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抬扛,他们的睡觉不是睡,是喝多了晕了。
    这种鬼醉生梦死,死了化成一条酒虫儿钻到酒里面,就如同进到天堂里一般。谁要是喝了带了酒虫儿的酒,就如同酒鬼附了身,日也喝夜也喝……直到自己也化成酒虫儿……
    被酒鬼附了身要如何得救呢?说起来不难,可世上能做到的万中无一,那就是整整一万天不喝一滴酒,把酒虫儿活活饿死。
    如此才能事业发达家业兴旺长命百岁。
    可这人啊……有几个有这样的毅力的,酒鬼附了身,十个里面有九个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五年之内丢了小命儿,化成了酒虫儿藏进酒里……等着下一个……
    今天皇甫灿好像喝了酒,醉眼惺忪地讲着故事,我听着“她”的故事,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农历七月了呢,距四叔离开已经有两周了,我的生活也平静了下来。
    在这两周里我接了几样小活,赚得不多,加起来也就是两三千块的样子,古董店的生意倒是红火了起来,夏季天长,爱逛街的人多,外地来避暑的人也多,如意街的店铺有一定的特色,再加上有真东西,兴旺起来也在情理之中。
    这天中午十一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外面一丁点的阴凉都没有。大街上拢共也没几个人,各家店铺的门都紧关着,伙计掌柜都缩在里面吹空调。
    “拿一根冰棍啊。”我一边说一边往钱箱里扔了两块钱,拿了一根绿豆老冰棍。
    “给啥钱啊,都是自家人……”卖冷饮的黄十三说道,我分不清他们,也记不清名字,他们平时也不互称名字,就是叫叔叔,八哥,十弟,十三弟之类的,跟演九龙夺嫡似的,卖冷饮的是十三。我也就跟着叫十三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你的冰淇淋又不是树上长的……要是不要钱我就不吃了。”我剥开冰棍皮咬了一口。说起来我真的是穷人穷命,最喜欢的就是绿豆味儿的老冰棍,当年烧包的时候也曾经买过哈根达斯尝鲜,可到我嘴里哈根达斯也没啥特别的,白花钱。跟我一起尝味儿的同学却说以后除了哈根达斯不吃别的口味的冰淇淋了。
    十三是个实在人,我每次买冰淇淋都会有这样的对话,我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推辞了,“下回老家来人,我让他们给你多带点好瓜。没上化肥的老年间种儿,不是现在杂交的品种,沙土地里种出来的蜜糖罐儿。”
    蜜糖罐儿是我们当地最好的瓜种,个头一个个都不大,却极甜,可惜现在这个品种的瓜少见了,全变成了杂交品种,没想到黄家竟然有。
    “行。”我点了点头,等着吃好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人儿从店门口经过……我瞧着他……忽然觉得极不对劲儿——
    “刘哥!”我拿着冰淇林撩开了珠帘子叫他。
    路过的人正是我在中介公司认识的刘哥,才不过两个多月不见,刘哥就瘦了很多,眼底一片黑青,大热天的还穿着长衣长裤,背后有一团黑影……
    刘哥抬头看见了我,又向后退了退看了看店铺的位址,脸上出现一抹惊色,“是郑多啊……”
    “刘哥,怎么大热天的还在外面啊,进来坐坐吧,里面有空调。”
    “不……不热。”他甚至来哆嗦了一下。
    “进来吧,刘哥。”我出了店铺,伸手拉了拉他。
    他脚下像是有钉子一样的立住没动,“郑多,这是不是那间有名的鬼铺?”
    “是。”我很干脆地说道。
    “荣府小区的房子……你亲戚还住着呢吗?”
    “他们搬过去住了啊,啥事儿都没有。”我笑嘻嘻地说道,“刘哥,我离职之后大家都怎么样了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是不是减肥成功了?”
    刘哥不知是被我劝动了还是有了别的想法,跟着我进了店铺。
    店铺里的黄仙儿们见他进来了,表情都有点奇怪,不过也没说什么……黄书郎推开暗门出来了,看见我们俩个站在一起……眉头皱了皱,“是刘哥吧?到里面说话,里面更凉快。”
    刘哥点了点头,跟我一起进到了里面,进来之后,他的脸色比在外面好看了很多,我注意到一直跟着他的黑影,并没有跟进店里,想来这是个心明眼亮的,知道我这里不好进。
    “刘哥,天挺热的,你怎么有时间在这里逛啊?”
    “我……”刘哥抹了抹脸,“妹子,哥不瞒你,哥摊上事儿了。”
    “哥,你能摊上什么事儿啊!”刘哥是中介公司的骨干中介,就算在最淡季每月也能开两至三单,最高峰的时候一个月开过十单,人称刘十单。
    他媳妇原来做过服装生意,颇攒了一些钱,后来因为生了二胎没人照顾,再加上实体服装生意被网络挤得难做,就在家里开淘宝店顺便照顾孩子。
    家里有车有房无贷,一儿一女凑成一双好字,双方的老人都是本地人,都有社保,家境称不上是极好,过得可也比普通人强,算得上是中上人家吧。
    摊事儿?和跟着他的一团黑影有关?
    “唉……说到底是我太贪啊……你走之后,我跳槽到了爱家公司,主要负责xx区栖霞路那一片,栖霞小区有一套房源,12号楼7单元102室……房主急着搬家,要价比市场价低十万。”
    为什么我听着这套房源非常耳熟呢?可能是跑单的时候见过那套房子?栖霞小区是非常优质的小区,房龄刚满五年,高层的一楼赠小花园和地下室。
    可以说是性价比非常高,就算现在不能说是旺季,但这套房源属于好卖的那种,
    “我有一个老客户,平时就爱炒房投资,他之前就让我留意有没有好出手又比市场价低的房源,我发现了这套房源之后,就给我的老客户打了电话。”
    刘哥手里颇有几个老客户,他们买房子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投资,遇见了好的房源成交很快,但这种老客户一需要机缘二需要维护,刘哥确实在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估计这也是别的公司挖他的原因,至于签字费等等不可说的内部潜规则就不是我应该问的了。
    “他当时不在本地,但对房子非常感兴趣,让我多拍几张照片给他,我拿着数码相机就去了那一家拍照,一共拍了一百多张照片,连门窗缝隙都仔细的拍过了。我把相机拿回公司整理的时候,发现有十几张重影模糊了,当时并没有在意,直接删掉了,又挑出来二十多张有点重复的,把别的照片发给了客户。”
    “客户看了照片之后觉得性价比非常高,约了三天后他回来就看房。三天之后我带他实地看了房,他非常满意,打算明天找妻子一起来看看。可是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他找人调查过了,那套房子急卖不是因为房主缺钱,而是因为三个多月以前,七单元19楼有个男的好赌,输得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几百万的高利贷,绝望之下从自己家楼上跳了下去,就落在102的花园里,房主觉得犯咯应,这才等风声稍过,就找中介卖房。”
    刘哥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香烟点燃,“我是被坑了啊!爱家原公司的那几个坏种看我是新挖来的,领高薪不说还有传闻会升职做经理,故意阴我啊……郑多,你是知道我的,我有一股子倔劲儿,别人觉得我越干不成的,我越要干成给别人看看,当下我就找了房主谈判,跟他说这个楼我一定能帮他卖出去,让他又降了二十万,他又答应事成之后单给我两万的好处费。”
    我知道刘哥的性格,也了解他这人多少沾点儿贪,有的时候做事确实有点不择手段,但没犯过原则性的错误,这次的事……他有点意气用事了。
    刘哥抽了口烟继续说,“我专门挑外地来的年轻人看房,尤其是从县城上来想买学区房的,带着人去了四、五次吧,总算有一家买了房子,我拿到了钱。本来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那家也没有来闹过,我侧面打听过,他们家住得很消停,所以说鬼神之说,很有可能就是心理原因,可没想到的是我家里却出事了……”
    “先是我儿子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存私房钱的□□的卡号和密码,我知道的,我怕你嫂子发现,连短信提醒都没办,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花了四万多了,他也没干啥正经事,就是玩游戏了……”
    刘哥的长子十二岁叫刘阳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马上就要上初中了,“阳阳今年快上初中了吧?这个阶段的孩子最叛逆了。”四万块钱啊!要是发生在我们小时候……别说是四万,四块钱也不敢乱花啊,现在的孩子却敢全砸在游戏上……你还要不回来……
    “我那个气啊!忍不住打了他两巴掌,可你嫂子不干了,你知道你嫂子最护短了,儿子乱花钱她虽然也心疼,看见我打孩子她又护着,跟我吵了一架,就带着儿子回了娘家,我在家里带着小闺女萌萌,萌萌平时跟我可好了,我一回家就从我拿拖鞋,身前身后的跟着我……可那次她竟然不让我抱……”
    “萌萌两岁多了吧?是不是叛逆期啊?”现在的孩子好像天天都在叛逆期。
    “不是,她就是不让我抱,我一靠近她就哭,指着我叫叔叔……不停地在家里哭闹。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去了丈母娘家,还没到丈母娘家呢,就看见我媳妇在我丈母娘家楼下的麻将馆打麻将,我把孩子交给了她,她让我替她接着打,我就坐下打了四圈麻将……十块、十五、二十的小麻将,竟然赢了七百多块。”
    “刘哥你手气真好。”我见他的茶杯空了,又替他续了些水。
    “我原来会打麻将,但是瘾不大……可那次之后……我就像着了魔一样,一有时间就打麻将,有的时候到公司签个到,借口带客户看房,出来打麻将……一开始赢得多,后来输多赢少,越输我越想赢,越想赢瘾越大……后来嫌小区麻将馆输赢太小,就跟着别人到了地下赌场去玩,输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家里也不太平,我那个儿子玩游戏上瘾了,被我切断了金源,竟然干起了打劫小学生的事,把人家八岁的小孩打骨折了,被派出所给捉了。我老婆迷上了直销,花好几万块钱买了几瓶药跟一个洗脚盆……我浑浑噩噩的虽然知道这样下去我家里没好儿,可就是忍不住,就在我想要拿房本抵押再赌一回的时候,我女儿指着我的背后说爸爸背了个叔叔……我像是一盆冷水浇头啊!我这不是走了那个跳楼男的老路了吗?这样下去的话我家败人亡就在眼前啊……我迷迷瞪瞪地从家里出来了在外面乱逛,就遇见了你。”
    ☆、第72章 上瘾
    人呢, 是极易上瘾的,只要是个人, 或深或浅或多或少总有上瘾的东西。
    烟瘾、毒瘾、赌瘾一旦惹上轻则伤身重则家破人亡的不论。
    网瘾、游戏瘾、小说瘾、电视瘾……这次新兴的瘾种也是各有危害。
    有人说我意志坚定,没什么东西能让我上瘾,就算是上瘾了也没有摆脱不了的,我认识某某某,就对什么都不上瘾。我不跟这种人抬扛, 他明显有抬扛瘾, 我心肠不好不乐意满足这种人的瘾头。
    这世上的人足有六十亿,光中国的人口就有十四亿, 就算是亿分之一也能摊上十四个, 保不齐就有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对什么都上不了瘾的存在。
    绝大部分人……都有瘾,轻重不同罢了。
    刘哥的这个赌瘾却有点蹊跷了,像刘哥这种在社会上混了很久的,社会阅历足够丰富,精神和物质文明也都非常过得去的, 忽然就赌瘾了?
    他身上的那个黑影,是不是他女儿说的叔叔?
    我小声问黄书郎,“你看他背后的是什么?”
    “是个跳楼鬼。”黄书郎同样声音极轻地回答。
    这就奇怪了,按照阴律自杀属于枉死,凡是人自杀了, 魂魄必要在死的地方困着,每天到了死的时间再“死”一次,直到真正的阳寿尽了, 再由阴差压解到阴司,你还别以为去了阴司就解脱了,真正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按道理跳楼自杀的人是没办法离开自己死亡的地点的,就算是附身了也不行。
    “刘哥,我提一个比较奇怪的要求啊,您能带我去栖霞小区那套房子看一看吗?”我说道。
    刘哥愣了一下,一拍大腿,“我艹他八辈祖宗的,我到今天这步,果然跟19楼的那个死鬼有关!我没该他没欠他的,他凭啥害我啊!”
    他刚骂完,就哎哟了一声,摸了摸脖子……“我的颈椎啊……”
    我无奈地笑了笑,凭啥?你跟鬼讲凭啥?“刘哥,您先别骂了,正巧大中午的我这里没啥客人,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现代人有几个没有颈椎病的,尤其是低头族,十个有十个有颈椎病,他颈椎疼很有可能是打麻将累的。可这次的痛疼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不管怎么说,我不能再让他骂下去了。
    在刘哥的指点下,我们很快来到了栖霞小区,栖霞小区离我原来的中介公司隔了两个街区,整体房源质量要高出一大截,学区虽比原来的略差些,但也没差多少,爱家房地产也比我们原来的公司规模要大得多,刘哥其实算是升职了,没想到还没等大展拳脚呢,就遇上这么奇怪的事。
    我将车驶入栖霞小区,在刘哥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个倒霉催的一楼。
    栖霞小区的高层一楼每户都送了一小块花园,虽然大部分被勤劳的中国人民改成了小菜园,但每家都收拾得很干净漂亮,缺点是各有“风格”各有“想法”有土有洋并不统一。
    土的呢连农村的下酱缸都摆出来了,搭配上长势喜人的小菜园,反朴归真。洋的呢草坪狗屋秋千遮阳伞样样俱全。除了这两种当然还有土洋结合的。
    如果整个小区的花园都是一种风格好看,这种混杂在一起的,瞧着就有点乱。
    那个倒霉的102室原主人显然是非常有想法的,在物业赠送的白色木栅栏的基础上种了蔷薇花,在大约一米半左右的高处用绳子吊起,形成了天然的花墙,保障了**又确保了美观,透过院门,能看见里面石板甬道和两侧已经结了葡萄的葡萄树。
    甬道的尽头摆着一个青瓷的大花罐,从里面伸出一些枝叶来,这里面种的应该是碗莲,这种花只在夏天的早晨开,我们来进太晚了,只能看见叶子。另一边摆着藤椅圆桌等等,闲暇时坐在这里饮茶看书极为惬意。
    不大的小菜园整理的极好,种着茄子、豆角、辣椒等,从菜园的整齐程度看,新买房子的这一家也挺会伺候庄稼的。
    可刘哥站在这里,脸上却透出几分的不安来,是啊,平民老百姓,买房搁在谁家都是头等大事儿,攒半辈子钱背半辈子的贷款,换一套安身立命的小窝,结果却被中介骗买了死过人的院子……
    要是从头到尾一丁点都不知道就算了,可常在小区里住着,一来二去的跟邻居熟识了,哪有不知道自家房子底细的?心大的骂句晦气,心眼窄的没准儿就落下心病了。
    偏因为有那样的毛病,再转卖出去八成连本都捞不回来,住吧,又犯咯应……
    要是真闹起鬼来了……那真是一家子都被坑了。
    刘哥这桩生意,做得实在是不光彩。往小了说是因小利而失大义,往大了说是坑人啊!
    “房子有问题没有?”以我的眼光来看,这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黄书郎站在院外看了看,又转了转……“没问题。风水上有点小毛病,但是一般人家倒也能平平安安住个几十年。”
    那么问题来了,本来应该在这里地缚着的跳楼鬼呢?在十九楼?还是真的在刘哥的身上趴着呢?
    这个时候日头影子有些斜了,刘哥站在蔷薇花丛下面多少有些阴凉,我特意用眼角的余光看他……果然,他的身后趴着一个人……
    难怪刘哥总说颈椎疼,冷,浑身酸疼呢,背这么个大个子……谁都受不了。
    我们正在这儿看着,忽然一个穿着很时尚的女人拎着一袋子不轻的日用品往这边走。
    刘哥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就想往远处走,我看出来了,这女人八成就是现房主。
    她穿着韩版宽大猫脸白t恤,一角掖在作旧飞边牛仔短裤里,余下的搭在外面,脚上穿着厚底恨天高,身材偏瘦却不见骨,腿形长得极好,脸上化着淡妆,头发扎起来松松的盘成一个丸子头,长得不能说是顶顶漂亮,可也是个清秀的佳人。人还没到,香水味就顺着风飘过来了。
    “咦?前面是刘哥吗?”那个女人看见我们先是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表情,转眼间又换成了笑脸。
    “嗯……”刘哥转过了脸……
    “刘哥没认出来我吧?我就陪我对象看过一回房,我叫刘莎莎,咱们俩是一家子。您这是陪客户看房来了吗?”
    “嗯,是。”刘哥哼哈地答应着。
    “刘哥这人啊,可好了,又实在又本份,我对象在韩国打工赚回来点钱,为了孩子的教育把县城的房子卖了,掏空了积蓄换了这套市里的学区房,孩子上学方便,我买东西也方便,我还在门口租了个商服卖韩国进口服装……”刘莎莎说道……“刘哥,你来得正好,你不来啊,我还想找你呢。”
    “找我?”刘哥略打了磕巴,“妹子你真会说笑,我电话24小时开始,想找我一个电话我马上就到。”他笑着说道,“刚才听你说你开了间服装店?要不要介绍几个客人给你?”
    “那可赶情好,你让他们加我微信就行了,微信号就是我手机号。”刘莎莎说道,“市区范围内包邮,童叟无欺全部都是纯韩国东大门货,我可不像有些人这辈子没踏出国门半步就敢说自己是代购,净干一捶子买卖专坑亲朋好友,我做生意一图赚钱二图交朋友,我有好多回头客都发展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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