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烟连忙转过身去,有些惊讶:“外公。”
    程学之推了推老花眼镜,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到了詹茵茵的面前,笑道:“茵茵来了啊?”
    詹茵茵连忙上前鞠了一躬,笑得暖意盎然:“爷爷身体还好吗?”
    “不好。”程学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茵茵一起切磋书法,爷爷一点也不好。”
    说着,拉着詹茵茵便要朝里走去,走到梁烟面前的时候,程学之又推了推眼镜:“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眼高于顶的臭毛病。”
    梁烟气到鼻子都歪了,瞪着詹茵茵道:“我只是不明白,外公为什么要请这么一个陌生人回家吃饭。”
    “怎么能说是陌生人呢。”程学之看了一眼詹茵茵,郑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师父,真要是论资排辈儿的话,你还得叫她一声祖师爷呢!”
    詹茵茵噎了一下,没敢说话。
    “……”梁烟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
    ****
    “这位,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到的曲博文,曲导。”作为东家,程老开始自觉当起了介绍人的工作,“想必不用我来介绍,你们对这位举国闻名的曲导也是非常了解了。”
    “哪里哪里,蹉跎这么多年,也不及咱们老程的成就啊。”曲博文笑着推辞了一下,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詹茵茵,“这位想必就是你跟我提到的那位小’师父’吧?”
    “没错,”程学之推了推眼镜,露出骄傲的神色来,仿佛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一般,“我们茵茵可以说是当代蔡文姬啊,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将赵派书法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连我这个老东西都甘拜下风啊!”
    詹茵茵连忙紧张道:“爷爷您过奖了……”
    其实她很拘谨,虽然和程老先生很有缘分,但是说到底也没见过多少次,他对自己这么好,还是看在赵时宪书法的份上,这让她觉得受之有愧,以至于面对着他的时候都有几分紧张。
    梁烟坐在一旁,深吸了好几口气,将怨毒的目光投向了詹茵茵。明明她才是外公的亲外孙女,外公这次见曲导,竟然不是引见自己,而是把这个外人吹得天花乱坠的,她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难得老程这么夸奖一个晚辈,我是真的很好奇啊。很想当场见识一下你的风采,不过网上的视频已经传得满天飞了,我们也不用这么多此一举了。”
    “谢谢曲老先生,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程老的抬举。”詹茵茵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楼下喷泉里的赵时宪,大人玩水玩上瘾了,都不顾她的死活了!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刚腹诽完,就像是心灵感应一样,赵时宪抬起头来看向了二楼的她,露出疑惑的神色来,詹茵茵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忙朝他挤眉弄眼:快上来!
    赵时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继续玩水。
    詹茵茵快要急死了,再不上来她可就要露馅了,连忙又朝他眨了眨眼睛努了努嘴,赵时宪这才慢悠悠飘上楼。
    詹茵茵松了一口气,突然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眼睛进沙子了。”
    梁烟白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筷子,阴阳怪气道:“进沙子、长针眼都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像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可别把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带到我家里来了。”
    话刚落音,空气似乎冷了几分,詹茵茵忽然为她捏了一把汗。
    赵大人为人谦(jin)和(jin)有(ji)礼(jiao),当着面说他长得不好看,或者性格不好,他都不会计较,但是他有一个词是绝对接受不了的,那就是——脏东西。
    赵时宪刚飘到詹茵茵身边就听见了这句话,脸色顿时就变了,原本打算坐在詹茵茵旁边的他,直接飘到了梁烟的对面,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目光阴森,眼露凶光。
    大爷忍你很久了。
    两个老人并没有因为这边的事情而受到丝毫影响,曲博文顿了顿,笑着看向詹茵茵,“我听老程说,你和烟儿都在一个电视剧的剧组里,听说这部电视剧主要是还原赵时宪的一生,我也看过你们这部剧的预告片,觉得很好,是个不错的ip,现在我国的影视剧多如牛毛,缺的就是好ip、好剧本。”
    程老连忙接话道:“茵茵啊,爷爷今天叫你来呢,就是为的这个事情。曲导最近也接了一部片子,是和你们电视剧同ip的电影,也是以赵时宪作为原型的,投资方的意思呢,是觉得这个ip很有价值,如果电影和电视剧能够同步上映,可以说是共赢的好事啊。”
    话刚落音,詹茵茵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赵时宪,眼底光彩流动。
    大人,你听见了吗,现在大家都抢着要把你的生平拍成电影搬上荧幕,以后会有更多的人认识你,记住你。
    “别看我。”赵时宪看也不看她,淡淡道,“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把头转过去了,不太礼貌。”
    詹茵茵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看向了曲博文:“原来是这样,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难道是让她换个地方做场记吗?这可不行呀,都签好合同了中途不能走的。
    詹茵茵的话刚落音,一旁的梁烟便小声埋怨道:“外公,曲导要拍新电影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程学之笑着看着她:“这不是带你来见他了吗?”
    曲博文将目光转到了梁烟身上,笑道:“我们的烟儿有点心急了,怎么,你也对这部电影感兴趣吗?”
    梁烟抿了抿唇,轻声道:“曲导,您也知道的,我是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已经完全摸透了女主人公的一言一行,基本上完全能够把握住这个角色,如果曲导的电影还没有定主演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
    曲博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得她长相漂亮,灵气却不足,沉吟了片刻才道:“烟儿啊,我知道你是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但正是因为如此,电影版才不能考虑由你出演。”
    “曲导?”梁烟一脸的不敢置信,眼中的光都消散了开来,“曲导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曲博文回话,梁烟的目光瞬间射向了坐在对面的詹茵茵。
    不考虑她,难道考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吗?
    ☆、chapter 34
    chapter33
    “烟儿, 你过分了。”程学之不悦地清咳了一声, “怎么能跟长辈这么说话呢, 还不给我坐下!”
    梁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深吸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她其实一向不会说出这么冲动的话, 只是因为詹茵茵的出现让她大失分寸,动摇了她的心神,让她一反常态。
    “失礼了。”
    坐在原地, 不再说话了。
    那曲博文倒也没有跟她斤斤计较,只是道:“我这次并不是来选演员的, 关于角色的问题,后续会给合适的人试镜的机会。不过如果你确实是想出演的话, 我觉得你倒是比较适合云妃这个角色。”
    “云妃?”一听不是女主角, 梁烟便皱了皱眉,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妃是个什么人?”
    曲博文双手交握在一起,将目光投向了詹茵茵:“你知道云妃是谁吗?”
    “知道,虽然在电视剧中只是个龙套角色, 不过因为跟当时的历史有关, 大概查过一点资料。”詹茵茵回忆了一下, 紧接着答道,“云妃梁氏,小字不详,生于南呈王朝朔宗洪西十六年, 卒于宪宗昭仁四十五年,享年六十岁,在当时算得上是高寿。梁氏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跟在自己的外祖父身边生活,这个外祖父在当时也是记入史册的人物,是当时的文华殿大学士,姓程名素字学之。梁氏在昭仁年间入宫,被封为充媛,后来一路晋升到云妃,为宪宗生下了两个女儿,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
    “是的,没错。”曲博文用赞许的神情看了詹茵茵一眼,他本来就是想考考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詹茵茵有点害羞地挠了挠头,其实她之前也不清楚这个人,只是因为在剧组做场记,导演又比较挑剔,所以每个人物都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以备不时之需。
    见她又出了风头,梁烟顿时用阴冷的眼神看着她,只觉得她不管说什么都令人讨厌。
    冷哼了一声拿起筷子,愤愤不平地夹起了面前的金丝卷,却啪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毫无征兆。
    梁烟愣了一下,一旁的曲博文也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一旁的阿姨连忙上前收拾了一下,梁烟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脸,去夹另一个盘子里的芦笋。
    芦笋这么好夹,总不会掉了吧!
    筷子刚一夹起来,芦笋便跟中了邪一样脱离了她的筷子,啪一声落桌,在周围摆放整齐的餐盘中格外惹眼。
    众目睽睽之下,梁大小姐再一次出了丑。
    詹茵茵黑着脸看向了一旁的赵时宪,无语凝咽。
    大人,这么幼稚的游戏,咱们别玩了行吗……
    一旁的程老推了推眼镜,为自家外孙女打圆场:“你们刚才提到的,这位文华殿大学士的字,倒是和我的名字一样啊。”
    詹茵茵笑着道:“说不定就是您的前世呢。”
    一旁还在和梁烟殊死搏斗的赵时宪,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看了程老一眼,又将脸转了回去。
    曲博文也跟着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詹茵茵道:“你虽然说对了云妃的生平,但是过我这关可不容易,想要参与这部电影,还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才行,我现在来考你几个问题,这些问题却是有些难为你,没有专门研究过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詹茵茵面露难色,她虽然是查过不少资料,但是也不是什么都懂的,最终还是道:“您请问吧。”
    “你也知道,我们这部电影是南呈王朝发生的事情,那么你对南呈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就必须了如指掌,我的电影,一定要做到精致、考据,完美地还原当时的盛世。首要的一点便是妆容问题,虽然不会完完全全照搬,但是还是要参考一二的。我们都知道南呈时期女子妆容华丽,那当时一般是哪几种妆容最流行呢?”
    詹茵茵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她知道,忙答道:“南呈时期因为与胡人来往频繁,除了主流的红妆外,也流行过白妆、时世妆、啼妆,还有用□□抹在脸上或者是点染眼角的泪妆,用丹紫涂在眼眶上下的血晕妆。”
    程学之笑眯眯地看着她,像是自己答对了一样自豪。
    赵时宪瞥了她一眼,语气虽然戏谑,却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还不算无知。”
    詹茵茵骄傲地昂起头,用余光横了他一眼。
    曲博文虽然很满意她的回答,却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问道:“南呈当时的皇城正阳宫焚毁于三百年前,那么正阳宫一共有几座城门呢?”
    詹茵茵一愣,原本昂着的下巴突然耷拉了下来,这个……她不会啊。
    一旁传来清朗醇和的男声,放慢了语调,如及时雨般响在耳边:“正阳宫一共有九座城门,南面正中是月泰门,东侧是安丰门,西边是西玄门,北面九恪门,东西两侧为元鼎门和章和门,余下的几个分别为景耀门、大武门和乾明门。”
    詹茵茵立刻跟着他的话复述了一遍,一句接一句,照本宣科。
    从那句话以后,詹茵茵便开启了复读机模式。
    “榫卯结构以部位和功能、形态该怎么分类?”
    “明榫、暗榫、套榫、夹头榫、插肩榫、抱肩榫、钩挂榫、燕尾榫、锲钉榫。”
    “南呈时期一个一品官员的工资是多少。”
    “一个月一百五十石米,月俸钱十万文,每年十匹绫,五十两棉,三十匹绢,此外还有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
    复读机詹茵茵复读完毕后,忍不住偏过头来用好奇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时宪,如果不是此刻面前有人的话,她真的很想问一下,当时的十万文钱约等于现在的多少钱啊……
    “很好。”曲博文这下彻底满意了,和一旁的程学之对视了一眼,复又看向詹茵茵,“你真的不错,所以这部戏呢,我想让你……”
    梁烟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许多了,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曲导啊,您刚才说的那个云妃的角色,还没有跟我说完呢。这个云妃只是宪宗的一个妃子,和男主角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会不会只是出现几个镜头的小角色呢?”
    “非也。”曲博文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云妃,是这部电影的女二号。”
    众人纷纷一愣,曲博文又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老程的亲外孙女,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演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呢。”
    梁烟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亲和语气,“那可真是谢谢曲导了,不过这个云妃在剧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曲博文轻轻敲了敲桌子,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有件事情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最近固城河间县新出土了一大批文物,挖出了不少鲜为人知的秘密,虽然暂时还没有对外公布,但是我有个老朋友直接参与了这批文物的研究,过不了多久就会将这批文物展现给大众。”
    “是什么文物?和这部电影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曲博文目光肃穆,沉声道,“这次木椁墓的出土文物虽然包含了陶瓷、玛瑙、铁器还有部分漆器,但是其中居然有数封保存完好的密信。虽然纸张保存的并不完整,但是依稀还能看清楚字迹,看得出来墓主人对这几封信很是珍重。墓主人初步推测是宪宗昭仁年间的人,而且还应该是当时的宦官。如果专家的分析没有错误的话,这几封信就是当时的云妃梁氏写给他的。”
    桌子上另外的三人一鬼都被这段话说的有点懵,詹茵茵在脑子里将这段话过了好几遍才消化好,赵时宪似乎有些感兴趣,也不研究面前的叉子了。
    梁烟更是皱着眉头道:“一个妃子……为什么要给太监写信,难道她跟太监私通吗?真是不要脸……”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那些信件并非是什么互诉衷肠的信件,几乎都是云妃要求他去办事的内容,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封信,则是要求墓主人想办法伪造书信,将当时的大理寺少卿赵时宪骗入宫中,然后拖延贵妃,尽量将其留在内殿。”
    话刚落音,赵时宪霎时间僵在原地,头顶好似炸了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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