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和余氏收到了女儿沈婉的来信之后, 立刻拿着这信去见了郦老太太, 念了信上的内容,以及女儿是如何处置这事情的。
    郦老太太听完问余氏:“你抱君珮回来不是说外人不知么, 这萧家为何如此快就晓得了这事。”
    余氏皱起了眉,道:“媳妇也觉着奇怪呢, 按说我娘家人虽有几个晓得此事, 但他们是绝不会走漏风声的, 剩下就是媳妇身边的人,她们也是在我跟前伺候了好几年的人了,媳妇也曾叮嘱过她们, 不能跟外人透漏此事的……”
    郦老太太接话:“不是你跟前的人走漏风声, 剩下就是我这里的人, 可我这里的人也是伺候我许多年的, 按理说也没人会透漏给外人得知。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 咱们还得好生查一查身边的人, 我可不想有跟萧家通信的人在身边儿。”
    余氏应了,说一会儿就查。
    一直没说话的沈昌对于查“内奸”倒是没那么急迫,他比较想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事情。
    苏州那里,他这个做爹的肯定要回信一封过去安抚女儿,另外,他也想派些沈家的人手过去护卫女儿的安全。也不说多少人,但是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沈家护院过去总是应该的。这也不算是给女儿钱财上的支持,不晓得老太太会不会同意。
    其次, 萧家那里既然派了萧玉琅去让女儿还孩子,萧玉琅空手而归,还被金河镇当地的毛统领给关了起来。女儿信上说了,她已经让伍掌柜去打点,只叫关他几日,不会让他受皮肉之苦,可这也算是受辱了。
    沈昌能够想到,等到萧玉琅从苏州回金陵,萧家想必是要上门来讨要孩子了,到时候沈家人该怎么拒绝此事呢。
    “娘,你看这事如何处置……”他恭敬地问郦老太太。
    郦老太太看他一眼,说:“你可是沈家的族长,难不成你就拿不出一些法子来?有什么主意就说出来给为娘听一听。”
    沈昌欠一欠身,随即缓缓把自己的意思说了,最后请郦老太太示下。
    郦老太太听完便说:“婉儿在信上说萧玉琅带许多小厮去把咱们沈家老宅的门都打坏了,这也是没把咱们沈家看在眼里,婉儿让当地的乡兵统领关他们几日也不为过。我虽跟族里各房的人议定婉儿去苏州三年,不许在钱财上资助她,可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咱们焉能无动于衷。就依你说得明日派几个咱们沈家身手好的护院去苏州老宅,护着婉儿。谁晓得萧家人会不会动心思报复婉儿,尤其是咱们不把君珮还给萧家。”
    “娘,若是萧家硬要君珮,不给他们孩儿,他们会不会跟咱们沈家就此结仇,跟咱们相斗?”沈昌问,这也是他担心的,就怕萧家为了孩子闹起来,沈氏族人里头会有人说为了萧家的一个女儿,跟萧家结仇,这又成了不顾沈氏族人的利益了。尤其,他很担心自己的二弟会带头挑事。故而,这事要是老太太不拿出个主意来压服众人,以后难免君珮还是被送还萧家。
    郦老太太闻言却微微一笑说:“萧家还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跟咱家沈家结仇,若是个男儿,倒不好说了。我已想好一个说法,可以应付萧家人。”
    沈昌和余氏听了都是一喜,便问郦老太太是何说法,郦老太太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这还有这几日就要过年了,沈家现如今把年过好才是正经,她让长子和长媳务必把沈家过年的事情安排妥当。
    至于萧家那边,就静待等他们上门来吧。
    ……
    萧玉琅回到金陵的第二日,就跟随其父萧延禄上沈家来了。
    他们要见的是沈家的族长,也就是沈婉的爹沈昌。
    沈昌自然晓得他们为何而来,换了衣裳出来,在正厅里面接见了他们。
    萧玉琅见了曾经的岳父倒是不敢跋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之后,直接说出了来意,那就是他知道前妻沈婉才生了孩子,这个孩子是和离前怀上的,是萧家的血脉,所以他这个当爹的要接回孩子。
    在来之前,他爹告诉他去了沈家,就别提在苏州的那档子事了,他猜想沈婉早就写了信去金陵沈家,他去苏州做的事情沈家人已经知道了。
    若是他想告沈婉的状也是白搭,沈家人不会站在他这个外姓人这一边。
    萧玉琅不提苏州的事情,沈昌也不提,大家就像都不知道这回事一样,维持着表面上的彬彬有礼。
    沈昌也不问萧玉琅是从哪里知道女儿生了孩子的,是何时知道的,只说了这个孩子,也就是女儿生的外孙女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爱如珍宝,一刻都不叫离开。若是想要这个孩儿,萧玉琅要去求老太太才行。
    他这一说,萧延禄和萧玉琅脸上瞬间充满了失望之色,萧玉琅更是喃喃道:“原来生的一个姑娘……”
    萧延禄心里立马就不太想跟沈家闹掰,要回一个外孙女儿了。
    来之前,他爹,也就是萧家的族长萧永清嘱咐过他,若是一个男儿就力争要回来,因为萧家的子嗣单薄。若是个女儿,犯不上跟沈家闹腾,伤了两家和气。不管如何,尽管萧家和沈家不再是儿女亲家,可两家之间的生意还在继续,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女儿让萧家的利益受损。
    但是,面子上萧延禄还是要装出一副慈祥的祖父的样子说:“那就见一见老太太,求她能成全玉琅跟他的亲生女儿,能让玉琅带孩子回家。”
    萧玉琅当然顺着其父的意思说。
    沈昌便安排他们父子两人去延年堂见其母。
    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上沈家来讨要君珮的事情,早有人禀告老太太了,老太太也早有准备了。
    等到他们来了延年堂行礼并赐座之后,郦老太太端坐在厅中的紫檀罗汉榻上,等着他们说话。
    萧玉琅便又向郦老太太恭敬行了礼,把来意说了。
    郦老太太听完,道:“君珮不能随你回去,因我家老太爷托梦于我,嫡长孙女生一女和我八字相合,到我跟前养着,必会让我延寿十年。若是君珮离了我,我怕是活不过三年。”
    这话说得可严重,要是萧家人定要讨走君珮,老太太会短命,谁付得起这个责。
    此种说法,让陪着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来延年堂的沈昌也忍不住暗笑。
    心想,自己老母亲耍起赖来可真是不一般。
    萧延禄父子听了这话,还敢罔顾老太太的性命讨回君珮吗?
    果然,郦老太太说了这个话之后,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萧延禄只得说这个孩儿萧家不要了,因为沈家的老祖宗跟这个孩儿性命相系,他们不想因为孩子害得老太太折损寿元。
    郦老太太笑着说:“那就多谢成全了。”
    她甚至还请萧延禄和萧玉琅放心,小君珮养在自己跟前必定平安快活地长大,别的孙女有的她一样不少。
    萧延禄和萧玉琅听了这种话笑得很难看,他们又说可否看一看孩子,郦老太太却以小君珮最近因为天寒感染风寒病着,不合适抱出来让风寒更重为由,婉拒了他们父子想看一眼孩子的要求。
    郦老太太可是比他们想得更远,因为她觉得小君珮长得粉妆玉琢极其好看,怕抱了她出来,萧延禄或是萧玉琅看了舍不得,重新生起要这个孩子回去的心。她不如狠心地直接拒绝他们的要求,免得横生枝节。
    所以,最后萧延禄和萧玉琅父子从沈家出来,就是两手空空,甚至连孩子一面也没看见。
    父子两人沮丧地上了马车,等到马车离沈家远了,萧玉琅先就骂起来了,他骂郦老太太是个老狐狸,用那么个理由让自己接不回孩子,甚至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
    萧延禄问他:“你就那么想要回一个女儿?”
    萧玉琅愤愤地说:“我只是可惜不能要回这个孩儿,拿捏住沈婉那贱|人。”
    萧延禄冷哼一声,道:“我就知你是这个意思。估摸着沈家的人也是担忧将孩子还给你,你不会好好待她,故而才将她留在沈家的。”
    “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前有沈婉在苏州羞辱于我,今有沈家老太太扣住我的孩儿不给我,若是我就这么忍了,不说外人,就是萧家族人也会笑话我!”萧玉琅一拳打在马车的车厢上怒声道。
    “等一等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如今咱们还不宜跟沈家结仇,为父答应你,若是为父做了族长,定当为你一削今日之辱,助你讨回孩儿。”萧延禄捋须眯着眼道。
    “爹,十年太久了,孩儿打听到沈婉在苏州开了绸缎铺子做买卖,咱们可以失之东篱收之桑榆……”
    “你是说,跟沈婉在苏州斗一斗,让她做不成买卖?”
    “何止做不成买卖,最好是能让她的铺子关门,人也牵扯上官司,才能消我兴头之恨!”
    “看不出来,你小子在苏州吃了亏,这就聪明起来了。好,为父倒是想要听一听你打算如何做?”
    萧玉琅便凑近其父耳边,低声如此如此一说。
    第92章
    过小年这一天, 金河镇上的沈记绸缎铺只开门半天, 将到晌午,景兰带着平安回老宅吃小年饭。
    伍掌柜等人, 景兰一早就找了金河镇上最好的酒楼定了一桌席面送来店里,让他们也吃上丰盛的饭菜, 吃完饭好好歇上半日。
    过完小年, 沈记绸缎铺只开门三日, 到二十六就放假,到时候伍掌柜还有卓家兄弟拿了工钱和赏银都会回家过年,要到正月初九才来店里开门做买卖。
    前几日就下了一场小雪, 晴了两日, 景兰带着平安走出沈记绸缎铺的时候天又阴了, 下起了雪粒子。
    景兰紧了紧身上的皮袍, 平安则是撑起了伞,打着伞替景兰遮挡越下越大的雪。
    两人加紧脚步往老宅赶, 也顾不得说话, 心里只想着回去吃一顿热乎乎的美味儿的饭菜。
    将要到沈家老宅门口时,景兰远远地看到门口居然拴着几匹马,便猜想这又是何人上门了,不会是萧家派来找麻烦的人吧。毕竟萧玉琅被毛统领关了两三日,才放回去,算算日子也回了金陵萧家了。
    要是他回去挑唆萧家人帮他找沈婉的麻烦,转天,也许萧家就会派人来了。
    这让她有点儿紧张, 立刻叮嘱身边打伞的平安:“一会儿你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瞧一瞧,若是我一刻钟之内不出来,你立即去找伍掌柜,让他去找叶里正和毛统领来。”
    平安也看到了老宅门口的几匹马,便脱口而出,问景兰:“姐姐,莫不是萧家又派人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景兰道:“或许,总之,见机行事。”
    平安忙应好。
    两人走到沈家老宅门口,景兰先进去,在门口碰到丘六,就问他什么人来了。
    丘六笑眯眯地告诉景兰:“是金陵沈家来人了,来了好几个精壮的汉子,说是沈家的护院,奉了族长的命来这里护卫大小姐的。”
    “原来如此……”景兰闻言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她让丘六一会儿叫赵四娘多做些菜,金陵沈家来人了,又都是精壮的汉子,想必能吃,恰好今日过小年,务必让新来的护卫们吃好。以及以后这些护卫的伙食就劳烦赵四娘一起做了,开了年 ,给赵四娘涨工钱,以后要把这伙食做好些,伙食费也跟着涨。
    丘六说这会儿他娘子在厨房里又炖了一锅肉和鱼,还另外蒸了一蒸笼饭,够这些新来的护卫们吃。
    景兰满意地点点头,返身出去把平安叫进来,对他说这新来的人是沈家的人,还是有拳脚功夫的护卫,那些萧家的人要再想来闯入这老宅,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平安闻言大喜,道:“那我一会儿要去跟诸位哥哥们喝两碗酒。”
    景兰让他一会儿跟平富一起好好陪着他们吃饭,以及给他们收拾住处出来,新来的护卫就住在第二进的厢房里。
    平安便说,他这就去找平富给他们收拾出屋子来,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景兰微微一笑,道:“你也是粗心,难不成没留意到门口有六匹马么?”
    平安:“来了六个?”
    景兰一拍他头:“去二进的库房里拿六床棉被出来,还有把上次咱们买的几张架子床也装起来,也够他们暂时住着了,缺什么,再报与我,我给银子给他们去买。”
    平安道好,一溜烟儿地跑了。
    景兰这才迈步走去三进的绣楼,她想,这时候新来的沈家的护卫们大概在拜见沈婉吧。
    果不其然,等她走进绣楼的正厅里一看,只见六个精壮汉子站在地心里,正在恭恭敬敬地向沈婉禀事。
    沈婉坐在厅堂正中的一把紫檀太师椅上,见到景兰撩帘子进来,便结束了跟几个护卫的谈话。
    接着向景兰介绍几个护卫,又向几个护卫介绍景兰。
    几个护卫里面有个领头的姓姜,在沈婉介绍了景兰是她的贴身侍婢,平常绸缎铺子里的买卖还有宅子里的杂事都是景兰管着,是她的左膀右臂时,就领着众位护卫向景兰抱拳行礼。
    景兰回了礼,说大小姐以后就劳他们护佑了,以及以后缺什么短什么都尽管跟自己说,自己一定给他们安排好。还有今日过小年,希望他们能吃好喝好,以及住处都已经给他们安排妥当了,一会儿他们去二进的厢房,会有两个小厮平安和平富接待他们。
    那姜护卫听完称赞景兰是个做事情的人,还没见他们,就已经把吃喝住宿这些安排好了。
    沈婉在见到景兰进来的时候,就想过去迎着她去卧房,帮她脱了外面穿的皮袍子,给她找家常的袄子出来穿,再捧上一盏热茶,让她换上一双厚厚的棉鞋,坐下舒舒服服的吃茶说话了……
    这会儿见那姜护卫老跟景兰说话,便有些不耐烦了,开口道:“姜护卫,还有几位护卫奉家父之命前来苏州,风雪天儿,着实辛苦了,这就下去歇着罢。”
    沈婉发了话,姜护卫等人当然是要躬身应是,随即退了出去。
    他们一出去,沈婉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了,笑盈盈地上前来拉着景兰的手往西梢间的卧房里去。
    景兰睨她一眼,偷偷说:“你就这么等不得么?”
    沈婉回以一笑:“真是鬼灵精,这也被你看出来了。天儿冷,我晓得外头下雪了,你这一身冷气地进来,姜护卫倒跟你闲聊,我自然嫌弃他话多。”
    景兰微微摇头,顺从地由得沈婉牵着她的手去了西梢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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