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前高怀德派张仲仪去横山深处,侦察党项人出动的具体兵力,若是超过三万,张仲仪便会将随身携带的命令交给六个军寨守将,命六个军寨守军倾巢而出将大部分党项骑兵拦截或者缠住。然后,张仲仪将会继续南下到环州亲自禀报高怀德。
    ……
    ……
    张仲仪一身风尘,此时已经单膝跪下,说道:“启禀大帅,十里堡急报。”他声音有些嘶哑,这对在西北这种干燥且风沙地方快马赶路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现象。
    高怀德喝道:“快讲!”
    张仲仪嘶哑着嗓子说道:“党项拓跋氏和李氏各出动一万大军,因两部之间互有敌意,没有一起出动。拓跋部族长拓跋格鲁亲自带一万骑兵从炎帝谷入境,李氏族长李光顺带一万骑兵从柔狼山入关。看两股党项大军行军方向正是叶尘所在。”
    高怀德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最后的顾虑和担忧已经荡然无存。他对张仲仪侦察的结果非常满意,很详细也很关键。此时看着张仲仪说道:“仲仪,你此次立下大功,本帅会给你记下这次的功劳。此外,本帅还要赏赐你五百贯钱。”
    张仲仪一脸感激,且有些疲惫地说道:“卑职多谢大帅赏赐。只是卑职为查清党项人出动真实人数,潜入拓跋氏部落被人发现,一番拼杀之后才逃了出来,但却受了内伤。卑职恳请大帅准许卑职回庆州疗伤一个月。”
    高怀德说道:“也好,你这次的确辛苦了,本帅就准你两个月的假,好好回去疗伤。万不可留下伤根。”
    张仲仪恭敬说道:“多谢大帅。”
    言毕,便起身拿着一名亲兵递过来的五百贯,转身离去。
    这名拿赏钱给张仲仪的亲兵看着张仲仪的背影却是有些疑惑,感觉今天张仲仪好像有些怪异。但他来不及多想,便被自家大帅一道命令给打断了,将此事抛掷脑后。
    “以党项人的速度,明日早上便会追上叶尘一行……”
    “去将指挥使以上将官叫来,本帅要连夜议事。”
    ……
    ……
    八月二十八日,灵州晴空万里。
    陆德志是负责灵州城北门防务的一名班头。按照大宋军制,有厢、军、营(指挥)、都四级。厢辖十军,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百人。都头和副都头是最低级别军官,下面还有班头,管着二十名士兵,介于后世的班长和排长级别之间。陆德志将这二十名士兵分两班,上午和下午轮换看守城门。
    灵州城是从狼柔山方向进入大宋境内,经过边关几个军寨之后的第一个州城。距离狼柔山足有一百多路,再加上外围还有军寨,而这些年宋军强盛,所以这近十年来几乎已经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事,灵州城更是从未发生有人来攻的情况。
    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十年如一日的平静,执行它的人也不免要产生懈怠之心,看守城门的陆德志就已经把这件灵州城防务最重要的事当成了一件最轻松平常,如生活一般的事情。
    第672章 三岔谷的金矿
    陆德志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作为一个无功无过的西北边军老卒,他晋升的极慢。按照大宋边军规定,五十岁就要解甲归田了,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班头,没有意外发生的话,他这辈子都很难成为一名有品级的军官。如今唯一的差使就是整日带人查验每一个进城的人,虽然有些辛苦,但也油水不少。
    去年冬天,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比他年龄大了十来岁,感情很深的童养媳妇病死了,有两个女儿也早在四五年前便先后嫁了人,如今就只剩下陆德志孤孤单单一个人,偶尔生个病,都得托付那些粗手大脚的士兵帮忙煮口汤饭吃,日子过的实在凄凉。
    可是,就在这七八天以来,他却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以致一整天不管见了谁,都是满脸的笑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堆成了一团,每日进城买菜的农夫都感觉少了一些刁难。这些都是因为陆德志前几天捡了一个媳妇。
    昨天,陆德志带人检查进城一个车队时,在一个货车的暗格中发现了一个被绳子绑着,嘴也被塞起来的妙龄女子,当时这货车的主人便偷偷的塞给了他一个钱袋子。以往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陆德志知道这是人贩子,他甚至已经有些见惯不怪,每次都拿了钱,装作没有看见,然后放行。
    但是,今日陆德志一反常态,因为那个暗格里面的女子和他死去的媳妇长得有三分相似,且比起他死去的媳妇,长得很俊俏,身材更加高挑,眉眼更加妩媚,最主要的是这名女子很年轻,看起来最多二十岁。
    所以,陆德志脑子一热,做了一次好人,将这名女子给救下了,并且领到了自己的住处安顿下来。看守北城门的士兵们都不免啧啧称奇,一向胆心而贪婪、爱占小便宜的班头居然大发善心了?
    “善心,哼!老子经历了五代乱世,什么事情没有见过,都吃过人肉,会发善心。”陆德志听着几名士兵悄声议论,将他们几脚踢得远远的,喃喃自语。
    “老子家里刚好缺个伺候老子,又暖被窝的女人。”陆德志扭头看看自己那幢屋子,欣喜的搓着手,心想这大半年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这丫头一住进来就不同了,马上就有了人气不说,瞧瞧老子小院儿现在收拾的多干净,多亮堂,到了吃饭的当口儿,以前到对面馆子里随便凑合一口了,如今一进屋就有热饭吃。
    “唉!这准是老子这大半辈子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先帝有灵,赏赐给老子我的。”陆德志心中暗忖道。
    这样想着,他感觉自己将这丫头弄到自己床上乃是理所当然。
    “毕竟,那小模样、那身段儿,那对水汪汪的桃花眼,啧啧啧,让人瞧一眼,连骨头都酥了。改天找城门边上算命的刘半仙看个吉日,简单办个事,顺便让那二十个小子给老子我孝敬孝敬,然后便可以享受小丫头那白嫩嫩的身子了。”
    陆德志想的正美,就听城墙上“呜”地一声号角响起,陆德志先是一怔,随即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仰着脖子冲城墙上大声嚷道:“出了什么事?什么情况?”
    有人将头伸出来,冲着他喊道:“老陆头,你个蠢货,赶紧关城门,党项大军向灵州城冲过来了。”
    陆德志听了大吃一惊,一个激灵,跳起来冲着自己手下的兵喊道:“混账东西,赶紧关城门。快点,你们这些瓜娃子……”
    他刚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然后突然栽出一步,紧接着又猛地向后一仰脖子,咽喉处露出一点锋利的箭簇,两只眼睛突然凸出老大,一脸的惊恐,呃呃地叫着,伸手摸向自己的咽喉,摸到那箭尖的时候,他整个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不过还没有死透,不断抽搐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党项人已经进城了吗?”
    然后他渐渐涣散的余光看见一个女人提着一个短弩,自他身旁一掠而过,向城门口奔去。
    陆德志躺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和自己死去的媳妇有三分相似的女子身形如飞一般的冲到城门前,冲着正关城门的十名士兵连连挥手,然后这十名士兵便倒在了地上。
    陆德志年龄不小了,但这生命力还挺强大,咽喉插着一根弩箭,像是一只被隔了喉咙的鸡,继续一下下抽搐着身子。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老子……平生头一回救人,又帮了这娘们这么大的忙,还没睡上她,就这样死了,老子亏大了……”
    ……
    ……
    朱玉株在一个时辰之内经历了大喜、大怒、大忧三个极致的情绪。
    朱玉株是西北边军中的一名军都指挥使,也是高怀德的真正心腹爱将。他奉命到三岔谷找金矿,计划中先将三岔谷中宵小之辈杀一批、抓一批,然后在大帅两名亲兵的带领下去找金矿。只是,三岔谷的这些贼人狡猾得不行,提前得到风声,等他带大军到三岔谷时,竟然跑了个一干二净,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没有杀到人、抓到人,将三岔谷中的财物瞬间洗劫一空,朱玉株有些遗憾,毕竟找到金矿,里面的金子是大帅的或者朝廷的,没有自己的份。不过,这不影响他办正事。
    很快他们便在三岔谷西边七里左右找到疑似金矿所在,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矿洞。朱玉株亲自带人进入矿洞,本来计划中是要抓一些三岔谷的人挖金子,现在没抓到人,只能下令让一千名士兵开挖,很快有人挖出了一些碎金子,但这还不够,朱玉株要弄清楚这个金矿中金子成色如何。所以,下令继续挖。一个时辰后,又让另外一千士兵进去换里面一千名士兵,轮着休息。
    然而,就在这一千士兵刚进入时,异变发生了。
    轰的一声巨响,从矿洞口传出,然后这矿洞口便塌了,这一下,两千士兵被埋在了矿洞里面。
    朱玉株大吃一惊,喝道:“快,全部上去搬运碎石,救人。”
    他一声令下,外面的三千士兵便动了起来。
    朱玉株脸色难看的看着有青烟从碎石堆放中飘起,想起传说中华夏卫府秘制的威力强大的火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不由喃喃自语:“难道此处金矿本来就是华夏卫府的,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想到这里,朱玉株当即便喊来一名都头,说道:“李麻子,你带你麾下一百人速速去环州找大帅,将此地情况禀报给大帅。”
    名叫李麻子的都头抱拳称诺,然后便招呼自己一百名士兵上马离去。
    半炷香之后,李麻子一行在快要走出这片山区时遇到了伏击,全军覆没。
    ……
    ……
    环州西南方一百多里外,叶尘一行一万多人正在休息。
    韩熙载端起酒先敬了叶尘,待叶尘浅尝辄止,他才方才微笑道:“下官心中一直有两个疑问。想请王爷解惑。”
    叶尘这些天与韩熙载进一步接触,发现韩熙载此人的博学实乃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人,就算是已经被赵德昭打下死牢,以博学名闻大宋,有大儒尊称的卢多逊比起他都弱了一筹。最主要的是韩熙载对治国治世有着很深刻的认识和独到的见解。当然,这些天相处下来,韩熙载也渐渐发现,叶尘此人虽然威严越来越重,但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比起一些故作平易近人的上位者,叶尘却是发自真心的没有架子,相处之中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且另人心折。
    所以,韩熙载如今面对叶尘,说话比起最开始少了一些拘束,否则如现在这样的问话,若是放在数日前,韩熙载还真不敢多问。
    叶尘却没有想那么多,有些好奇地说道:“不知韩相公有何疑问?”
    韩熙载笑容满面地说道:“第一个疑问是关于八万铁骑攻下八州的,下官细细算了一下,王爷诸多安排最多拖住高怀德一天时间,而八州中的每个州城内军队不少于五千人,大人如何让八万不擅长攻城的党项大军在一天之内攻下八州。即使有杨太尉他们,恐怕也难以改变大局。”
    叶尘笑了笑,说道:“八州之外有六个军寨,这些年大宋军力强盛,这八个州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战事,城内的守军早已懈怠。此外,每个州城里面都已经有我们的内应。而八万党项铁骑将会兵分八路,同时向八州进攻。当然,打仗的时候任何情况或者意外都可能发生,本王也不能保证八这八个州城都能够攻下来。”
    韩熙载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事情算算时间,我们从开封出发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准备。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
    对于韩熙载的喜欢拍自己马屁,叶尘已经习惯,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性格,只要这个人有自己长处,叶尘都不会对其勉强什么。更何况如韩熙载这样的宰相之才。
    “韩相公才问了第一个疑问,不知第二个疑问是什么?”叶尘问道。
    韩熙载说道:“下官一直好奇,王爷是怎么知道三岔附近有金矿的?”
    第673章 八州破五城
    叶尘自然不能告诉韩熙载——一千多年后,三岔口那里有个储藏量极为丰富的金矿,自己有个同学便是那里黄金武警,所以自己刚好知道。
    叶尘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上,说道:“此事天机不可泄露。”
    叶尘说的轻佻,但韩熙载听了却是心中一凛,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天因为祥符王平易近人,说话越来越没有了最开始的谨小慎微,祥符王注定是要当皇帝的人,所谓伴君如伴虎,作为臣子,要深知“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问的不问!”,否则说不定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
    ……
    八万党项铁骑浩浩荡荡,一人两马,离开了横山草原之后,便兵分八路,以极快的速度向八州之地移动。
    战马群在戈壁上狂奔,每过半个时辰,骑士就在马背上上下翻飞,从一匹战马的背上跳跃到自己的另一匹战马背上,战马脚步不停,从前天傍晚到第二天凌晨,大军就已经到了距离横山草原近两百里外的八州附近。
    对八州的守军来说,本来就是猝不及防,他们从没有想过已经大半年没有打过草谷的党项人会突然倾巢出动攻打位于六个军寨后方的八州。
    正如叶尘所说,这八州久无战事,城内的戍卒已丧失了基本的警惕,以华夏卫府探子和杀手的能力,大胆行凶,冒名入城,要诳开城门挥军直入并不难。
    八万党项骑兵是轻骑赶来,既无辎重、也没有攻城器械,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速战速决,叶尘动用了华夏卫府几乎所有的力量,甚至以自己为诱饵将西北边军五万大军主力引开,暴露金矿所在分流西北边军。同时,出动麾下最强大的刺客和探子力量将府州城和麟州城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叶尘凶名赫赫,两家根本不敢有任何妄动。此外,还动用高怀德身边隐藏近两年的高级暗子,让六个军寨反应迟钝,弄不清楚情况。
    这种种谋划,可谓是用尽了手段和手中力量,但最多也只争取到一天时间。只要高怀德反应过来,大宋在西北所有军事力量反应过来,便绝对不会给他们强行攻打八州时间的。所以,叶尘只能创造一个不可能的奇迹,在一天之内,攻克八州。否则便只好让党项铁骑退去。
    事实证明,和华夏卫府之前调查分析结果一样,灵州等八州中大部分是如此的懈怠。
    因为,八州之中有五个州城破了。
    ……
    ……
    五百名身穿大宋边军装束的党项骑兵来到灵州城五百步外时,才被灵州城墙上的守军发现端倪,然后吹响了急促的号角声时,当看守城门的二十名士兵在班头带领下准备关城门时,提前潜入进来的杀手和探子便开始动手,杀了二十名士兵。
    等灵州城内其它地方宋军赶来时,那五百名装扮成宋军的党项骑兵已经犹如一股洪流一般冲了进来,死死的守住了城门。与此同时,藏在两里之外的九千五百名同样身穿大宋军服盔甲的党项铁骑全力向灵州城冲来。
    两里地便是一千米而已,对于全速冲刺的骑兵来说,一分钟不到便已经冲了过来,而这时,灵州城内守军才刚开始对五百死守城门的党项勇士展开围杀。
    结果可想而知,五百骑兵突然让开道路,九千五百铁骑就这样从城门口席卷过来,一路上人喊马嘶,蹄声如雷,咆哮声震耳欲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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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突然到来的战乱让整个灵州已陷入一片混乱当中,百姓们满街奔逃,商贩们门窗紧闭,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但却身穿宋军盔甲军服的党项族战士,在灵州城中横冲直撞。
    强大的兵力优势,再加上一方有备而来,另一方猝不及防,战争持续了三个时辰便已经大体结束。灵州城内五千守军死了近两千人,剩余的三千多人投降且被缴械。而党项人战损才五百多人。
    就在灵州城百姓以为这此党项人会如以往打草谷时那样杀人、放火,钢刀见人就砍,长枪见人就刺,见到女人就上,见到东西就抢的时候,事实结果却大相径庭。
    接下来,关闭城门,禁止出入,七千兵力上了城墙,开始布防,两个城门各有五百人看守,一千人看守俘虏,剩余的五百多人充当执法队,开始全城巡逻维持秩序,且斩杀了四十多名不服从军令,擅杀百姓、强奸女子,抢劫百姓财物的党项战士。
    再加上华夏卫府探子暗中宣传帮助,傍晚的时候,灵州城已经大体恢复秩序,只是百姓依然对党项人充满戒心,闭门不敢出来,街巷之中极为冷清。
    同一时间,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打法,类似的一幕,分别在盐州、定州、静州、龙州、顺州、胜州、会州这七州中发生。只不过,相比攻打灵州,顺利程度和所用时间,战损人数有所不同而已。且顺州、静州、会州攻城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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