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姒脸上瞬间浮出两朵烟烟霞霞的绯红色,推了推楚彧:“这里是天牢。”
    他搂住她的腰,紧紧地搂住,就是不撒手:“阿娆,我难受……”
    楚彧一撒娇,萧景姒便……投降了。
    月色迷离,四月的夜风,乍暖还寒,天将翻白,楚彧方出天牢,四下无人便只有菁华兄弟二人守在此。
    当然只有他们二人,世子爷风流快活,他们兄弟二人清了一晚上的场子,听了一晚上的白灵猫叫,并且吃了一晚上的冷风!
    楚彧道:“回府,准备出城。”
    菁华上前:“世子爷,您不等国师大人醒来?”
    楚彧回头看着天牢门口,一脸恋恋不舍的表情:“阿娆醒了,我便走不了了。”
    也是,世子爷哪里舍得。
    “菁云你留下。”
    菁云尊妖王大人的令。
    楚彧又道:“凉都的楚家军我会都留下来,我阿娆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待我回来便拔了你一身兔子红毛。”
    菁云呆住。
    楚彧冷若冰霜:“本王说到做到。”
    菁云腹诽了许久,咬咬牙:“尊吾王令。”活了两百多年了,便没这般心塞过。
    随后,楚彧一步三回头,走了也不过五六步,便又折回去了。
    菁华问:“世子爷,您不走了?”
    “我舍不得她,再去看看她。”
    然后,楚彧便又回了天牢,然后,太阳东升也不见出来。
    诚然,国师大人醒了,诚然,世子爷今儿个是走不了了。
    阳春芳菲天,四月,十七,宜丧葬。
    沈太后殓棺下葬,凉都一片缟素,敏王府外,亦是白绫高悬。
    凤知昰一身素白的孝衣,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案前,男人躬身站着:“王爷。”
    凤知昰抬眼,问道:“人呢?”
    “尚、尚不知踪迹。”男人神色惶恐,战战兢兢。
    “咣!”茶盏重重一扣,凤知昰怒斥,“废物!”
    男人连忙弯腰俯首,哆嗦着不敢吱声。
    凤知昰盛怒,眉宇间一片阴鸷:“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都拿不下,本王要你们何用?”
    男人哆嗦一下便跪下了:“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立刻给本王去找,将所有能调令的人都派出去,便是将凉都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本王翻出来,务必要赶在萧景姒之前找到人,如若不然,全部给本王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男人小心请示,“王爷,若是找到了人,当如何处置?”
    凤知昰眸光一阴,道:“杀。”
    是夜,浮云遮了半扇月,森森冷意。
    人影鬼魅,忽而匆匆晃过,十几个男人飞檐而下,皆身穿劲装,面覆黑布,领头之人双手捏合,放在嘴下吹了一声哨音,随即便有几个同样装扮的男子从暗处的屋檐上飞身而下,抱剑道了一声:“头。”
    领头之人问道:“人在哪?”
    “跑进了巷子里。”
    阵阵凉风,呼啸擦出刺耳的声音,只闻男人浑厚的嗓音,中气十足:“王爷有令,不留活口。”
    瑟缩蹲在角落里的女子闻言踉跄后退,后腰突然被一只大手勒住,她下意识便张嘴叫喊,却被捂住了嘴,那人掌心有薄薄一层茧,牢牢捂住女子的口鼻,她手里攥了一块砖,抬手就要砸过去。
    男人擒住她的手腕,用手肘按住她的肩,用力一推,便抵在了墙壁上,她张嘴便要咬——
    “是我。”
    男人的声音,懒懒的,无波无澜。
    女子瞪大了眼,背着巷子口的灯火,隐隐约约可见男子冷硬的轮廓,他松手,她脱口而出:“小灰大哥。”
    此男人,正是小灰。
    女子眼眶一红,又委屈又害怕,又喊了一声:“小灰大哥……”
    千千万万的人类,喊他小灰大哥的,便只有一个水做的女人了。
    小灰有点莫名其妙,抬手,很粗鲁地擦掉她眼角的眼泪。
    灯火一闪,照在小灰脑门上,光秃秃一片,闪闪发亮,凌织不可置信:“你的头发……”
    小灰突然很不爽,胡乱抹了一把她的眼睛,又捂住她的嘴,冷冰冰的样子:“别出声。”一把扯过女子的手,搭在自己腰上,面无表情,“抱紧了。”
    凌织下意识攥紧他灰色的衣角,然后腰肢被一只大手勒住,脚下一轻,横空便跃上了墙,她惊呼一声,紧紧闭上眼,听见耳边风声呼啸,忽高忽低,胃里颠来倒去。
    飞檐走壁,莫过如此。
    凌织死死闭着眼,冷风在脸上胡乱地拍:“小灰……小灰大哥。”
    小灰不吭声,继续飞檐走壁,甩开四面八方的劲装暗卫。
    “小灰大哥,我晕。”
    小灰飞慢点。
    “小灰大哥,我……我想吐。”
    小灰嘴角一抽,环顾了一番四周,挑了个四面环墙的暗处落脚。
    方落地,凌织一把推开小灰,蹲在地上,将胃里的酸水全数吐出,然后一脸愧疚地回头看小灰,那楚楚泪光的小眼神,大抵逃亡了许久,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弄得一身狼狈,蓬头垢面的,小脸脏兮兮的,好不惹人怜爱。
    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小灰大方地说:“没事,你吐吧,吐完了再飞。”还善良地走过去,拍了拍凌织的背。
    凌织好生感动,用脏污的袖子斯文端庄地擦了擦嘴,还不忘问:“小灰大哥,你的头发怎生没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灰抹了一把光秃秃的脑袋,没好气地呛声:“被人剪了。”就是这个女人,亲手,把他一身猫毛剪掉了!
    凌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你出家了吗?”
    “……”小灰嘴角又是一抽,“没有。”
    似乎在隐忍什么,他一脸表情好奇怪,有点扭曲,凌织善解人意,和善地安慰:“其实也没很丑的。”
    “!”小灰忍无可忍了,一张秀气的脸板着,怒道,“不要提我的头发。”
    大概是他的痛处,温柔善良的凌织便不再提及了,视线从他光秃秃的脑袋上移开,说:“你是来救我吗?”
    小灰不想搭理,敷衍了一句:“奉命行事。”
    想来是星月殿里那位差他来的。
    当日太后暴毙,护国寺遭人血洗,她有幸逃出生天,幕后之人对她穷追不舍,为了避开耳目,连日来她扮做乞丐,四处躲藏。
    凌织好奇:“小灰大哥,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小灰继续面无表情:“用闻的。”
    “……”
    闻的?
    凌织懵,觉得她有些跟不上救命恩人的思维。
    正是此时,小巷转角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小灰将她拉到身后,细听,脚步声趋近,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们几个去那里!”
    “你们,给我搜!”
    远处,声响杂乱,凌织屏住呼吸,耳边,小灰压着嗓音:“捂好眼睛,别出声。”
    她点头如捣蒜。
    小灰拔了剑,一闪身,就跳出了角落,响声惊动了劲装黑衣人,对方喝道:“什么人?”
    没有答话,刀光一闪,小灰直接砍。
    只闻刀枪剑戟碰撞的铿锵声,须臾,便静下了,凌织颤了颤睫毛,睁开眼,惊叹一声:“小灰大哥,你好厉害!”只见巷子里,躺了三五个人,一动不动。
    小灰抬抬下巴,嘴角几不可见地往上牵了牵。
    然后,他说:“把衣服脱了。”
    “……”凌织愣住。
    小灰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脱。”
    凌织一把拽住衣领,眼眶红红:“纵使小灰大哥你要凌织以身相许,也,也断不可在这种地方,凌织虽是孤女,却也出身名门,习过礼义廉耻,怎——”
    “啰嗦!”
    凌织盈盈泪光,楚楚可怜。
    小灰还是放软了语气:“国师大人准备好了尸体,你把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都取下来。”
    “……”凌织一愣一愣的。
    小灰没耐心,直接过去,抬手就解她的衣服。
    她面红耳赤:“我、我自己来。”
    浮云散开,圆月如盘,淡淡银光洒下,落落星辉。
    咚——咚——
    咚——咚——
    咚——咚——
    一快一慢,连打三次,天牢外,一更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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