而挥动几下,倒也觉得有趣。
    他便这样走走停停地行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座新起的民居,整齐的青石为砖,黛瓦作檐,还未被灶火彻底熏黑的囱口飘着缕缕烟火。
    他正要择个方向抬步上前时,却忽地听到一阵颇为喜庆的吹打之声,料想是村中哪家人在办喜事呢。这下也不必再想什么了,秦浣当即便寻着那锣鼓之声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没走出多远他便看到了热闹拥挤的人群,还有那挂着红布红绸的院门。
    喜乐还未停息,爆竹声却又起了,红彤彤的几大串挂在枝头噼噼啪啪地响着,烟尘四起,红纸纷飞。
    秦浣虽是不怕的,却还是眯起了双眼,刚要抬手将耳朵也一并捂住,却不想一双带着厚茧的大手却抢先一步,覆上了他的耳廓。
    秦浣既不转身,也不开口,仍是望着眼前那欢喜热闹的迎亲场景。
    绸花一团红胜火,朱帕掩面绣鸳鸯。隔着还未散尽的爆竹烟火,一身喜服满面笑容的青年终是在在一众村民的拥簇下,牵住了他那盖头遮面犹带三分羞怯的新娘。
    秦浣看着看着,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捂着他双耳的大手也随之放下,拦到了他的腰间。
    “殿下笑得如此开心,可是也想成亲了?”
    一个轻吻落在他扬起的唇角,秦浣稍稍侧脸便看到了他近半月未见的那人。
    “殿下也想要成亲了吗?”见秦浣不答,赵擎烽俯身在他的耳畔,又轻轻问了一遍。
    声乐暂歇,不多时一墙之隔的小院中便传出了新人拜堂的声音。
    拜天地以祈百年,拜高堂以宜家室,拜夫妻以许终身。三拜之后,遂为礼成,至此便结秦晋之好,成一世姻缘。
    秦浣唇边的笑意更浓,他拉住了赵擎烽的手,四目相对时便已有了回答。
    “这话,你说的晚了些,”秦浣开口,故作一副责怪的模样:“不止晚了一些,当真是晚了许久
    的。”
    赵擎烽一时疑惑,不知这“晚”从何来,刚要说什么时,却又听秦浣继续说道:“当年,你送我那座小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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