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零三个月零十天。”
    “不行!我现在就要找到宋明。”
    “呵……”张强冷笑了一声,“好吧,你也被那些妖迷惑了,觉得我们没有一个好人,我告诉你,妖好比罪犯,修道人就像警察,再坏的警察也是比罪犯好一些的。”
    是吗?我对张强这么冷淡粗暴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我站到了妖的角度吗?不……不止是这样,还因为……我一直以为他是唯一不带目的对我好的人……结果……他跟我四叔是一丘之貉。
    “你说会解决灵异教室,怎么解决?”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带感情地问张强
    “好吧,告诉你也没关系。”张强指着教学校道,“那些人等着一场表彰大会,等着他们的校长王立志当着全校师生宣布他们是英雄,是烈士,是学校的骄傲,是学生们的榜样。而王立志还有两年多的阳寿。”
    “不能现在……开一场表彰大会吗?”
    张强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么找宋明?”
    “他是解决镜灵的关键。”
    “他?他能干什么?我已经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级,也通报给了兄弟单位,现在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张强说道。
    “我问你,多久能解决?”
    “这个……”张强迟疑了。
    “一定能解决吗?”一千年前,天下所有修道人中的精英齐聚,这才封印了实体的镜灵,现在镜灵已经摆脱了实体,成为灵……而道门早已经今非昔比……他们又如何能够将它完全封印?“我的解决方案虽然不成熟,但至少是个办法,如果我没有成功,你们一样可以继续开会,继续研究。”
    “好吧,明天你来这个地址。”张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抽出本里夹着的笔在上面随手写下一个地址,我之前怎么这么蠢呢,除了老人家,现在谁会有带笔、笔记本,随时手写地址给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想写一个吓人的故事,只是讲述一个老故事。
    ☆、第48章 遗愿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句话的枯瘦老人,完全没办法跟校图书馆里精神矍铄的帅大叔老校长结合到一起。
    老校长生于1910年, 出身于江南望族富商巨贾之家, 16岁时本着教育救国的理念, 赴日留学,学习建筑, 九一八事变发生之后,回国想要投身抗战, 却报国无门,被家人强制送到香港, 后又赴美深造,新中国成立之后, 他带着一腔热血与妻子一同放弃国外优渥的条件,回国建设国家。
    70年代火灾事故发生时, 他正是我们大学的校长, 因为火灾事件受到牵连下放农村“接受再教育”□□结束后他第一批回到学校,组织恢复教学,86年从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做了10年的教授,这才因为身体原因离开学校。
    “他最近越来越糊涂, 除了那两句诗之外, 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原来……还记得我的……”老校长的妻子朱老师摸着他的头发说道。
    “两年零三个月零十天……”张强在我身后小声说道。
    “张强,你爷爷身体还好吗?”朱老师问张强。
    “还好,就是耳朵不太好了, 也不太记得事了。”张强笑道。
    “我昨天翻旧相册,发现了一张照片……你跟你曾祖父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真像。”朱老师一边说一边从老式的柜子里拿出一本旧得快要散架的影集,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郑同学,你看是不是很像?”朱老师把照片递给了我。
    我接过照片……这是一张旧式婚礼合影,里面穿婚纱的年轻女人显然就是朱老师,穿新郎服的是王校长,左边穿着西装的男傧相是张强,女傧相是……我眨了眨眼睛……怎么可能……是胡丽姬!我翻过照片,照片的背面写着张则栋、朱玲玲、王立志、胡丽丽于1946年h城仲夏。
    就在我想要问清楚的时候,王校长又开始背颂,“人固有一死……”这次他的声音变大了,脚不停地跺着。
    这样的他,怎么开表彰大会?
    “老王,学生们都被平反了,家属也拿到了平反信。”朱老师在他的耳边大声地说道。
    “人固有一死……”王校长还是继续念叨着这一句。
    “唉……原来这个法子还管用。”朱老师摇了摇头,“他一直觉得对不起那些学生,如果他当时再坚决一点阻止他们进教学楼就好了,学生们和你曾祖父也不至于出事。”
    曾祖父?我看着张强,我十分确定那个所谓的曾祖父就是张强本人,就算是有血缘关系,也不会长得完全一样……二十二个人……二十一个人……难道当年的张强也跟着进了火场,王四平说的二十二个人一个都不能少,指的是他!难怪宋明那么轻易就成为了“老师”,原来消失的第二十二个人,是“老师”。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张强说道。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啊……一直背颂当年追悼大会上的演讲稿……”朱老师摇头道。
    我拉了拉张强,把他拉到阳台那里,“张强,我有一个主意。”
    “你别想歪点子。”张强瞪了一眼我。
    “不。”我摇了摇头,“王老和那些学生们一样,心里一直有执念,你忍心让他在有生之年都无法完成心愿吗?”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曾经有一家人求我奶奶,让已经昏迷不醒的老太太醒过来,看一眼她一直叨念的重孙,我奶奶烧了一道符,将符水喂给那个老太太,老太太很快就醒了过来,像是健康人一样抱了刚刚满月的重孙,还跟家人一起吃了满月宴……”
    “当天晚上那老太太就去世了。”张强说道,“你奶奶用的符咒,是‘催命符’。”
    “可对于一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而言,提前一个月去世,跟马上就去世有区别吗?”当时我问过我奶奶,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奶奶说人不能带着执念去死,老太太完成了心愿,就算走也是带着笑容的。
    “不行。”张强摇头,“王老经历得够多的了,他应该寿终而逝。”
    “我同意郑多的意见。”朱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身后,“我同意。”她脸上带着微笑,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直接穿透……她……竟然……“我了解我家老王,如果没有完成最后的心愿,他是不会与我一起归奉我主的。”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脖子上一直挂着天主教的宝石十字架。
    叮叮叮……一串铃声响起,一直在磕瓜子看电视的护工放下手中的瓜子,从茶几下拿出药盒,“王老,该吃药了……”她穿过朱老师,走到王老身后,将药递给了他。
    “我得去看看,这个护工粗手粗脚的,老王一直不喜欢她。”朱老师跑了过去,照顾王老。
    “朱老师八年前就去世了。”张强说道。
    “她……是因为放心不下王老,才不肯离开吗?”我看着朱老师说道。
    张强点了点头。
    “她是信奉天主的?”我问张强。
    “是的。”张强点了点头。
    “王老呢?”
    “王老是无神论者。”
    “信奉天主的去逝之后会去哪里?”
    “华夏的归华夏,上帝的归上帝,她是十分虔诚的教徒,我查过她的资料,应该是归西方天堂由那边安排,王老会转入轮回。”
    “也就是说,王老去世之后,他们反而会分开?”
    “到时候他们连彼此都不记得了,分开又有什么关系呢?”张强说道。
    “你这人,是不是没有感情啊?”我愤怒又辛酸地道,“朱老师说的一起归奉天主又是什么意思?”
    “王老活着的时候曾经跟她开过玩笑,如果她的天主能让他在去世之前完成心愿,他就改信天主教。”张强说道,“可惜……西方的上帝比华夏的天庭还懒。”
    “你这人是不是没有感情的?同情?怜悯?除了算计什么都不剩了吗?”
    “原来应该是有的,时间久了……再多的感情也磨没了。”张强摇了摇头。
    “我不信。”我看着张强道,我之所以对张强毫不客气还有一个原因,我一直恐惧四叔,四叔太冷酷无情,明面上对你客客气气捅刀子的时候毫不犹豫,所以我对四叔再怎么恼恨,明面上的“尊重”还是有的。张强……我不怕他,没有一秒钟怕过他,我知道不管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不会伤害我。“当初你之所以会成为第二十二个牺牲者,是因为你想要救那些学生吧?如果没有同情心,没有感情,你怎么可能会去冒险救人呢?”
    “我又不会死。”张强冷淡地说道。
    “可是烧死是所有死法中最痛苦的一种吧。”
    张强看着我,许久之后他转过头去……“随便你!”
    “喂!我不会画符啊!”我叫住了他。
    “黄书郎会。”张强说完转过身走向护工。
    护工已经喂王老吃完了药,正准备回去继续看她的电视,看见张强过来了笑着问他,“张老板,您准备回去了吗?”
    “我准备回去了。”张强说道,“她也准备走了,明天我会再来的。”
    “您可真孝顺,王老的子女都没有您来得勤……”
    护工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口,她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又说道,“您认识一个姓胡的美女吗?长得可漂亮了,跟电影明星似的,昨天晚上她来看过王老,还给他买了不少东西呢。”
    “认得。”张强点了点头。
    “还是您记性好,我问王老的家人,他们都说不记得这个人了,也许是学生什么的……”
    张强忽然停住了,伸手点着护工的额头,护工像是木偶一样僵住了,张强看着她的眼睛道:“忘记姓胡的美女曾经来过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张强松开了手,微笑着看着她,“再见。”
    “再见。”她向我们挥了挥手。
    胡美女……是不是胡丽姬?黄书郎说胡丽姬去整容了,胡丽姬坚持说是微调,黑白照片像素不高,我可以肯定照片里的胡丽丽就是胡丽姬,张强为什么要隐瞒她的事呢?他跟胡丽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脑补了一段道士与狐妖禁断之恋的故事,却不敢明着问张强。
    黄书郎一直很忙,就算这次处理灵异教室的事,也没有跟着我来,而是拎着一个小布包说要回老家办事,也不知道他有一个那么大装的大口袋,为什么还要背个小布包……
    我从王老家里开车回到家时,正好遇见他背着小布包骑着一辆摩托车回来,摩托车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像是美剧里面暴走族骑得那种超大的怪兽摩托。
    “灵异教室的事……”他说完之后忽然皱了皱鼻子,凑到我跟前闻了闻,“没解决。你刚才跟张强在一起?”他的表情很嫌恶,我莫名的想起网上看到过的小段子,网友在外面撸猫回家,自家的猫对她非常嫌弃吃醋嫉妒。
    “是啊。”我小心地藏起自己得瑟的表情,“你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没有。”黄书郎摇了摇头,“缺什么都好解决,主要是户口和身份证的问题,你们人简直是发了疯,什么都弄上网,录照片、录指纹什么的,原来还能找个偏远山区假托个残疾、白痴什么的弄个身份,现在可好了,搞什么五保啊、低保啊、扶贫啊,那些再穷的人也要办身份证、上户口。”
    “你在说什么啊……”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十几个化了形的同族……”
    “之前你说的是几个。”
    “十几个,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什么的加起来快三十个了,现在县城没意思,他们都想来省城或者去北上广发展,谁知道现在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我爷爷想了个法子集体□□,还特意把我叫回去了,谁知道只搞到不到七个名额,我一看那情形……就直接回来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年月……连妖都这么不好做吗?“要办真证吗?”
    “废话!假证谁不会做啊!”黄书郎道。
    我拿着门卡开了门,跟他一起上楼,在路上把灵异教室的事讲给他听,“张强为什么不会死啊?”
    “我问过我爷爷,我爷爷说张强中了诅咒。”
    “啊?”这世界上还有长生不老不死的诅咒,麻烦咒一咒我好不好。
    “蠢。”黄书郎瞪了我一眼,“世上最苦人最苦,你以为是说着好玩的?”
    他又偷听我的心声了……话说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为什么我听不见他心里的想法?
    x大的大礼堂是1956年苏联援建的,苏联式的建筑风格,对称、冰冷,哥特式尖顶……
    设计台阶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无障碍通行这种问题,我推着王老举步维艰,跟着我们一起来的朱老师并没有什么异能,只能在我身边干着急。
    张强和黄书郎并肩站在台阶的最高处,从上向下看着我,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多少表情,我出现时张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过去我觉得那是他亲和,现在却觉得他在伪装。黄书郎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却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手按在轮椅上,轮椅被一股气流抬起,顺利地滑上台阶。
    我们走到了礼堂,这里早已经被布置成了七十年代时的模样,苏式的壁画被盖了起来,墙上挂满了红旗跟语录和挽帐,主席台上挂着□□的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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