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被人下了禁制,平常人走到这里就想要回头。”黄书郎说道。
    “咱们能走出去吗?”
    黄书郎摇了摇头,“很难,老鳖精说是修行了千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几个千年,到底有多深的道行……它不想让我们走,我们一时半刻走不出去,再说了就算我们出去了,那些人怎么办?你爸怎么办?”
    ☆、第88章 当年旧事
    我跟黄书郎一起往回走, 我刻意让他走在前面, 在我们之间保持了一米的安全距离。
    我伸了伸胳膊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心也像这天空一样空荡荡的, 我们每个人都注定是孤独的, 我本来就不应该奢望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人”、“朋友”甚至是“爱人”。
    我不在乎我的难过失望被黄书郎感知到,我的心对他是敞开的,他对我的却不是,这种并不公平的“公开”, 本身就说明了我们俩个人的关系不是我想象中那么近, 越早的抛开幻想, 对我们俩个越好。
    黄书郎忽然停下了,他抬头看着天空……“不对劲儿。”
    “什么?”我问他。
    “天不对劲儿,从我们出发到现在, 竟然连一只鸟都没有飞过。”他将食指塞到嘴里舔了舔又拿出来高高举起……“没有风, 一点风都没有, 老家伙的结界竟然已经如此高阶?”
    我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指舔湿高高举起, 没有风, 果然没有风,“它打算把我们全憋死吗?”
    “这个就很难了。”黄书郎说道, “除非它能挡住太阳, 让所有的植物枯萎, 否则一时半刻憋不死我们,这么大范围的结界,需要阵眼也需要辅助……”
    于是问题又来了这么牛叉的老鳖精, 为什么不直接结果了我们,而是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呢?
    怕惩罚?黄家的数名好手在他手下都讨不到便宜,他怕什么惩罚呢?谁又能来罚他呢?
    我们回到河边,原本专心垂钓的钓客已经乱了,他们全都聚集在被当做停车场使用的平整空地上,眉头紧皱地围着各色车辆,“怎么回事?我手机也没信号了!小杨你咋开的车啊!车咋也坏了呢!”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腰上扎着显眼的h标志腰带,手上戴着大金表的人吆喝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魏老板你别为难小杨了,不光你的车坏了,我们的车也坏了。”一个三十多岁略有些瘦的男人说道,他看起来跟魏老板很熟,他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但料子一看就很好的深蓝t恤,浅色休闲裤,白色捧球帽,说话的语气态度一看就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对魏老板隐隐也带着威压。
    “周主任,你说说这是咋回事!这是咋回事儿嘛!本来是大家一起聚在一起钓鱼烧烤休闲娱乐……怎么就成这样了呢!”魏老板苦着脸说道。
    “这天怎么这么闷呢!”另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四十多岁男人拿出湿巾擦汗,掩饰自己藏不住的白眼。
    “是啊,太闷了。”宋伍说完咽了咽口水。
    “大家别都在这儿站着了,回河边喝口水歇歇吧。”焦四叔陪着笑脸道,虽然车坏了手机没信号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做为“地主”他还是一脸的报歉,“估计是基站坏了或者是……”
    “我觉得像是武器试验。”那个被魏老板骂得一脸为难的小杨说道,“听说军方一直在研究电磁武器……”
    “你胡扯啥呢!”魏老板瞪了他一眼。
    “老魏,你还别说,小杨的思路很有可能是对的。”周主任说道,“咱们的车不可能无缘无故一起坏掉,有可能是太阳黑子爆发或者是电磁风暴之类的……”
    穿白衬衫的男人呵呵了,“周老师您真是想像力丰富,要我说还有可能是外星人入侵呢!”
    “走吧!走吧!回去喝水吧!渴死我了,要是电磁炸弹或者是什么黑子爆发,电视冰柜早烧了……”宋伍说道。
    他们都放弃了修车的努力,回到河边,焦四叔拿出冰镇的酒水递给他们,我过去帮忙发水,“焦四叔,这些人都是什么来路?我怎么看着他们互相都认识呢?今天是周三,他们怎么都没上班啊。”
    “呵,这些当领导的有几个坐班的?那个周主任和穿白衬衫的路主任都是住建局的,周主任是规划处的主任,路主任是拆迁办的主任,他们俩个在争副局长,对了,你二哥也在住建局吧?”焦四叔说道,
    “嗯。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哪个部门的。”
    “不管哪个部门的,能混上个领导职位就比我们这些小白人儿强。”焦四叔说道,“规划处和拆迁办的油水大着呢,巴结的人也多,那个魏老板是咱们县里有名的开发商,这次就是他请他们来钓鱼。”
    “哦,那个宋伍是你们单位的吧?”宋伍说自己是水务局的。
    “人家可是领导,我就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儿,到退休了连个干部待遇都没混上。”焦四叔说道,“那个一直不说话低头看手机的也是水务局的姓严……”他指着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穿白条纹衫的中年男人道。
    我在心里默默的数数,困在老鳖精结界里的一共十一个人,九男两女。
    男女比例悬殊并不奇怪,喜欢钓鱼的多半都是男的,宋伍的媳妇是跟他一起来的。
    都是单位小领导也不奇怪,毕竟钓鱼并不便宜,焦四叔的这个小渔场一天花费也不小,在我们这个工业一般般,农业尚可的县,也只有这些人有闲情出来钓鱼。
    也许是都喝过了水,所有人都镇定了一些,宋伍问姓严的……“严股长,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这水库有点邪。”严股长说道,“我心有点慌。”
    “老严,你可别吓唬我们。”宋伍的妻子钟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瘆的慌,这回咱们遇见的事儿太邪了。”
    我爸听见他们这么说,看向黄书郎,“小黄,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蹊跷。”黄书郎露出了无辜的笑。
    “哎呀,我想起你来了。”宋伍看着我爸忽然一拍大腿,“你是不是郑天翼的二哥?”
    “呃?啊……”我爸点了点头。
    “我是郑天翼的同学啊!这些年郑天翼混得可不错,上次他回县城还请我们这些同学吃饭了呢。”宋伍热情地说道,“钟杰,这位是郑天翼的二哥。”
    “哎呀,是二哥啊,刚才我咋没认出来呢。”钟杰也热情了起来。
    这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原来他们看我爸的时候还带着点疏远轻谩,一认出他是郑天翼的哥哥,立刻就热情了起来。
    就连那位魏老板和周主任、路主任也围拢了过来,周主任道,“你是郑天翼的二哥,那郑山是你什么人啊?”
    “郑山是我三弟家的儿子。”
    “哦,那可真不是外人了。”周主任道,他又指了指我和黄书郎,“这两年轻人是……”
    “是我女儿和她朋友。”
    “哦,我听郑山说了,说他爸那一辈是他四叔厉害,他们这一辈是他二大爷家的孩子厉害,有一个孩子都进中直机关了,年纪轻轻就是正科,说很有可能还会再提拨。”
    “哪里哪里……”我爸被这些“大人物”包围,颇有些飘飘然。
    “老哥,我们这些同学可都知道,郑天翼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县里面想要申请国家拨款支持玉带河综合治理改造项目,费了老劲了,连人家的办公室都进不去,后来有一个也是我们同学……二哥你可能也认识,姓石的,他跟郑天翼是过命的交情,在北京郑天翼请他吃饭时候提了这事儿,他把这事儿揽了下来,没过一个礼拜就批了,办事人员对领导也热情了……”宋伍说道。
    我从他一大串吹捧我四叔的话里,听到了“玉带河综合治理改造项目”这个关键词,至于别的全都忽略了,“宋主任,玉带河综合治理改造项目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项目说起来挺复杂的,要说简单也简单,县里想把旅游做为支柱产业,开发玉带河沿江风光带,第一期工程就是炸了这个大坝,沿江各村退耕还河,使玉带河恢复旧貌,建沿江公路,与省城的沿江公路相联,开发特色旅游线路……这也是咱们县由县变市的第一步。”宋伍指着不远处的水泥大坝道。
    难怪……竟然是要炸水泥大坝……老鳖精怒了吧?话说这个大坝是怎么建起来的呢?
    “都这会儿了,大家都饿了吧!小杨来把咱们带来的羊肉串啥的都拿出来,不管多大的事儿先吃饱再说。”魏老板打断了宋伍的话,张罗道。
    我知道这位开发商的心思,由县变市房价必然要受影响,还有沿江的地价什么的……他估计是不想宋伍多说,不过这属于公开的秘密,宋伍既然能在这里当成谈资说出来,以县城交际圈的狭小程度,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个小杨想像力丰富,手脚很麻利,在焦四叔的冰柜冰藏层里拿出了已经串好的羊肉串、玉米、各色蔬菜串、鱿鱼串、蚕蛹等等。
    先把要烤的拿出来化上,又找出烧烤架拿出了炭火,水库这里经常有人烧烤,桌椅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焦四叔拿出来一样一样摆上,在整个过程中几位领导是不动的,只有焦四叔和小杨在忙碌,我看不下去了帮着递了些东西。
    热……有风的时候不觉得,没风只有太阳晒,就算是九月份的太阳仍然让人难已忍受,躲到了一处偏辟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阳光炙热,依旧没有风丝儿……
    老鳖精究竟想要干嘛,我焦燥了起来,黄书郎递给我一瓶冰镇的红茶,“不要乱,老鳖精又阴又滑又坏,当初他耍了我爷爷他们三天才动手……我爷爷说他是属猫的,心性阴沉最喜欢玩人。”
    属猫的?在吃猎物之前会好好的玩……我怎么感觉更不好了呢。
    十个人一只黄皮子,互相之间各有利益互有矛盾,老鳖精最好不要玩什么大逃杀考验人性的游戏……
    否则我非弄十车六六粉毒死它丫的不可,自从镜灵之后,我一直想着用“科技”搞死老妖精。
    烤串熟了之后,大家坐在一起在背阴的地方吃烤串,话题依旧离不开莫名其妙坏了的车和没有了信号的手机,“等会儿吃完了,小杨你徒步去公路,看看能不能拦着车。”魏老板下达指示。
    “是。”挥汗如雨的烤着串的小杨答应道。
    “小杨自己去能行吗?实在不行我们也走吧。也不知道妈咋样了……”钟杰道。
    “嗯……实在不行就得走了,当遛达了……”宋伍道。
    严主任吃了几口烤串又放下了,“我现在就想走。”
    “老严,你啊……太迷信了。”宋伍拦住了他。
    “也不怪严主任迷信,这水库确实邪性。”焦四叔拎来十几瓶冰镇的啤酒,“你们知道建水库的时候发生的事儿吗?”
    “知道一点儿。”周主任道,“那个时候我们还小,大人不让说,老焦你给讲讲呗。”
    焦四叔坐了下来,开始讲述水库的历史,“这水库是七二年开始建的,咱们这里啊,其实不缺水,当年都是旱田,根本没有什么水田,县里的领导去了一趟大寨学回来一堆的先进经验,什么阶级斗争为先啊,一手抓生产一手抓阶级斗争啊什么的,还学会来建水库梯田什么的,咱们县里哪儿有什么山坡啊,平地建梯田纯属胡搞,没搞起来,可这水库却搞起来了……建水库的时候是农闲时节,十月份早晚水里都有冰茬子了,可大队还是让干……没办法,干呗……我说这些啊,别说年轻的孩子跟听故事似的,周主任你们这个年龄都没咋接触过。”
    “嗯。”周主任点了点头,“焦四哥你坐。”他指了指一把空凳子,焦四叔坐了下来。
    “挖土的时候不知是谁挖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石头,当时也没人当回事儿,随手扔到了一旁,可谁知后来又挖出来好几个那玩意儿,几个知青就觉得好玩了,又擦又摸的想看看是啥,可啥也没看出来,就垒在一起了。当时的人傻啊,干活起早贪黑的,冬天也要干到□□点钟,晚饭就在工地吃,各村自带粮食吃大锅饭,到了晚点儿男人干活,妇女烧火做饭,也没啥好东西,就是白菜汤苞米面饼咸菜条……妇女做饭的时候觉得那东西垒灶不错,就拿来垒成了灶,你学我我学你的,一共垒了三个灶,可谁知烧火的时候……忽然那东西炸了……当场炸死了两个烧饭的妇女,炸伤了六个帮厨的妇女。”焦四叔喝了一大口啤酒,“炸得那叫一个惨啊!鬼哭狼嚎的,现在电视里演的那些全是假的,那声儿……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害怕。”
    “后来呢?”我追问道。
    “后来?大家伙就去救人呗,可正救着人呢,第二个那东西又炸了,当场炸死一人,炸伤十几个人。这事儿当时被定性为□□分子破坏生产,不光县里来人了,省里市里甚至国家也来人了,最后调查发现,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是日本鬼子留下来的水雷,年长日久了被淤泥泡得跟石头似的,老百姓不认识拿来垒灶,这才出事儿。要说这事儿也蹊跷,可当时谁也不敢明着说,要知道那东西村里的民兵,大队书记都看过的,他们都是当过兵的,大队书记还是抗联老兵,要真是武器他们咋没认出来?这工程一耽搁就是一年多,后来又重新上马了,这回出的事儿更邪了,那个时候十月底了,村里的大孩子念书,小孩子没人看,就都带工地上找一个妇女看着,可谁知道四个七八岁的孩子竟然悄没声儿的全掉水坑里淹死了,那水坑刚到我小腿!其中就有新任大队书记的亲孙子。”焦四叔比划着,“这个时候就有人传了,玉带河里有千年的王八精,不让人动玉带河,谁动了谁断子绝孙,严主任,当时死的小孩里有一个姓严的,是你啥人啊?”
    “是我小叔叔。”严主任说道,“当时我大堂哥也在,他也差点儿下水,他说当时水坑里面有亮晶晶的好东西,他们就是想下去看看……”
    我和黄书郎对视了一眼,老鳖精在当年的氛围下都敢动手,确实是个狠辣的人物。
    焦四叔一拍大腿,“所以说这事儿邪啊!大家伙都害怕了,不敢出工,有的人干脆请假,工分没有就没有,命可只有一条……县里革委会的造反派头子下来调查这件事,找了几个传谣传得厉害的戴高帽子游街,各村动员……总算把大家又给哄出来干活了,这回大家伙儿都磨洋工,谁也不下死力气干,磨了两年,中间倒没死人……可有人传是领导找了明白人把里面的老王八精给劝服了……这事儿谁敢说啊……水库完工的时候挺热闹的,县里的大小领导都来了,可就在散会的时候,我们正收拾东西呢……忽然听人说出事儿了,县领导坐的车掉河里了……六个人都没了……再后来风向变了,不学大寨了,这水库也就荒废了,可就是这样,水库一年总得淹死几个人,不是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就是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焦四叔说完,一片死寂。
    “这次……老王八精……不让盖大坝,咱们是帮它拆大坝……”魏老板哆嗦着说道。
    “当年死的县领导有一个是我亲爷爷,他那次要是没死的话……”宋伍说道。
    “炸死的妇女里有一个是我姑姑。”周主任说道,“我曾听我妈说过她死的冤枉,尸骨不全的,可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清楚。”
    “我有个表哥是在水库游泳的时候淹死的。”钟杰说道。
    路主任拿了根烟点燃,“我亲大哥二十三那年到水库游泳淹死了。”
    “说起来……我有一个远房的表哥,当年也是在水库淹死的。”魏老板道。
    小杨送来一盘子烤串,“我亲爸是在水库翻船死的。”他抹了抹脸上的汗。
    “我说你咋瞅着这么面熟,你亲爸姓冯吧?”焦四叔道。
    “嗯。”小杨点了点头,“我后爸姓杨,我随我后爸姓。”
    “当年啊,我二哥跟小杨的爸爸是一条船上没的……那天跟今天似的,风平浪静的,我看着他们坐船出去……一眨巴眼的工夫,船就翻过来了,人连个泡都没冒就没了……”焦四叔说道。
    在场的众人除了跟玉带河改造项目有些关联之外,另一个关联是——都有亲人死在水库……
    “我们家老四也差点儿淹死在这儿。”我爸说道。
    当然了,我跟我爸除外,当年我四叔只是差点儿淹死在这儿……巧合?
    ☆、第89章 围困(一)
    气氛随着大家的讲述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就在我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 宋伍忽然咳了起来……“哎呀不好,他这是呛着了!”焦四叔说道。
    宋伍捂着自己的喉咙, 伸手指着水,大概是想要用水把喉头的东西咽下去, 他媳妇拿起矿泉水就要往他的嘴里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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