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匆就到了腊月。
    乐远岑在这期间又去了几次桃花镇,她没有去主动打听阿五,但是根据胡铁花的小道消息,新上任的柳捕头来了没多久就打了一副棺材,落葬了一位朋友。
    胡铁花偷偷去看了一眼桃花镇外的墓地,还真找到了阿五的墓碑,依照时间推断,阿五在把书给她之后,很快就死了。
    她觉得柳长街可能知道这本书的存在,只不过有几次她路过衙门与柳长街擦肩而过,谁都没有提及此事,就像是从未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叩叩——’楚留香轻敲了两下房门。
    在听到乐远岑说了请进后,他才推开了门,一进门就有股暖意迎面而来。
    时节到了腊月末,山里开始降雪,房里烧起了暖炉,屋内外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两个多月以来,乐远岑都有在在研习摸书辨字,这却是一个人完成不了的事情,因为需要另一个人去同步确认究竟有没有摸对字。
    白日里,楚留香需要练功,晚饭过后则是摸书的好时候。
    两人每天随意挑一本书,随便翻到哪一页让乐远岑去辨识,每日读上六七页。经过两个多月,乐远岑摸书辨识的速度是越发快了。
    “老胡今天不回来了。他托人送了传了话,有人帮忙带着师父书信到了桃花镇,信的内容是说师父要开春之后才能赶回来,因为师叔要在雪山上等一株花开。”
    楚留香知道那必然不是普通的花。只是如此一来,有关续脉的武功线索就要再多等上一两个月。“送信的人受了些伤,老胡就留在了医馆里。我们明日不如也去探望一下,那人是叫姬冰雁。”
    “静待花开是一桩美事。何况深冬赶路不如就呆在上山,开春再回来也好。”
    乐远岑并不着急,她的耐心已经被练得越来越好了。“明日去探望姬冰雁之后,不如明天顺便去买些年货回来,很快就要年节了。”
    “好,听你的。”楚留香没再谈这件事,就随便抽了一本书,翻了一页放在了乐远岑手边。
    乐远岑摸着书页上的字,这是翻到了《诗经》的《郑风》篇,就顺着书页念了下去,直到摸到了之后的第七页末,“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此句话读完,今夜的读书就该终止了。一时之间,却是有些安静。
    乐远岑能感觉到楚留香的目光没放在书上,而是停留在了她的脸上。“楚兄,你还没说我念得多对不对?”
    灯下看美人,烛火摇曳之间,楚留香确实走神了。
    他这才匆匆拿起了书,像是在确认的样子,“对,你念得都对。”
    乐远岑微微挑眉。她的听力很好,可以确定楚留香拿书之时,书的上下调转一下,他手里的书拿倒了。
    楚留香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尴尬地笑着放下了书,“虽然我没看书,但是我都有在听。你说得对,就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乐远岑闻言愣了一下笑出了声,“你这样可不好。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我要的是读书,可是你仗着自己名叫香香,就想做主为我添香吗?”
    第40章
    “香香?”楚留香念着这两个字, 他呆了一下就笑了起来,边笑边说, “要不然, 我就顺理成章地认了香香这个名字。”
    其实,屋内根本没有燃香, 究竟是谁为谁红.袖添了香, 让他不太灵敏的鼻子都觉得真的有些暗香袭来,也许正因为燃了一瓣心香。
    乐远岑听闻楚留香的笑声, 她的右手也摩挲到了书页上的那行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才刚露出了浅笑,却又想到了被子之下压着的《太白诗选》,就急速地抽离了放在书页上的手。
    “别惦记着改名字了。”乐远岑站了起来将《诗经》放到了书架的最上方, “天色不早了, 你该休息了。”
    “岑岑, 你……”楚留香看着背对他的乐远岑,他似是有很多话想说, 却又不知能从何开口。
    乐远岑暗中吸了一口气,转身笑着说到, “你可以的, 还真喜欢上改名字了。回吧,留在这里是等我讲故事哄你入睡吗?可是我读书累了, 不想讲故事了。你真要听故事,下次吧。”
    楚留香见乐远岑笑得非常温和,知道他是真的被赶出门了, 心里也有了一丝委屈,但他终究不是勉强人的性格。“那我走了。晚安。”
    乐远岑听到了关门声,她摸向了藏有《太白诗选》的床被,想要将它拿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冬雪已至,深山难出,就再等一等,她也想等一等。
    翌日,旭日初升,却是没有能化去山林里的雪。
    两人再是驾着牛车去了桃花镇,今日很有可能还要在车上运一个人回来。年节将至,镇上的店铺都会关门,姬冰雁要养伤却无处可去,不如就将他也接来。
    这次去镇上并非两手空空,还带了一份谢礼给柳长街。胡铁花传话说得不全,但提到了是柳长街斩杀了那些追杀姬冰雁的人。
    等来到医馆才知道姬冰雁所受的伤并不轻,胸前与腿上都挨了挨了一刀。他之前在青海与十二星相中的碧蛇神君结了怨,这次进入巴蜀一带时又遇到了碧蛇神君,在山里遇到操纵蛇的对手最为麻烦,如果不是遇到了柳长街出手很难说会遭多大难。
    “那就多谢了,这些我带回去与衙门里的兄弟分了。” 柳长街巡街时顺道去医馆探望了姬冰雁,他并未推辞那些山货的谢礼。他在接下谢礼之后没有多留,像只是去确认姬冰雁的伤情得到控制就走了。
    不过,柳长街走到医馆的小院里回望一眼屋内,正是看到了乐远岑望向了屋外。
    有些事情等了两三个月,今日也该说一说了。
    在巡街结束后,柳长街就看到了走向衙门的乐远岑。“走吧,我请你喝一碗水。”
    是一碗水,不是酒,也不是茶。
    两人就在街角处的小摊边喝了水,出摊的大叔给了两人各一碗水之后就暂且离开了,他拜托柳长街看一看铺子,而他要去吃口热的午饭。
    冬日里的水凉得快,开始还冒着热气,转眼间就要凉了。
    凉的不只是水,这样的冬日,街上似乎除了端着水碗的两人就没有人往来了。
    “我与阿五初见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要叫柳长街?因为长街是很美的名字,我总想自己是一条长街。杨柳如茵种在长街的两侧,街上是各式店铺,每一天都有不一样的人从我身上走过。姑娘、少年、孩子、老人,他们就在身上聊天闲逛,那真是太有趣了。所以,我到处去做捕快,去见一见不同的长街。”
    柳长街也不管是否突兀就了起过去。他说着过去就笑了起来,他的眼角难掩皱纹,但此刻眼中闪烁孩童一般的幻想,但是他笑着笑着,还是不再笑了。
    “只是,我走了近三十年,我不能骗自己说街上没有凶徒,而每多走过一处,我更能明白黑暗无处不在。我能做的不多,或者说杀之不尽。等到开春,我就要离开桃花镇了。小乐,今天我们随便聊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那样一个地方,不知在何处,不知有多少人。他们抓了少女,刺瞎双眼,毁去经脉,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柳捕头,你见多识广,听说过吗?”
    乐远岑并没有对谁提起此事,说与不说都是无用的,因为她一点线索都没有,要从哪里查起?原主的记忆太模糊了,她甚至连原主的家乡在何处都不知道,连其双亲家人的样子也都是一片模糊,更不提其他了。如今,她还不死心地问一问柳长街,其实也知道了必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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