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应和,也劝房氏。
    房氏只好应承,嘱咐他二人在此千万不要客气,又请李元嘉一定照顾好他们,这才去了。
    房氏人一走,李明达就‘放纵’起来,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然后眼盯着李元嘉。
    房遗直也看向李元嘉。
    “你二人这是做什么?怎么像要审我一般?”李元嘉发觉不对。
    “你问你大姐了么?”李明达暂时无视李元嘉的发话,去问房遗直。
    “她忘了。”房遗直道。
    房氏怀孕之中,每天需要小心费神的地方颇多,一时忘了房遗直的交代也正常。
    李元嘉:“没必要去打扰王妃,你们俩有什么事儿直接问我。”
    李明达看向房遗直,今天这得罪人的活儿是他的了。
    房遗直立刻对李元嘉道:“风月楼。”
    李元嘉怔了下,看眼房遗直又看向李明达,接着他再次又去看房遗直,“公主在此,你胡说什么呢。”
    “对,就是风月楼。”李明达应承。
    李元嘉皱眉看他们二人,“明白了,你们想问风月楼是否是我的产业。外边是有一些传言,说风月楼跟我有关系,没想到连你二人也信了。难道今日你们俩巧合凑在一起,就是想向我求证这件事?”
    房遗直默然没说话。李明达很坦率地点头。
    李元嘉脸上随即浮起一种被人怀疑的不爽情绪。
    “堂叔别忘了,咱们刚进门时说好的事。”
    李元嘉怔了下,无奈地对李明达道:“原来你早算计好了。难道说之前那束花,也是你的盘算?”
    “我不跟堂叔来这,只管没心没肺地在父亲的面前问,堂叔更喜欢?”李明达反问。
    李元嘉愣,这下他什么怒气都没有了。
    兕子说得极是,这件事她费心私下问,已然是对他最好的尊重。如果当着圣人的面问,不管真假,都会对他的名誉有所影响。
    李元嘉当下没了脾气,跟他们两个解释,风月楼真跟他没关系。
    “无风不起浪。”房遗直道,“当初风月楼正火的时候,私下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传言。”
    “照你的意思,跟我没关系的事,我还要硬解释了?”李元嘉被房遗直这样说,又来了脾气,有些恼地反问他。
    房遗直态度不变,淡淡继续道:“曾有人亲眼见过姐夫去过风月楼。”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李元嘉说罢,紧闭嘴。
    李元嘉看看门口,确认王妃不会去而复返,然后又生气又无奈地责怪房遗直,“那都是过去的事,还有什么好提的,这事可千万不能和你大姐说,她怀着身孕,不宜动气。”
    “赶紧说,再不说婶子休息够了又回来,什么都能听见了。”李明达‘威胁’李元嘉道。
    李元嘉叹,“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罢了,就和你们坦白。我有一段日子,是挺迷恋风月楼的苗绯绯,却也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苗绯绯也不是妓院的都知,人年轻漂亮,但才艺还有些青涩,也不会和男人聊天。但我那个时候,偏偏就喜欢和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娘子聊天,听她蹩脚的琴声,讲诗画山水,尘世烦恼,听起来纯净又天真,倒另有一番乐趣。”
    房遗直眸底发冷,甚至没去看李元嘉。他十分不悦于李元嘉所言,那时候他大姐已经嫁给他了。他却在外玩乐,不知归家,令他大姐们那时受了多少委屈。
    这桩圣命难闻难违的赐婚,从一开始就惹得房遗直十分反感。
    “但这两年我再没有去过。”李元嘉忙补充解释道。
    李明达察觉出房遗直的不悦,觉得这件事如果继续让他问,八成后面两人会打起来,所以还是她来比较好。
    “堂叔不过是苗绯绯的恩客,而且已有两年没有再去风月楼了,何至于到今日还会有这样的传闻闹出来,这不合乎道理。”
    李元嘉皱着眉头,有些窘迫的坦白道:“可能是因为当时……我玩笑认过苗绯绯做干女儿的缘故。风月楼有次被人挑衅找了麻烦,闹到官府去。就是一桩打声招呼就可以了的小事,苗绯绯捎话来求我,我就叫人递了话去府衙,帮忙解决一下。可能这事就传了出去,很多人都以为风月楼后面有我撑腰,所以在那以后,就再没人找过风月楼的麻烦。假母为此还亲自谢过我,我便也没太在意,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简单?”李明达惊讶挑眉看李元嘉。
    李元嘉摊手,“真就这么简单,还能有多难?”
    “假母不供你,也不供幕后黑手。”李明达道。
    李元嘉又来气性了,不过瞧李明达用水灵大眼睛看他,令他再一次想起之前的承诺,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隐忍不要生气。
    李明达则在观察李元嘉表情的时候,不小心用余光扫见一旁待命的侍从顺通。顺通是李元嘉的贴身侍仆,自李元嘉六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伺候,算是王府里能说的上话的‘老仆’了。
    李明达瞧见他抿着唇有些紧张,而且在他们质问李元嘉的时候,顺通的头似乎比之前低得更深了些。
    李明达随即看向房遗直,对他使了个眼色。
    房遗直便眨了下眼。
    “会不会府中有人在打着堂叔的名义招摇撞骗?如果仅仅是因为两年前,你帮了他们一个忙,决不会一直影响到今日。”李明达问李元嘉的时候,眼睛一直看向顺通。
    李元嘉意料到什么,跟着也看过去。他反应极快,猛地厉声斥责顺通,他想来一个出其不意的震吓,以图让顺通立刻露出破绽。
    顺通立刻跪下,但却是张嘴就哭着喊冤枉。
    李元嘉就看向李明达,意思他的贴身侍从也没有问题。
    李明达笑了笑,心里却深知这个顺通真的有问题。刚刚他们谈话,屋里的人都会听到。只有心虚的,才会把这些话见到耳里,起了防备,然后在心里避免不了地去琢磨‘如果事发该如何应对’。反而如果是清白的,没必要想那么多。
    刚刚李元嘉突然问责到顺通身上时,他正常的表现应该是发懵,惊得不知所措。但实际上,他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立刻跪下辩解喊冤。
    “是与不是,并非凭他嘴上说,何不当下去搜查他的房间,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之物。”李明达道。
    李元嘉皱眉看李明达,显然她很不喜欢别人插手去查他府里的人。
    “姐夫自证清白是好事。不然这件事模模糊糊地被外人乱传,真有一天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就不好辩白了。”房遗直冷着语调说此话。
    李明达能感觉出来,房遗直其实并不想说这些,但是为了顺利能查案他才开口。
    李元嘉想起之前兕子和她说的话,她查的案子,圣人也清楚,必然也会询问情况。如果自己这边不弄得清楚些,倒霉得还真就是自己。罢了,就是个下人,清清白白,还怕查?
    李元嘉点点头,当下就随着李明达和房遗直一同去了顺通的房间。
    顺通是王府内体面的奴仆。住的是套间,外面可会客,里面是寝房。屋子布置得干干净净,很大方得体。
    李明达率先进门,扫视一圈之后,就问随后被带进门的顺通,“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你真是清白的?”
    顺通紧张地往右边墙看一眼,然后就飞速的垂下眼眸,抿着嘴对李明达点了点头。
    李明达看向右边的墙,有一副山水图挂在那里。工笔粗糙,画得并不算太好,不过一眼看过去还可以,倒是能把一些不懂画的人糊弄住。画很大,几乎占了半面墙,看落款写着‘顺通’二字,还有印章。
    李元嘉也见了,有些惊讶,而后转头看向顺通。
    顺通不大好意思低下头,和李元嘉解释:“奴伺候大王久了,也喜欢上作画,就附庸风雅弄了一幅挂在墙上。”
    顺通解释完之后,头上就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虚汗。
    李元嘉笑了一声,不作评判。
    李明达立刻道:“把画取下来。”
    顺通慌了,却心知自己阻止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侍卫把他墙上的巨画扯掉。
    李元嘉发现顺通表情不对时,还以为顺通是因为太在乎自己画的缘故,刚要张口嘱咐侍卫扯画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那般粗鲁,就见画落后的墙有块木板。
    木板的最上方有一个小木门,被锁上了,侍卫就拿着斧子砸锁头,不小心砍偏了,斧头从木板缝里插了进去。侍卫狠劲儿把斧头往外一拽,不想用力过猛,直接把一截木板给磨弄断了。
    哗的一声,伴随着断木板落地的还有无数铜币。
    铛!铛!铛……
    铜币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声脆响。倾泻了好久,几乎要在地上堆积成一座小山,才算停下来。
    李元嘉真的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惊呆了。他瞪圆了眼睛,缓缓地转头,惊讶地看向顺通。
    顺通这时候冒出的虚汗已经打湿了鬓角,他双腿一抖就跪下了,咧着嘴给李元嘉磕头,话却没说出来,哭声倒是一出接着一出。
    李元嘉气急了,上去就一脚踹倒了顺通。顺通整个人就栽倒在了他的铜币山上。
    房遗直抬眼看那面墙,木板断掉了部分还在上方。照此推算,下面堆积的钱币应该更多,数量至少在十倍以上。
    “哪来的钱?你还冤枉么?”李明达笑着问一声顺通,就走进寝房,当即就闻到有一种淡淡的脂粉香。
    命侍卫搜查之后,果然在从上面的枕头下翻到了一缕用红绳捆扎的女人的头发,一个肚兜,一方绢帕。在柜子里,还找到了一盒胭脂。胭脂是新的。还没用过,应该是要作为礼物去送给别人。
    随即所有东西都丢在了顺通跟前。顺通见事情败露,只好哭着承认,这两年确实是他冒着大王的名义,还在和风月楼走动。只因两年前他被楼里的假母迷得魂不守舍,每次大王去找苗绯绯花钱月下弹琴下棋的时候,他都会趁机去和假母攀谈,但假母却一直没把他看在眼里。后来风月楼出事了,假母为求情找他帮忙传话,他就借机半开玩笑调戏假母,而后帮她去找了大王,最终把事情摆平。
    因那次的事,假母对他十分改观,也很感激他。顺通就乘胜追击,一有机会就去找假母,后来俩人果然结下了情意。再以后,风月楼一有事,就找顺通帮忙传话给韩王做主,顺通再找李元嘉时,刚张口就被喝令禁止再提风月楼三字。顺通却还想着和假母保持关系,所以当假母再找自己的时候,他没拉下面子说,就照着上一次真传话的做法,假意自己是替韩王传话,不想那些官吏还真的相信,都给了面子。再之后,他屡试不爽,渐渐也就成了习惯。
    “所以至今假母都以为韩王有情有义,念着旧情,在为她撑腰?”李明达问。
    顺通看眼李元嘉,畏惧地点了点头。
    李元嘉咬牙瞪他,似乎很后悔刚才他那一脚没有踹死顺通。
    “堂叔能不能让我们带他回刑部审问?”
    又是一个府里下人胆大包天的,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而且风月楼还和石红玉有干系,李明达觉得这顺通可能还有其他问题没交代,必须要带走。
    “赶紧带走,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问我。”李元嘉气得背过手去,不想再看顺通。
    李明达应承,当即就命令属下把顺通带出去。李明达多谢李元嘉的配合,拱手就要告辞。
    李元嘉忙回礼,“我还要多谢你们俩呢,帮我除了臭虫。却这么着急就走?说好晚饭呢!”
    “还有一个重要通缉犯没有缉拿,改天吧!”李明达便与李元嘉告辞,她受了房遗直一眼后,随即她笑道,“要是实在觉得我们没吃饭就走不舒服,给我们带点落香米糕也好!”
    李元嘉本来还沉浸在对李明达的愧疚之中,很是自责自己之前的态度。本来他还担心李明达在心里会和他计较,回头保不齐会在圣人跟前说他的坏话。但忽然听公主和他要米糕吃,李元嘉顿时松了口气,十分激动又感激地应和李明达。
    李明达瞧见李元嘉如此激动,心里略疑惑,随即了然。接了王府的米糕之后,就告辞了。
    李元嘉态度十分亲切友好地把他们二人亲自送到了门口。
    目送走贵客之后,李元嘉就去找了房氏,和她讲了讲经过。
    “大王气量小了,我那会儿不该走那么早。”房氏有些后悔,如果她在的话,至少能够提醒一下李元嘉。
    李元嘉点点头,“我竟连个小丫头的气度都不如,是该好好的反思,改一改自己身上的毛病。”
    ……
    李明达在离开韩王别苑不久后,就多谢房遗直提醒,“最后如果不是听你的提醒要那几个米糕,以我堂叔多疑敏感的性子,估计会很不安生,以后她对我也许会有所防备了。”
    “一句话而已,倒不值当十九郎言谢。”房遗直道。
    “要的。”
    李明达顺口又感慨李元嘉和房氏的感情要好。
    房遗直就边骑马边和李明达讲了讲他大姐和韩王成婚以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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