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姒饮汤的动作一顿:“可是挽了妇人髻,宣称乃温伯侯新妇?”
    紫湘好笑:“正是。”这颐华长公主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呢,这等惊世骇俗之事,又身为女子,着实敢作敢为。
    萧景姒嫣然一笑:“她当真一点都没变。”
    上一世,新皇登基,赐婚颐华长公主于国舅府苏家,长公主未接旨,也未抗旨,只是于次日,夜宿温伯侯府,行以周公之礼,随之当众挽妇人发髻,宣告天下已为温伯侯妻,惹得新帝大怒,削了长公主爵位,贬为庶人。
    这一世,她还是这般,敢爱,便敢爱到极致,不计后果。
    紫湘又道:“武状元大人一大早便去温伯侯府了,说是要给刘小姐讨个说法。”有些顾虑,“听说,刘大人带了刀,风风火火便去找温侯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打紧,温伯侯是商人,最会谈判。”
    刘璟是武夫,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比温伯侯花花肠子多,他一个商人,能让京都大小官员都对他退避三舍,有的可不只是钱财。
    奸商一言,可不是浪得虚名。
    “温伯侯自然不用担心,我是担心他人。”紫湘中肯地道,“无奸不商,这锅温小侯爷怕是会让人来给他背。”
    果然,这锅温伯侯甩得很快,很干脆利索,也不知温伯侯是与武状元大人说了什么,定是蛊惑人心的洗脑之言,别说动刀动枪了,武状元大人是笑眯眯地走出了温伯侯府,方向一转,去了羽和殿,与温淑妃密谈了半个时辰之久。
    随后,那日下午便有消息传开,说是宣王殿下要与武状元刘府结亲了。
    哦,原来这锅甩给宣王爷了。
    消息刚传开,凤容璃便怒气冲冲地去了温伯侯府,一副要将人剥皮抽筋的架势。
    “温思染!”
    不见其人,便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喊。
    温思染人逢喜事精神爽,正春风得意呢,翘着二郎腿掏掏耳朵:“嚷嚷什么,没大没小!”
    凤容璃气势汹汹,双手一撑,重重拍在案桌上:“你到底与那刘大人说了什么?为何他会去同母妃说亲?”
    温思染皱着眉头,用两根手指钳着某人衣袖,甩开,拨了拨额间两缕发,一副痞相:“说你对刘檬情根深种,非她不可啊。”
    凤容璃暴跳如雷:“我何时对她情根深种了?何时非她不可了?”便没见过这般睁眼说瞎话的厚颜无耻之人!
    “刘大人也这么问我。”温思染扬唇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笑得那是相当风流倜傥,说,“我就说那天比武招亲的时候,你一眼就看上刘檬了,又怕唐突了佳人,所以才推我出来阻止他人肖想她。”
    听听,听听,什么叫扯淡!
    若论脸皮,三国境内也无人可与大凉温伯侯一较高下了。
    “你——”凤容璃气结,一张俊秀的小脸都青了,憋了老半天,蹦出一句,“信口开河你无耻!”
    骂温伯侯无耻的人多了去了,他会在乎吗?
    温思染眼角一牵,拉出一抹邪魅:“谁让你推我上台。”
    凤容璃咬牙切齿。
    温思染那厮笑得千树万树桃花开,眼眸一眨一眨甚妖艳,拍了拍凤容璃的肩,语重心长般说:“侄孙,外公教你一个道理,因果循环,出来混都要还的,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尝。”
    凤容璃一巴掌甩开温思染的手:“本王不喜欢,便谁也勉强不了本王。”那刘檬的长相他都记不住,要他娶回去当八王妃,他宁愿剃了头出家当和尚!
    这倔脾气!
    温思染不由得严肃了,端出了长辈的架子,郑重其事:“小八,你试试看,刘檬虽然不是男人,不过她像男人。”
    这理由,听起来,没毛病。
    凤容璃一听就炸毛了:“谁说老子喜欢男人了!”
    温思染佯作深沉地思索了一番:“凤**婚那天,你喝醉了酒,在花楼亲口跟我说,你要嫁到星月殿去,给那小侍卫洗衣做饭的。”
    凤容璃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温思染一脸庄严凝重:“没事,我不会歧视你的。”
    他气急败坏,居高临下地死死瞪凤容璃:“老子再说一遍,老子不喜欢男人,只是老子喜欢的人是个男人而已!”
    温思染抬头:“哦。”
    “……”
    这奸商一副抓到了别人短处便天下在手的表情。
    凤容璃心智还是比不过某人无耻,怒不可遏,像只被惹毛了的炸毛小兽,咆哮:“温思染,老子要和你割袍断义!”
    温思染故作头疼,揉揉眉心:“你这么不孝,淑妃侄女知道吗?”
    “……”
    凤容璃气得拂袖而去。
    “你为何乱点鸳鸯谱?”
    温思染一见凤容璃,立马起身,黏在她身边,欢喜得亲了亲她的脸,难得凤昭芷没有揍他,他就得寸进尺了,把佳人抱在怀里。
    温思染解释:“我只是推他一把,若是他与那冷面小侍卫成了,皆大欢喜,若是不成,这桃花劫也只能他自己渡。”
    凤昭芷坐在他腿上,搂住温思染的脖子:“万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温思染心猿意马,脱口而出:“那刘檬才瞧不上他。”
    刘檬……
    嗯,这两个字是冰点。
    凤昭芷起身,环抱着手:“她就瞧得上你是吧。”
    这醋酸,温思染闻得那是神清气爽,心里洋洋得意得很,瞧吧,他家霸王花也有这般小女儿姿态啊。
    心里乐开了花,温思染也要装矜持淡定,拉了拉凤昭芷的衣袖:“别恼了,没有的事。”讨好地牵她的手,又黏上去抱她,老老实实地撇清,“刘檬是知道我绝不可能会娶她,也知道他人奈何不得我,所以才借我当挡箭牌,她早便有了心上人,是金吾卫的副指挥,刘大人瞧不起那人,是以才比武招婿,我就是倒霉,被她相中了当出头鸟。”
    凤昭芷诧异:“你怎知道这么多?”
    “刘檬同我说的。”
    说完,某人脸上得意忘形的笑僵了,不好,又说错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立马立正站好,一本正经地表忠心:“我和她一点都不热,真的。”
    “温思染。”
    温思染条件反射:“在!”
    凤昭芷沉默了一下,她身量高挑,微微抬起下巴便能与他对视:“若是我什么都不做,你打算怎么收场?”
    但是她做了。
    她枉顾世俗,不惜将名声败坏,将终身那样不管不顾地许给了他,甚至没有大婚,没有宾客,没有礼聘,他只给了她一对红烛,她醒来时,却眉眼温柔地告诉他:从今以后,我便是你老温家的人了。
    温思染扶住她的腰,对她浅笑:“我便死皮赖脸让你收了我,然后广而告之,便说温伯侯家有悍妻,绝不娶二女。”
    这种事,他确实干得出来。
    凤昭芷微微后仰:“巧舌如簧。”
    “是句句肺腑。”温思染收了笑,神色不挠,认真了,“十七,你何时给我正名?”
    她笑着明知故问:“什么正名?”
    “大婚,拜天地,把你的名字写进我温家的族谱。”温思染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把怀里的女子抱紧了些。
    她似真似假般戏谑口吻:“京都上下都说我自荐枕席恬不知耻,不怕本公主污了你温家的名声?”
    温思染振振有词:“也海温家世代经商唯利是图,早便臭名昭著了,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再说,温家与我都是你的了,要怎么败坏随你高兴,还有,”他一脸愤慨,“是谁说你自荐枕席恬不知耻的?我要搞死他!搞到他三代破产、九族穷困潦倒!”
    凤昭芷大笑,一把抱住温思染的脖子:“等我腿伤养好了,我便同你回也海本家拜堂。”
    温思染眉开眼笑了。
    第二天,市井有传闻,说是温伯侯亲口承认了,自荐枕席的是他自己,是他死皮赖脸地求着颐华长公主收了他的,并且放话了,谁敢说他温家的人,搞!往死里搞!温家的手段知道吧,一夜间搞得夏和首富张家连粥都喝不上,那可不是传说。
    于是乎,看戏群众三缄其口了。
    再说宣王殿下与刘家小姐的婚事,说是刘武状元连日子都相看好了,温淑妃娘娘也请了太常寺看了日子和生辰八字,本是板上钉钉的一桩美谈,不料宣王殿下不同意,死活不点头,还言明他绝不娶妻,不然就剃度出家。
    这下,关于宣王殿下有恐女症龙阳癖的传闻更加沸沸扬扬了,甚至太医院有小道消息传开,说是宣王殿下有隐疾,无法与女同房。
    这流言一出,温淑妃直接便病倒了,并且,开始绝食!别说进膳,便是一滴水也不喝,想来淑妃娘娘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宣王殿下娶妃了。
    整整两日,温淑妃娘娘滴水不沾,身子病如山倒,不过才两日,便瘦了一大圈,太医院每隔一个时辰便去羽和殿问诊,药是开了,只是别说温淑妃不喝,就是强行灌了下去,也全数又吐了出来。
    这可怎么是好?
    宣王殿下在淑妃榻前跪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他红着眼,神色憔悴地去了星月殿。
    古昔抬头,瞥了一眼急步走来的凤容璃,便又移开眼,面色如常。
    他走到他面前,沉默了许久许久:“我母妃给我相了一门亲事。”
    一开口,嗓音嘶哑,浓浓的倦怠与疲惫。
    古昔敛着眸:“嗯。”侧脸轮廓,一如既往地冷沉。
    凤容璃抿了抿唇,毫无血色,他也两日没有吃喝,摇摇欲坠地站着,背脊却挺得笔直笔直,说:“是武状元府刘家。”
    “嗯。”
    还是那样,他一点表情都没有,一点喜怒都没有。
    凤容璃死死咬着唇,许久未眠的瞳孔里红血丝遍布,他便不偏不倚地盯着古昔,哑着声音问古昔:“你就没什么说的?”
    他想了想,敛目,毫无半分波澜地道:“祝殿下与王妃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凤容璃大笑一声,眼底浓浓讽刺,自嘲,自笑,“你分明知道——”
    古昔打断:“你只是一时迷惑。”
    这么冷漠无情的话,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轻巧,这样连一点感情与表情都不带。
    凤容璃冷笑:“本王还不蠢。”眼底,似有若无的落寞,还有自我讽刺的荒凉,笑了笑,良久,目光炙热地对视古昔波澜不惊的一双眼。
    “古昔,我最后问你一次,”他问他,“我娶别的女子也可以是吗?”
    古昔没有犹豫,便要开口,却被凤容璃抢先开口,有些慌张、不确定,却异常坚定:“别急着答我,别轻易开口,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所以,稍微想一想再告诉我,就当是我求你。”他把姿态放得这样低。
    他还是没有想,毫不迟疑:“你与别人如何,我无权干涉。”口吻,神色,都不曾有半分变化,语落,他转身便走。
    留身后的少年踉跄地后退着,扶着围墙,脸色惨白如纸,待重重喘息平复,再抬头,那人已走远,视线里只余黑色的衣角,和他的人一样,他的衣服也总是这般沉重冰冷的颜色,千篇一律从来不会有半分柔软。
    凤容璃冲着古昔的背影大声吼道:“你他妈的当日为什么要去平沙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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