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婷被沈画吓得不轻,压根儿没有替自己辩解的能力,这样奇怪的事她无法解释,更是害怕到了极点,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脑子想的都是沈画究竟是不是鬼。若不是鬼,她又是什么?是传说中的妖吗?
    “皇上。”端坐下方的柴西词终于起身施礼,看似宽宏地提议:“殿下身怀六甲,长跪难免伤及腹中胎儿,即使有错,也请看在韩氏一门忠烈,不若命人送她回去歇息,身子要紧。”
    燕帝看着女儿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中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却不得不压下这股怒意,一挥手,下了道口谕:“来人!送安宁公主回她府邸。自今日起,没朕旨意,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看来今晚之后还得想法子让沈卿消气,给他一个交代,才能稳住忠臣的心。至于这个坏她好事的女儿,给韩氏一个面子,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因此坐下后,燕帝又看了看沈画,皱着眉头问柴骏:“丰城侯,宁阳君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柴骏起身态度恭敬,“回陛下,此事臣也束手无策,已尽力了,唯有指望她慢慢记起。小画甚至……连岳父大人都不记得。”
    这事燕帝也曾听沈卿提及,单从沈卿惆怅担忧的模样就能看出,柴骏此时说的话句句属实。但这事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她是唯一一个能让柴骏真心对待且不设防的女子,“这样。明日朕命太医院正亲自过府看看宁阳君的病情,该调理便调理,该治赶紧治。朕得让沈卿安心。”
    这是他最重要的一步棋,若连沈成业都背叛他,柴氏这个大患恐怕就再难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3000。第四十五天。o(n_n)o
    ☆、087
    柴骏谢恩后,燕帝看了一眼一直跪在下方的韩真,狠狠骂了他几句,方才命人开席。
    其间柴贵妃趁着燕帝面色稍稍缓和,向他请了教女不严的罪。
    燕帝念及眼下尚需柴氏辅佐,好似完全没当回事,还宽慰了贵妃几句。
    用膳时,燕帝又暗中观察了沈画几眼,发现她竟然与柴家那心智不全的三儿子打得火热,索性的是她与柴骏之间似乎并没有间隙,一副恩爱和睦的样子。柴骏几次替她夹菜,她都高高兴兴地吃进了嘴里。
    这些年,他不是没派人去接近过这两父子,柴西词当年可是那人最得意,也最器重的学生。怎会在那人出事之后泰然处之?他既要用他,也必须防他,好在这些年柴西词进退得当,从不明里暗里涉及兵权。
    但当严氏铜矿一案摆在他书案上时,他便对眼前这位同窗首辅起了疑心。柴骏此后更是不避嫌地亲自向他手中最忠诚的左都督求亲。燕帝不得不怀疑柴家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是在筹谋为那人复仇。即使不是,他也必须求得安心。而柴家,他最忌惮的人却并非柴西词,而是眼前这个从容淡定地太不像话的未来继承人。
    因此这顿饭,燕帝不停地在观察柴家所有的人。偏偏一家子全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但越是这样,他越担心。
    以至于酒席散后,不知不觉便到了淑妃宫里。
    淑妃正带着她那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在宫中玩耍。屏退所有人,他将自己最小的儿子招到身前问:“图儿,这半年你在柴府住得可还习惯?”
    燕图眨巴着纯然的小眼睛回说:“习惯。先生待儿臣很好。只是小画姐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先生每日除了陪儿臣习字念书,多数时候都与小画姐姐呆在一起。就巴望着小画姐姐早些记起他来。可惜小画姐姐连儿臣都给忘了。父皇,您能不能派个人去帮帮先生?他实在很可怜。”
    稚子不会说谎,尤其燕帝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性,他虽生在宫中,却单纯善良。看来沈画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了。原本以为她是与自己那不成器的太子私情未了,因此二人相约逃离京城。
    可这丫头回来了。太子又去了哪儿?三儿子又身在何方?
    燕帝看着眼前最小的儿子,目光渐渐有些幽深。
    出宫路上,沈画懒洋洋、像只猫似的趴在柴骏腿上,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紫檀馨香。
    此时只剩下他俩独处,就连小翠也自觉地去陪车夫赶马车了。车厢里静悄悄的,十分舒适。
    “对不起。”
    柴骏几不可闻一声轻笑,“何出此言?”
    睿智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今日她差点儿逼疯燕婷,还利用了三弟的纯真。原本以为他毫不知情,直到听见燕婷的侍婢那番话,她才明白他一早便知,不仅没有阻止,还再次纵容了她的任意妄为。
    沉默良久,沈画又听见一声轻笑,那沉沉的声音在她耳旁犹如呢喃,“傻瓜。你永远都是对的,即使错了,我陪你错下去。”
    其实他比她更想撕碎伤害她的人,唯有燕婷,他无法替她做到。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他才对。那是姑母唯一的女儿,姑母为柴家牺牲太多,太大。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姑母失去唯一相依为命的女儿,所以他只能委屈自己最爱的人。但她若不能原谅,他会当什么都不知道。
    沈画什么也不想说,只是觉得好累,好想这一切能快些过去,甚至希望燕帝今晚便龙御归天,立即暴毙。
    不过回想起之前与他夜宴时的样子,觉得这根本是件遥不可及的事情。经过这么多事,这个无情的帝王竟然满面红光,一点不似心有郁结。
    听着马车车轮碾压着青石街面的声音,沈画有些惦记老爹。往年都是她张罗府里过节的事,她也是后来才听说为了防御严氏叛军,姜凯暂代老爹去了直隶,与东郡王一起加强驻防的事。
    如今就他一个人在家,不知有多冷清,趁这会儿时辰尚早,沈画提议:“不若……你今晚陪我回去看看我爹?”
    哪怕看上一眼也好,那老家伙最见不得府里冷冷清清。
    “好。”柴骏应得淡淡的。随即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父亲的马车,交代一声,便打算在分道处与众人别过。
    尚未走出多远,忽听见外间传来嗖嗖声。车夫更是一声闷哼,小翠惊叫出声。
    无数羽箭好似下雨一般钉在马车外壁。
    沈画大惊,不顾柴骏死死拽着她的手,掀开帘子查看小翠。
    还好这丫头早几年跟着沈画也学了些防身的本事,敏捷地躲了进来,但替柴骏赶车的车夫此时却已变作浑身羽箭的刺猬。
    父亲的那辆马车已冲过箭雨向街道另一头奔去,索性景琳他们都在那辆车里。车夫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但他们这辆马车却因没了车夫,马匹受伤大惊,失控地奔驰在空无一人的青石街道上。
    直到外间嗖嗖声再没有那么密集,沈画挣脱柴骏的手,正欲出去控制住马。却被他一把拖了回去,“坐好!有我在,轮不到你逞强!”
    说着柴骏已跨了出去,身姿矫健,没两下便将缰绳握进手中。
    沈画见这时候去争为时已晚,反而碍事,赶紧招呼小翠抱头护住彼此。
    柴骏紧握缰绳,死命勒住,几乎用尽所有力气。马车才在撞上前方民居院墙前生生停住,离那堵墙不过一尺而已。
    沈画与小翠跌在一起,刚缓过神便爬起身去查看柴骏。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还好除了手上绳子勒出的伤痕,并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沈画第一次看着那张俊美异常,却十分平静的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忍不住伸手在他身上捶打,“混蛋!你连命都不要了吗?你是猪吗?你要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要我一辈子替你守寡?我们还没有……没有……没有儿子呢!”
    柴骏哭笑不得,头一回见到沈画撒泼,竟手足无措,这丫头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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