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立刻保证:“不论师父带我去哪,我都不会后悔拜您为师。”
    原随云也点头:“我能拜您为师已是天大的幸事,又如何会后悔?”
    见他们说得万般坚定,燕流霜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而且从江南北上豫州的这一路,他们俩也的确半句都不曾抱怨过。
    所以去少林与天峰大师解释了一下无花离开嵩山的事之后,她就带着他们两个继续往北去了。
    出了山海关再往北的路和中原的官道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无处不在的飞沙走石,真是活生生将壮阔变成了荒凉。
    不管是无花还是原随云,都很不太适应这样的天气,但他们依然没喊苦喊累,因为他们知道,与他们即将得到的东西相比,这点苦楚根本算不了什么。
    最终师徒三人一路行至漠北,在一个几无人烟的村庄附近停下。
    此时已经入冬,整个漠北都处于冰天雪地之中,山川河流披上白,不见飞鸟也不见走兽,安静得能叫人发疯。
    纵是早慧如无花原随云,都有些受不了。
    但这种受不了在燕流霜开始正式教授他们刀法的时候就彻底消弭于无形了。
    因为光是完成她每日的要求便能用掉他们俩所有的力气,而完成后,累到连澡都不想洗的师兄弟两个往往扒着饭就睡过去了,哪还有什么嫌弃这里过于安静的余裕。
    如此,三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他二人也终于摆脱了先前那既枯燥又累人的打基础过程,可以开始执刀了。
    听到燕流霜这么说的时候,两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觉得之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至少不会像打基础时这般痛苦了吧?
    然而隔天燕流霜就用行动告诉了他们这根本是妄想。
    打基础时,她好歹只是对他们进行纠正,下手还算温柔;现在他们开始执刀,她就再也不留什么情面了。
    同是用冰雪捏成的刀,她手里那把永远都不会断,而他们俩手里那两把,却是碎了千百遍。
    无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天赋:“我觉得方丈大师是不是骗了我?我真的天资惊人吗?”
    原随云:“……可是我觉得我爹不会骗我。”
    无花:“有道理,所以说到底还是师父太可怕了。”
    练武练得太辛苦,时间长了,他们俩连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心都没了大半。
    不过偶尔得闲休息时,还是免不了“瞎子”“秃子”地互相讽刺。
    当然,在燕流霜面前,他们始终维持着兄友弟恭的表象。
    反正这对于他们俩来说再简单不过。
    正式执刀两年后,他二人总算能在燕流霜手底下撑过三招了。
    不过他们也很清楚这是因为她没有尽全力,否则莫说三招了,半招就够他们俩喝一壶的了。
    无花觉得出师的日子望不到头,原随云也一样。
    所以他们干脆没问过什么时候离开漠北这种蠢问题,毕竟学艺不精的话,出去也只是给燕流霜丢人罢了。
    然而第三年开春时,燕流霜却告诉他们,可以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无花震惊:“走?!”
    他以为燕流霜要放弃教他们两个扶不上台面的徒弟了,非常紧张。
    原随云也差不多,开口时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为何忽然要走?”
    燕流霜对他们这如临大敌的架势十分莫名。
    她皱眉道:“难不成你们要留在这用一辈子冰刀?”
    “师父的意思是——?”无花还是不太敢确定。
    “你们已经练了五年多,却还没碰过真正的刀。”她说,“是时候去江南开炉铸刀了。”
    说这话时她目光很远,仿佛能穿透眼前的山川河流直抵江南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无花好像听到了她的叹气声。
    但下一刻,那张曾让他看至愣神的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这笑容让他终于有了一点春风将入玉门关的实感。
    然后他听到自己和原随云同时开口:“好。”
    师徒三人虽然在漠北生活了整整五年,但平时忙着练武,几乎没什么行装,所以走的时候十分轻松。
    算上当初在途中耗费的时光,燕流霜也算是当了他们六年师父了。
    六年过去,两个原本只到她腰间的小豆丁已经高过了她肩膀,脸也从原本的一团可爱长开,一个秀气一个英俊,倒是养眼得很。
    不过比起外表上的变化,他们俩现在能反过来照顾她这一点更叫她觉得这俩徒弟养得不亏。
    试问谁不想被两个哪哪都好看的小帅哥嘘寒问暖添衣布菜呀!
    “对了。”入关的时候她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随云你离家这么久,不如趁此机会回无争山庄瞧瞧你爹娘吧,反正我开炉铸刀非一日能成,等你拜会过你爹娘再下江南来也不迟。”
    原随云沉默片刻,道:“那师父师兄不如与我同去太原,正好给我一个一尽地主之谊的机会,然后咱们再一道去虎丘?”
    他说得诚恳极了,仿佛他真是诚心诚意邀请燕流霜和无花去无争山庄做客。
    然而无花闻言,却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
    不就是不想放他一个人跟着师父去江南嘛。
    “我无所谓啊,听师父的。”无花说。
    “那行,就去太原走一趟吧,反正也不远。”燕流霜答应了下来。
    原随云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就连面上笑容都变得真心了几分,随后干脆给他们介绍起了被称为武林第一世家的无争山庄。
    燕流霜去这一趟权当是哄徒弟开心了。
    毕竟按她本来的性子,其实是不太喜欢和这些世家打交道的。
    不过事后回想起来,她还是颇庆幸自己同意了原随云这个提议。
    因为这趟无争山庄之行,让她结识了三个非常有意思的酒友。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原家那边听说少主带着师父和师兄回了太原,特地办了一个盛大隆重到令整个太原都注目不已的宴会来欢迎他们。
    燕流霜虽然快六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可江湖上关于她的传说却一点没少,以至于消息刚放出去,就吸引了太原城内各路英雄好汉上门拜访,甚至还有一个年级比她大两轮有余的刀客想入她门下,嚷着愿意喊无花和原随云为师兄。
    无花:“……”
    原随云也:“……”
    燕流霜:“……还是不了吧。”
    如此持续了两日后,她实在受不了了,让两个徒弟代替她应付那些人,自己则溜出山庄,随便寻了一间酒肆去喝酒了。
    喝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隔壁那张桌传来一道带着醉意的声音:“你们当真不愿陪我去无争山庄看看那个天下第一刀客究竟长何模样?”
    燕流霜心道你要真的想看,现在回头最方便。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听到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声音回那醉汉道:“我只怕你好奇的不是她的人长何模样,而是她的刀。”
    “到时候你醉劲上来,要跟人比划,我们俩可救不了你。”桌边最后一人补充道。
    “可我实在是不相信!”醉汉高呼了一声,“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刀客!”
    “我看你不是不相信,是不甘心罢,当初你学刀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因为江湖上没有顶尖的刀客,凭你资质,学了就必是天下第一,哪曾想你还没学完,就横空出世了一个能赢下水母阴姬的燕流霜啊。”
    醉汉闻言狠拍了一下桌,道:“……老姬你闭嘴!”
    燕流霜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没刻意掩饰自己的笑声,以至于隔壁桌那三个人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而后同时朝她望了过来。
    那醉汉原是皱眉板脸一副凶相,估计也做好了喝问一句“你笑什么”的准备,然而目光一接触到她的脸就顿住了。
    燕流霜迎着这三道暗含疑惑与惊艳的目光耸了耸肩,末了歪着头朝那醉汉开口道:“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抢了你的天下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胡铁花:……卧槽
    ·
    第九章 郁金香盗帅09
    燕流霜这话一出口,那三人的面色瞬间变了变。
    而她则是饶有兴致地来回打量了他们一番。
    说实话,这三个青年都长得很不错,哪怕是那个涨红了脸的醉汉,也生了一双极吸引人的明亮眼睛。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醉汉右手边那个穿月白长衫的青年率先开了口。
    他恭敬有礼地向燕流霜赔礼道:“我这朋友一喝多就满口胡话,还望燕姑娘大人有大量,别与他一般见识。”
    燕流霜本来也没想因为这一句半句的话跟人计较,但看着这人不见半点惊恐的笃定表情,忽然就生出了番逗他们玩玩的心。
    她歪着头,一手撑着脸,另一手却缓缓向桌上的黑色长刀伸去,一边伸一边扯开唇角道:“其实我若是你这位朋友,大约也服气不了的,那不然这样,咱们干脆比上一比?”
    “比?!”红脸醉汉几乎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再开口时声音都打了结,“比比比……比什么?刀吗?”
    他喝得实在是有点多,这会儿虽然被燕流霜一句话吓去了大半酒意,身体却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摇晃。
    但燕流霜却没有多看他几眼,她的目光几乎一直落在那个代他赔礼的青年面上,两人就这么望着彼此,也不说话,仿佛在较什么劲一样。
    良久,青年才微笑着开口道:“多谢燕姑娘大量。”
    燕流霜服了,她分明都已经摸上刀柄了,敢情还是没能吓到这家伙啊?!
    她非常不解:“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同你们计较?”
    青年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因为我知道一个女孩子若是真的生气了,绝不会再浪费时间与三个臭男人说话。”
    燕流霜:“……”
    虽然有点想反驳,但仔细想想自己以前生气的时候好像还真是二话不说便出刀为多?
    “不过此事说到底还是我们不对。”他又补充道,“我们不该在背后议论燕姑娘。”
    “背后议论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这几句算什么。”燕流霜朝他摆了摆手,随后话锋一转道,“与其跟我赔礼道歉,还不如同我一道喝几杯。”
    说是几杯,然而等他们真正坐到一起开始喝的时候,就再也没能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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