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七小姐!”
    云离这姑娘,年纪小,萧景姒又信任她,不比紫湘与古昔是上过战场的,云离一直待在温室里,性子沉敛不下来。
    紫湘纠正她:“在宫里要唤陛下,还有规律都学到哪里去了。”
    云离无地自容,赶忙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站着,然后气喘吁吁地说:“陛下,云离、云离有话要说。”
    她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好不纠结为难。
    “莫吞吞吐吐的,直说无妨。”
    听了萧景姒的吩咐,云离便直言了:“我听殿外来送服饰的司衣局宫女说,帝君他传召了宫宴上献舞一名女子去了内殿。”
    云离瘪瘪嘴,很气愤的样子。
    萧景姒失笑:“便是此事?”
    云离见萧景姒这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便急了,板着小脸说:“陛下,您现在在养胎,也不便,”小妮子不好意思了,顿了一下,继续,“不便伺候帝君,帝君年轻气盛,又生得如此貌美,少不得有心怀不轨的女子惦记,陛下您得看牢了才是,别让外面那些个妖艳贱货钻了空子。”
    妖艳贱货……
    这都是哪里学来的市井话。
    紫湘看着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小丫头,甚是无语:“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就满嘴男女之事了?”
    云离很正经,很严肃:“云离也是为咱们陛下着想。”她郑重其事地看着萧景姒说,“别人来抢帝君,陛下怎能任由别人来抢去!”
    紫湘摇头,觉得云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粉嫩嫩的小丫头了,转念一想:“好像说得也是有几分道理。”
    萧景姒啼笑皆非:“你这丫头都这般操心,我是不是也该露露面,警示警示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女子?”
    云离一听,立马斗志昂扬了:“云离去给陛下拿最漂亮的衣服来。”
    说完,小丫头一股脑跑去找衣服了,那急切的模样,甚是好笑。
    紫湘有几分顾虑:“主子,您的身子,不宜出行的。”
    萧景姒坐到铜镜前,将半挽的发散下,一头银发披肩,别有一番清雅,她拿起梳子,顺着发尾轻轻地梳。
    萧景姒道:“无碍,我有分寸,是楚彧太草木皆兵了,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那头找衣服的小姑娘立马停了手上的动作,连连吐了几声:“呸呸呸!陛下,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能乱说的。”
    外殿之上,管弦丝竹,正是觥筹交错之时。
    内殿之后,却静得让人发慌。
    女子跪在地上,小声地唤了一句:“尊上。”
    菁云在一旁打量地上的女子,这紫绒貂族的三尾貂,它见过极次,一副天真烂漫温柔善良的样子,只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对,眼神不对,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太深了。
    楚彧似乎嫌弃女子身上的脂粉香,站得远远的:“你是谁?混进宫里做什么?”
    女子低着头,乖顺知礼的样子:“明缪特来参见尊上。”
    明缪?
    女人女妖的名字,楚彧记不住,他只记得他家阿娆,冷若冰霜地睃了一眼:“何方妖女?”
    “……”菁云很无语,提醒道,“尊上,她是紫绒貂族的明缪妖女。”不记得了?
    楚彧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菁云很无奈,便帮妖王尊上详细地回忆回忆:“五年前在大阳宫罗什妖主带她来见过尊上,而且两年前,北赢盛宴上,明缪妖女还弹奏过一曲月夜小调。”
    楚彧还是一副关他什么事的冷漠样。
    北赢最大的妖族部落,紫绒貂族家就出了这么一只三尾貂,最上乘的品种,据说明缪妖女修的一手绝无仅有的附身术,不仅是人与妖,还能附身飞禽走兽,甚至还传闻说尸体都可以,而且,绝对毫无破绽。
    好吧,尊上还是完全不记得了,似乎真的是除了萧景姒之外,所有他见过或者听过的女人女妖,当真一个都记不住。
    跪在地上的明缪妖女,脸已经有些发白了,楚彧却是看都不看一眼,沉声质问:“是谁给了你胆子敢私出北赢,你有什么目的?”
    总有妖魔鬼怪和刁民想害阿娆。菁云听出了这么一股味道来。
    明缪垂着双目,睫毛颤颤,我见犹怜。
    “尊上恕罪,明缪,”她微微抬起眼睫,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明缪只是听闻父亲说尊上在人族,才请了父命出了北赢。”
    都说紫绒貂族家的明缪妖女是朵解语花,菁云却觉得更想冥魇花,看着无害美丽,没准碰了就有毒。
    当然,不管是什么花,妖王尊上也没看一眼。
    楚彧已经不耐烦了:“你还是没说,你的目的。”
    明缪抿了抿唇,有些羞怯得从袖中掏出一块莹白的玉石,小声却坚定地说:“我父亲说,若是我想好了要什么,就拿着这块白灵令来找尊上。”
    菁云募地瞪大了眼。
    这哪是什么解语花,一出手就大手笔啊。
    这时,外殿正热闹着,有宫人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女帝陛下驾到。”
    连喊了三声,一声高过一声,顿时,大殿之内的管弦乐戛然而止,众人噤若寒蝉,见女子身穿曳地宫裙,裙摆上牡丹穿凤,龙纹镶嵌,头戴金色凤鸣钗,一点红色血玉坠在额间,她扶着肚子由人搀扶着缓缓走入大殿中。
    金色绣线,白色龙袍,天底下便只有一人有这般尊贵,敢在后冠上,刻上龙纹。
    满屋的朝臣起身参拜:“臣等参见女帝陛下。”
    “臣等参见女帝陛下。”
    “臣等参见女帝陛下。”
    三国重臣都聚集一堂,宫宴的桌席从殿内一直摆到了殿外数米,参拜声,阵阵如雷贯耳。
    萧景姒由紫湘扶着,走上了金色的龙椅,理了理裙摆,她缓缓坐下。
    “都起来吧,今日夜宴,各位自便便好,不用拘泥礼节。”
    女子的声音,清雅干净,没有半分凌厉,只是,帝王之气浑然天成,自便?有几人真的敢在女帝面前自便。
    “谢陛下。”
    然后一个个两朝三朝元老们,都浑身不自在了,没心情听曰了,更没心情吃饭了,战战兢兢地屏住呼吸,等着女帝陛下指示。
    萧景姒摆摆手,司乐局的女官们便继续奏乐,她听了一会儿,问身旁的方公公。
    “帝君在何处?”
    方公公先前是凤玉卿的人,侍奉过三位帝王了,萧景姒便让他继续负责整个内侍局要务。
    方公公上前回话:“回陛下,帝君正在内殿召见,”瞧了瞧女子的神色,见并无波澜,这才继续道,“召见一位姑娘,可用老奴进去通报帝君?”
    萧景姒摇头:“无事。”
    方公公便退到一旁,不再多言,他虽侍奉过多位君主,可这位女帝,他是一点也住摸不透,淡漠出尘的仙人似的,手腕却极其诡谲多变。
    殿中气氛有些冷了,除了管乐声,除了温伯侯与宣王殿下划拳的声音,便基本无人吭声了。
    女帝陛下用了几口汤,忽然开口:“方才朕身体抱恙未能一睹西陵众位姑娘的舞姿,便再为朕跳一支舞如何?”
    虽是询问的语气,不瘟不火,却不怒而威。
    三国合并,开国大楚,帝君自称为王,便唯有女帝陛下才以朕自称,满朝大臣都心下有数了,这大楚三国江山,是女帝的天下。
    西陵安庆王连忙回道:“是。”
    随后,乐声换了,安庆王的胞妹嫦暇郡主步步生莲,旋转着舞入殿中,其余六位伴舞的女子皆戴着面纱,蹁跹起舞,身姿婀娜,转轴拨弦三两声间,鸾回凤翥矫若游龙。
    曼妙,实在曼妙得紧。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女帝陛下必然也不是来赏舞的,各位陪坐的大臣当然也没有心情赏这轻歌曼舞。
    一曲罢,管弦声骤停,一时突然噤若寒蝉。
    “好、好、好。”伴随着清脆的掌声,女帝陛下连说了三个好。
    众臣子一头雾水,摸不准圣意。
    萧景姒看向正对方向,那一桌坐的是西陵与夏和的一品大臣,立马正襟危坐了,等女帝陛下发话。
    她漫不经心般,问了一句:“几位大人觉得如何?”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后,连连点头:“甚好甚好。”女帝都拍手叫好了,能不好吗?
    “如此的话,”萧景姒顿了一顿,微微换了姿势,轻轻拂了拂隆起的腹部,“这些女子便赏给你们了。”
    波澜不惊的一句轻言细语,让那一桌子的官员都如坐针毡,立马站起来,躬身道:“微臣惶恐。”
    谁特么都知道,那几个舞女,是安庆王送来给帝君享用的,帝君还单独召见了一个,到现在还没出来呢,剩下的谁敢收。
    语调微微一提,高位上的女子不疾不徐地反问:“你们要抗旨不尊?”
    女帝陛下要赏,也不能不受啊!
    嗯,大楚总归是女帝的天下!那几位大人十分默契又统一地跪下表了态:“微臣不敢,微臣谢陛下赏赐。”
    萧景姒扬扬眉头:“起来吧,待宴席散了,各自去挑心仪的女子带回去。”
    “是。”
    席间,一干大臣狂抹汗,怎么觉得这温柔淡然的女帝比暴戾乖张的帝君还可怕,一个个汗流浃背。
    与萧景姒相熟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景姒这下马威还没完,女权天下,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来真的。
    果然,不大片刻,萧景姒又开口。
    “朕没有掌过西陵与夏和的权,所以各位大人可能不知道朕的处事风格,只有四个字,”停顿了一下,萧景姒轻轻柔柔地说,“安分守己,可明白?”
    大凉的臣子连连点头,确实,女帝陛下虽然手段很多,但从不滥杀无辜,只要听话,就不会痛下杀手。
    西陵与夏和一干人等,附和说:“臣等明白。”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女帝的行事作风,似乎有些不动声色的狠,温温柔柔的女子,摄政大凉才一年多,便将前朝大凉的老臣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萧景姒又道:“若是各位大人心里对朕这个女帝不服,也忍气吞声咽下去,别让朕知道,朕当摄政国师的时候,大凉也有许多大臣不满不从,至于朕是如何让他们担君之忧为君所用的,你们以后同朝为官,可以私下多联络交谈。”
    女帝陛下果然是来下马威的!
    谁说女帝陛下脾气好,淡然随性得像仙人儿,这仙人儿坐上那龙座,这帝王气度可是不比帝君少一分。
    众人连声道:“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萧景姒莞尔浅笑,下令赏了酒,随口道:“方公公。”
    “老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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