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终究是长在郑家的,见到这种情形已经有基本的判断了,“郑多,是你得罪了人误伤了你姐,还是你姐得罪了人?”他看着我。
    “看着像是我姐的仇家。”巫盅术的特点之一就是精准攻击,想要达到预期效果需要受害人的内衣和毛发、指甲、血液、生辰八字,根本不存在误伤的可能。
    我原来还想瞒着我已经出马的事,可郑姚现在这样,根本不容许我伪装。
    “你还是走了你奶奶的老路啊。”我爸摇了摇头,“黄书郎……我一开始就听着这名字不对劲儿……”他抬起头来看向黄书郎,“自古以来黄仙儿都是或是夜里传道或是受派遣做事,从没有过像你一样化成个人形跟在人左右的……”
    “爸,救我姐要紧。”我拦住了他。
    “郑天路,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撒尿和泥呢……挺好的孩子就是从小脑子就轴。”黄书郎瞅着我爸爸说道,“要依着我说,人就不应该长大,都像小时候那样多好,你小时候不错,心术比郑天翼正,长大了怎么就长成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大极品呢?”
    我妈本来一心扑在我姐身上,听见我们这边忽然说起了不着边际的话,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黄书郎,我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虽说电视、电影里成精的古代动物一堆一堆的,什么狐狸精蛇精到处都有,现实中有谁真的见过幻化成了人形的动物?
    “大仙儿!大仙儿!”她放下我姐跪了下来,“大仙儿!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的地方请您责罚,我家大闺女从小就是个善心的孩子,不着灾不惹祸的,请您一定要救救她!”
    要不怎么说是父母呢,就算膝盖有千金重,也会为了儿女下跪求人。
    “妈,您别跪他,他是我的家仙,肯定会帮助大姐。你先让他把我姐带他那屋去点香看看是哪路神仙的事儿。”我扶起了我妈,黄书郎弯下腰像是抱一只小鸡崽一样抱起了我姐,抱到了他的房间放到了床上。
    我麻利地请我爸妈坐下,拿了香给各种神仙上香。
    我奶奶堂子里供着的都是些妖界已经不出山的老家伙,只因与我家老祖有缘份,这才受我家的累世香火,按道理来说郑姚是我的亲姐姐,他们受了我家上百年的香火,我们家出了事他们多少有些责任——他们都是我老祖的家仙,严格说来也是我的,只不过我们家与黄家更紧密一些,别家被边缘化后也不乐意出头露脸了。。
    更不用说邪灵在人间闹腾,对妖界的利益也是一种损害,毕竟他们现在的宗旨就是低调,别引起官府的注意,真要再来一次打一切牛鬼蛇神,老家伙没事,小家伙们受不了。
    我见香火渐旺,拿出黄表纸把人间邪灵作祟的事说了,用上自己的印章之后,点火烧了。
    香火忽然一下子快速燃烧了起来,也就是几秒钟的功夫,竟都到了尽头。
    “老家伙们都知道了。”黄书郎道,“只有一家在装死。”他指着代表灰家(鼠)的那一堂,“灰家耳目灵通,肯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说罢他坐下闭目打坐,我爸妈虽然心急女儿,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大仙,只能忍着,我看他们凉爽的屋子里额头上都见了汗,我爸甚至湿透了腋下和后背时,忍不住想着——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我他们会不会这么在意?
    脑子有这种想法时,我第一个念头是打住!毕竟我要做的是像四叔指点的一样,要用理智去对抗甚至掌控他们,而不是感情用事!
    侥是这样,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却停不下来:如果没有我,他们就是虽有些重男轻女,但对一儿一女无比慈爱的好父母。
    郑多……我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良久之后,黄书郎睁开了眼睛,“我爷爷说想要伤郑姚的邪灵被家里的防护挡掉了大半,又被我的一道符打散了,进到郑姚体内的只是一小部分,按理不会有什么大碍,用一剂镇魂符和定神丹即可。要紧的是知道到底是谁想害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道符又拿出一包丹药,从里面拿出了一颗小的跟小指甲盖似的丸药,“先把药吃了,再喝符灰水。”
    我妈恭恭敬敬地接了,她可是亲眼看见我点了五枝香,除了一支现在仍然以正常的速度燃烧,别的香都在我烧完一张写满字的纸之后,光速烧完……
    她先把药给郑姚吃了,又烧了符灰水喂她喝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郑姚忽然坐了起来,张嘴欲呕,早有准备的黄书郎从床底下拽出好大一个盆来,接住郑姚吐出来的污秽。
    吐完之后,黄书郎递给我妈一瓶水,“让她漱漱口,别咽下去全吐出来,咽下去等会儿还得吐。”
    郑姚先是忽然昏厥,醒来之后又大吐特吐,虽然已经恢复了神智,仍然有气无力的,听到了黄书郎的话,拒绝了我妈的帮助,从黄书郎手里接过了水喝了一口,漱了口又吐了出来。
    “我咋了?”她从小就不爱说土话,跟新闻联播学口音,再加上省城这一片的人口音本来就不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出来口音,这次却说起了土话,看得出来她也受惊不小。
    “姐,你让人暗算了。”我说道,“你看没看过网上说巫毒娃娃的帖子……”
    “我们办公室的人议论过这事儿,有和公安内部有关系的人说这事儿是真的,真有人被咒死了。”她额头上浮出冷汗,“真是有人暗算我?”
    “郑姚啊,你得罪谁了啊?你这孩子啊,有事也不跟家里人说……是不是工作上遇见麻烦了?还是生活上……”我妈急切地问她。
    “是黄峰干的。”郑姚说道,说完她就向后一仰,躺到了床上喘气,“说话好累……”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姐歇一歇。”我看这个情形,知道我姐不会当着我爸妈的面说什么,他们两个互视了一眼,起身走了。
    “黄峰是谁?”我拿了张纸巾给我姐。
    “他跟我同一年进单位的,从都说我们单位衙门口大,升官也快,但也讲论资排辈,背后没人的只能熬资历,我本来也不想在事业上有什么大发展,你不知道衙门口的龌龊,女同志打拼不易,家里要是没点势力,稍微有一点成就,人家就会说你作风不正派靠潜规则上位。我就想要安安稳稳混日子不想掺和进那些事里。前年我们单位接了个上面派下来的活,因为没什么油水又得罪人,领导就放到我头上了。你知道的,就是论资排倍,我当时也该提拨了……为了至少混个副科退休,我干得挺认真的,领导当年就给我报了副科级后备干部,这事儿没几个人在意,我们单位衙门口大,掉块瓷砖砸死几个正科都不稀奇。黄峰当时是跟我一起被报上去的。”
    她说到一半伸手要水喝了一口,我能看得出来,她的脸色渐渐的好了一些,“可是国家的政策变了,反腐力度越来越大,我的那一摊子工作越来越受重视……领导看我干得不错,上下反应都挺好的,再加上我也确实到点儿了,今年就给我提了副科。”
    “这里面又有黄峰什么事儿?难道他没被提拨?”我不太懂衙门口这些门道,郑姚说得我云里雾里的,我猜出她的意思是她跟这个叫黄峰的人一起被放到“预备提拨”里,我姐被提拨了。
    “他也被提起来了,我们单位衙门口大,我跟黄峰这个资历提副科根本是小事一桩,比我们晚去的都提了,我们俩个升了职,黄峰家里是农村的,条件不怎么好,家属家里条件也一半,两口子攒钱买了一套房,每个月一个人的工资要拿去还房贷,还要养一个孩子,黄峰胆儿又小,不敢乱伸手,我们单位的福利又被停了,他们俩口子看着过得不错,实际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单位同事起哄我们请客,你不知道他们那些人,平常的地方根本打发不了他们,太高档的他们又嫌弃,他就找我说要不然我们两个一起请。我同意了……可谁想到请客那天出事儿了啊……单位的人知道我酒精过敏,又是个没结婚的女同志,我敬了大家一杯啤酒就红头涨脸的,他们就没灌我,都灌他去了……喝完了酒他都路都走不顺当了,合该那天出事儿……他那天开了自己的迈腾去的,酒店都说免费提供代驾了,他还是开着车走了……”
    “他撞到人了?”最烦这些酒驾的了!
    “他开出去没多远就跟一辆车追尾了。交警处理的时候他还趴在方向盘上睡呢。现在风声紧,公务员酒驾……他又是在组织部考察期间,直接撸回科员了,他没脸在单位呆辞职走了。”
    “可这有你啥事儿啊?”我疑惑地问她。
    “这件事情之后,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说是我为了争取在下面挂职的机会故意让同事灌他,还说我作风不正派跟领导有一腿,领导才会这么重的处理挡我道的黄峰。其实这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嫉妒我的人胡编的,黄峰跟我根本没有利益冲突!我压根也不想到下面挂职!我跟我们领导啥事儿也没有!黄峰那人我太了解了,看着老实、胆小,实际上最小肚鸡肠,有这风声传出来,我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他肯定会信!我前几天看见他,他直接把脸转过去了呸了我一下。”
    “你就得罪了他一个?”我疑惑地说道,这也太奇怪了,只不过是职场上的事儿,跟之前那些案子的仇恨度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吗?
    “还有他媳妇。”郑姚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那就是一个泼妇!一点素质也没有!风声传出去之后,她来我们单位找过我,当众扇了我一耳光,我是那种被人打脸不还手的人吗?直接还了她两个耳光加一个窝心脚,要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拦得快,我能挠死她。”
    我们姐弟三个要说最像的就是脾气不好了,我跟郑伟小时候可是围殴过表哥的,留下了初一打初三的传说,郑姚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们东北这地界,最深入人心的价值观就是能动手尽量别吵吵,别说公务员素质高与低,被人当众打脸了,不还回去才是丢脸。
    不管怎么样,黄峰两口子在我姐这里吃鳖了,事业没了(他们认为的),武力打不过……可以说是面子里子都丢了,记恨我姐也正常。
    可就这点事儿!用巫毒娃娃?再说了,他们从哪儿弄的我姐的内衣、毛发、血液、指甲和生辰八字?
    我觉得这事儿不对,“姐,巫毒娃娃想要起效,需要内衣、毛发、血液、指甲和生辰八字做媒介,黄峰可能得到你这些东西吗?”
    我姐愣住了,郑家人说起来是有些怪癖的,我奶奶从小就教育我指甲不乱扔,头发尤其是带毛囊的头发保护好……我原以为是我奶奶的旧规矩,回到我爸妈家才发现他们也是这么教郑姚和郑伟的。人呢,从小就立的规矩,长大之后想改都难,更不用说我们报生日的时候都做了手脚,那个时候出生证明是手写的,有时报户口的时候随口说一个生日人家就给报了,我们姐弟三个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都不对,我就不用说了,硬给改小了一岁跟我弟凑成双胞胎,我拖后了一年,我弟提前了半年,我姐的生日则是比实际的小了一个月。
    这是我翻户口本玩的时候发现的,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我同学里一多半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与实际不符。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现在想来没准儿是我奶奶他们在隐藏真实八字。
    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真实的生日更别说是出生时间了。
    从这几点上来看,不会是黄峰,只会是我姐身边亲近的人。
    她坐在那里可能也是想通了,眨眨眼睛竟然流下泪来……“马玲玲……只有马玲玲……我们昨天还一起洗澡修脚美甲推奶了……”
    马玲玲是我姐的闺蜜,我见过一次,不熟……长得普普通通就是个一般人,但非常会打扮,老公是开4s店的,她名义上是全职主妇,实际上全职是玩。
    “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姐摇头道,“但是知道我八字,又能拿到我毛发、指甲的只能是她……我想起来了……就是洗澡那天……她说要学着修脚拿我的脚练习,把我的大姆脚指头给剪深了……出血了……她替我擦的,还拿了创可帖,又请我吃西餐补偿我……我怎么得罪她了啊……怎么得罪她了……”
    怎么得罪的?有时候小人就是这样,你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有可能得罪他!
    郑姚是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有时候甚至有点小极品,但她不会干出格的坏事,这点我是有信心的。
    “你们说的马玲玲……是不是邻县江家洼子屯的老马家的人?”黄书郎忽然插言道。
    “是啊。”我说道,“她跟我姐是念高中的时候认识的,又考了一个大学。”江家洼子屯地理位置很奇葩,行政区划上是属于邻县的,实际上去邻县的县城得坐三、四个小时的车,到我们县的县城坐公交只需要一个小时,再加上我们县最好的高中的教学质量不错,高中的时候很多那一片的人到我们县念高中。
    “他们家也是出马仙。”黄书郎说道,“他们家主供的就是灰家。”
    难怪了……并没有能一眼看穿的深仇大恨,却能发动这么强力的诅咒,我现在琢磨出规律来了,有异能血统的人用巫毒娃娃、笔仙之类的,要比平常人威力强大得多!再加上家族密法加持……效果更是成倍的。灰家在装死的原因也能解释得通了,搞不好这里也有灰家人的事儿!
    “马玲玲真是她做的……要真是她做的……我真的是瞎了眼!”郑姚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真是她做的,现在术法反噬,她肯定也难过,你给她打个电话试式。”黄书郎说道。
    我姐点了点头,我去客厅拿了她的电话,我爸妈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子女之间的矛盾,固然有性格的摩擦,父母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可小觑,他们对郑姚的关心,对我来讲就像一根针一样扎到我心上一样,总让我忍不住有别的想法,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对,只能自我调节。
    郑姚接过我交给她的电话,按号码之前看着我……“你真走奶奶那条路了?大堂姐说你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注定的,躲不了。”我说道。
    “怪不得奶奶那么稀罕你,四叔对你另眼看待。”郑姚说道,妹妹被奶奶宠上了天,自己却被无视,郑姚心里又何尝没有想法?说完之后,她的表情放松了些。
    是啊,我有什么可嫉妒的呢?我不也是得到了奶奶独一无二的宠爱吗?人生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哪有什么东西都是你的道理呢?
    郑姚拨了两三次,手机终于接通了,她按了免提键,可接电话的却不是马玲玲,“喂?”
    “是郑姚啊……”电话那头的男声有些疲惫。
    “啊?是大哥啊,怎么是你接电话的?玲玲呢?她不是整天捧着手机不放吗?怎么接电话这么慢?”郑姚用口型告诉我们,是马玲玲大哥。
    “她病了……好好的吃西瓜呢,忽然吐了口黑血……我跟她刚到医院急诊……医院里全是人啊……”
    “好好的,什么时候病的啊?”
    “就是刚才,一个小时之前,十分钟之前又吐血了……”一个小时前是黑烟突破我家的保护和黄书郎符咒钻到郑姚身体时的时候,十分钟前正是我们破了她法术的时候……
    “老顾呢?他认识人多啊,你们在医院堵着不是事儿啊。”
    “玲玲跟老顾离婚半年多了,你不知道吗?”马玲玲的大哥说道。
    “她没跟我说啊……”
    “这个玲玲啊……太要强了……我不跟你说了,她好像又要吐。”
    “你去护理她吧,哥,我也病了,胃肠感冒在家躺着呢,就先不去看她了。”
    “嗯。”电话那边匆匆挂断了电话。
    郑姚挂了电话之后,面无表情地呆坐着,过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她为什么恨我了。”说罢她竟然笑了起来,“就在两年前,我看见她老公跟一个女人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就跟她说了。她跟她老公大闹了一场,差点儿离了,后来她老公服软了,保证跟外面的女人断掉,这才和好……因为这事儿,她说我是她铁瓷,她老公在外面花知道的人不少,可只有我告诉了她。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连续两天更新6000字以上,四舍五入算双更了吧?为什么点击还是那么惨淡……我的心啊……
    ☆、第67章 治标
    听完姐姐的描述, 我只能摇摇头, 把一肚子的感慨咽了下去,这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呢?要是我妈在这儿听见这些话, 一定会说一些我早跟你说过马玲玲心术不正, 逢人之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之类的她自己都不懂的道理。
    有什么用呢?只会让郑姚更扎心罢了。
    马玲玲跟郑姚高中的时候就是同桌,成绩仿上仿下,只不过是你考年纪十一名,我考十三名这类的关系。
    我初中的时候性子比现在孤僻十几倍, 根本不会注意我姐姐的朋友,跟马玲玲不过是认识的关系,要说这人品性如何,我根本没在意也没有品鉴过。
    以我知道的情况来看, 她嫁人做了少奶奶看起来很风光不假,可钱都是丈夫赚的, 她只负责花。我姐吐槽过她, 说是全职主妇从来没进过厨房更没打扫过卫生, 孩子都是婆婆跟保姆伺候大的, 她只负责买买买和偶尔陪孩子玩。
    这样的人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没有资格作的, 可她偏偏很能作,经常使些小性子, 她老公也乐意哄她。一来二去的把她惯得不知轻重了。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妈过去经常拿马玲玲鞭策我跟我姐这两个不结婚的大龄剩女,看看人家嫁得如何如何好, 婆家如何重视她……娘家又因为她得了多少实惠。
    离婚了,那一切的好处自然就没有了,马玲玲等于被打回了原形……甚至还不如原形的,婚前她可是跟我姐姐一样,都是大学毕业生,虽然没有考公务员,可也是外企白领。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可比现在稀缺多了,我姐的同学除了极个别走背字儿的之外没有混得差的。
    现在呢?马玲玲就是个多年不工作已经脱离了社会,失去了生存能力的离笼小鸟。
    可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应该怨恨我姐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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