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身强力壮的尼姑,立刻站在石阶下扎马步,另两个人就把魏婉淑送到那名尼姑的背上,然后一路护送她回了屋。
    回到屋后,左青梅又重新对魏婉淑切脉。
    “有什么事没有?”等左青梅把脉之后,尉迟宝琪急忙追问道。
    “面色苍白,虚汗,气微喘,头晕步伐不稳,脉虚弱。”左青梅打量一眼床上的魏婉淑,随即又道,“她身量有些纤瘦。”
    圆月听此言,忙道:“这半年多来,我家二娘一直在梅花庵吃斋念佛,确实消瘦甚多,难道是因为这个害了什么病?”
    尉迟宝琪恍惚了下,诧异地看左青梅,“听起来这病情很大,这长安城又关了门,如何去通知魏公。”
    “冲一杯红糖水给她喝,片刻后即可好了。”左青梅道,“以后归家,每天给她煮红糖鸡子吃,坚持一段时日,该就不会犯了。”
    圆月点点头。
    尉迟宝琪愣了下,“那这是——”
    “年轻偏瘦一些的女孩子都有这毛病,不过却鲜少有在下午犯的,都是早上。”左青梅随即问圆月,她家小娘子今天有没有好好用饭。
    圆月愣了下,看眼那边躺在榻上的魏婉淑,对左青梅道:“是备了饭,可没用多少。因听说庵里的师太们都身亡了,多少有些难过。”
    左青梅忙道这样可不行,转头告知魏婉淑,不管心情如何不好,还是要好生吃饭。
    魏婉淑忙强打着精神起身,对左青梅致谢。
    左青梅淡笑道不必,然后就告辞了。
    尉迟宝琪也要跟着去,转而对圆月嘱咐要好生照顾魏婉淑,又对魏婉淑点了下头,让她好生修养,自己就赶紧匆匆去追左青梅。
    左青梅可没有等尉迟宝琪,听到身后快步有人跑来,左青梅就不禁笑了,转眸看他:“二郎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去趁机怜香惜玉了?”
    “是改了,以后我不会花心了。再说,就是以前没改的我,也不敢招惹魏家的小娘子啊,她家中老父太厉害了,我不敢招麻烦。”
    “更大的麻烦你都招了,还怕魏婉淑。”左青梅笑叹一声,又问尉迟宝琪还有什么话讲。
    尉迟宝琪正疑惑左青梅所谓的“更大麻烦”是什么,又听她问自己话,因知道左青梅不喜欢拖拉,就赶紧跟她打听案情,想知道另外两位师太的死亡经过。
    左青梅就把情况简单告知,随即不解地问尉迟宝琪:“尉迟郎君不是读书么,怎么还关心这些?”
    “读书也不能耽搁这个。”尉迟宝琪说罢,就谢过左青梅,目送她去了,然后自己也回房,准备秉烛苦读。
    李明达见左青梅回来了,问她魏婉淑的情况如何。
    “就是饭吃少了,昏了头。”左青梅解释道。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既然没有大事,也就不多问了。转而看向那边的房遗直,问他可否从这些香客名单里排除出嫌疑人了。
    房遗直点头,“当下就只有五名商人和另外三名男子,无法在永安师太死亡期间提供出不在场证明。其余的人都有其他人可以证实。毕竟事情发生午饭前后,大家都会出来,所以彼此证明的人比较多。”
    “五名商人?”李明达问。
    “就是从定州来的那五人,之前就是他们在饭堂大声喧哗,后来也是他们五人发现了永安师太的尸体。”房遗直随即告诉李明达,说话声音最高身材最为魁梧的人叫李鹤,而当时一直劝慰李鹤说话斯文一些的人叫简文山。二人是合伙做生意,后面跟着的三人则是他们二人的随从。
    “这五个人我也有印象,”李明达话音刚落,那厢就来人传报,京兆府府尹白天明带人来到了梅花庵。更为有趣的是与其一同来的人,竟还有倭国正使。
    当下李治也赶了过来,坐在李明达的身边。
    白天明和倭国正使随后一同来拜见李明达和李治。
    李明达就问白天明:“从何而来?”
    白天明当然明白公主的意思,心虚地小声回答道:“从长安城。”
    李治的表情显然露出不满,只因父亲竟让人从长安城出来,却不让他们兄妹进去。
    白天明连忙解释道:“下官已经把梅花的事情告知了圣人,圣人说正好公主喜欢破案,不如就留在梅花庵,令下官协同贵主一起将此案破了,然后再回长安城。”
    “也就是说案子不破,我们还回不了长安城了?”李治追问。
    白天明愣了下,赔笑着说这是圣人的意思,并非是他的主意。
    李志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自然要听从圣命。总之赶紧把眼前的案子破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快点回长安城。
    白天明随即也不耽搁,就要立刻跟李明达讨论当下的案情,而这时倭国正使出了一声。白天明才想起他来,忙对李明达行礼介绍倭国正使。
    “我们见过,有事就说。”李明达道。
    倭国正使再次对李明达行礼之后,又看向了白天明,显然这件事情他希望对方来说而不是自己说。
    白天明更加一脸为难的和李明达解释道:“倭国公主失踪半年了,倭国使团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有些着急。”
    白天明说罢,打了个眼色给李明达。
    李明达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事儿是李世民嫌烦,估计也是因为当下太子的事令他闹心,所以打发她来处理。毕竟倭国国公主身死案子是由她来负责的。
    倭国正使这时又向李明达行礼,请求她帮忙寻找‘芦屋院静’。
    在处理互相帮的案子上,倭国方面的事情李明达倒是没有去处理。她以为后续的事情,由阿耶派的人接手之后,自然就会有人管这些,却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把倭国给忘了。
    而今这倭国使团竟然还以为他们的公主是失踪了,但是缺了这么久以后才提出,却有些奇怪。
    李明达依稀记得在去年她离开长安城去安州的时候,当时便有传言说倭国公主失踪了,后来等她回长安城的时候,却看到了芦屋院静出现。那时候芦屋院静给出来的解释是说她失踪期间只不过是一个人出去散心,玩了玩而已。后来她身死之后,头两三个月倭国使团连失踪之言都没传出来,至今才提出,恐怕是他们是他们本身就做事不端,所以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不敢提出异议。
    李明达因此想到倭国公主的死因,她之所以会被杀死在尉迟家的后院,就是因她之前觊觎尉迟家的金矿地图。而且据互相帮的人交代,他们会跟踪芦屋院静的缘故也是因为她在金矿山附近出没。
    可见芦屋院静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到大唐的金矿储备情况,至于使团的人,开始的时候知不知情不得而知。但后来他们一定是知情的,所以芦屋院静死后那么久,使团里还一直没有人站出来说明,八成是以为她又自己去做秘密调查了。且不管使团的人是否无辜,但是可以确定一点,确实有倭国人对大唐的金矿有所觊觎,所以这倭国公主死不足惜。
    “芦屋院静是怎么失踪的?”李明达问倭国正使。
    倭国正使怔了下,对李明达道:“她去年的时候心情就不是很好,经常一个人外出散心。早前不告而别,还闹出了笑话,所以这次人不见了,我们还以为她又是出去玩了,但至今都六七个月了,怎么都不该如此,这才觉得不对。”
    “这芦屋院静真的是你们倭国国王的皇女?”李明达好笑问,“连个侍女都没有,对她照顾的未免也太过漫不经心了。”
    倭国正使尴尬道:“因为她不信任她的侍女,经常趁着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也喝令我们不许看着她,结果害我们都找不到她。”
    “为何会如此?”李明达又追问。
    倭国正使这时候额头上冒了冷汗,整个人越发紧张,他眼盯着地面,恭敬地跟李明达道:“那是因为我之前和她吵了架,闹出些误会,她认为她的侍女背叛了她,我也不支持她的想法,所以选择不去相信任何人。公主十分固执,志向高远,我们都劝不住。”
    李明达:“那你们之间又闹了什么误会呢?”
    倭国正使愣了又愣,“不过是些不紧要的小误会。恕我冒犯,而今紧要的是先找到她,追究这些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重要,不知道你们争吵的起因,如何知道她偷跑出去所为何事。天下这么大,藏一个女子太容易不过,你们找不到,凭什么我们就一定能找到?的确,我们大唐的人比较多,但是我们大唐没有人了解你们的公主!”
    倭国正使涨红了脸,随即把头低得很深,立刻就退缩了,他似乎很怕李明达再质问下去。
    “若是知道缘由,我们大概也能找到她了。贵国若不愿帮忙寻找就罢了,我们也不过是求助。”
    “你们可以自己找,不过我看芦屋院静这么久不回来,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她是个惹事的,想必正使心里很清楚她之前打算要做什么事。
    何不想想,这没消息反而对你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不然她两次出走的原因真追究起来,若是害得你们倭国国王都会觉蒙羞了,岂非更丢人。到时候影响了大唐和贵国的邦交,后悔的必然不会是我们。”李明达含笑说了这些话,半带着警告意味。
    倭国正使听完这些话后,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快流了下来。他心里自知是他们理亏,大唐那边必然已经有所耳闻芦屋院静的做法了。这失踪,保不齐就是身死了。但人就是真被大唐给悄悄地弄死了,他能怎么办。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到底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这个决定倭国正使不敢自己做,只能等它日回国亲自向国王禀明才可。
    倭国正使也不再多言了,只能闷声应承,然后退下。随即就有人为他安排了住处,长安城禁严,他暂且也要在这逗留,回不去了。
    白天明等倭国正使一走,就连连叫好,叹公主厉害。
    “下官本以为这件事还是个麻烦,没想到公主竟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令下官佩服之至。”
    “本就是他们理亏,白府尹若是知道其中的缘故,必然会比我打发的更漂亮。”李明达谦虚道。
    白天明一听此话,忙客气笑着说不会,不过公主竟如此亲和,不拿架子,倒真跟传言中的晋阳公主一般,令他心里的紧张感少了很多。
    白天明随后仔细听房遗直讲了案情经过,又看了崔清寂的证词,还有关于永安师太的过往调查,以及目前寺庙里的香客名单。白天明就忍不住感慨,房遗直和李明达竟能在短短不足一天的时间内,也就是三名死者出现的当天,把案子调查到如此程度,实属厉害。
    “真叫下官自愧不如啊。”白天明捋了捋胡子,赞叹不已。
    李明达问白天明,根据此案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有什么想法。
    白天明先行礼,然后谦虚道:“可能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王、贵主和房世子不要见怪。下官倒觉得这件案子调查到现在为止,已经一切明了了,就差最后一步。这从案发现场所述的证据来看,杀人的人至少有一名强壮的男子,他可以搬运尸体,且身材高大,所以他的头发才会挂在较高树枝上。而五名没有在场证明的商人,个个身材高挑魁梧。而且这五个男人,如果一起行动,杀三名尼姑对他们来说太轻而易举。”
    李明达:“可据我所知,仁安和慈安师太是在前一天晚上身亡的,而当时这五名商人还并不在达梅花庵。”
    白天明闻言,笑起来,“凭我多年办案的经验,这一点刚刚好证实他们确实有作案的嫌疑。”
    “愿闻其详。”李明达认真地注视着白天明,倒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试想谁会杀人后,不做任何掩饰让人发现?这仁安师太和慈安师太极有可能是他们昨天晚上就下手了,然后再等到今天进庵里找个理由杀永安师太。毕竟永安师太相较于前两者来说不太好杀,她身边总是有人,他们需要把他骗出来,再痛下杀手,但是这样的话,不在场证据难免没有办法坐实。所以他们就用另外两名死者进行伪装,以减少他们的嫌疑。”
    李明达看了眼房遗直,问他的想法是什么。房遗直摇了摇头,表示他目前还不是太清楚。
    李治道:“多简单的事!到底是不是把,这五个人抓来质问一番就清楚了。还有这真要是杀人是凶手的话,身上肯定会留有证据,让人仔细搜身,还有他们的住处就知道了。”
    白天明立刻附和李治的话,随即就请示李明达和房遗直,问他们二人的意思如何。
    李明达和房遗直互相看一眼。
    这时候李治又说查一下总没关系,即便是查不出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大错。于是他自己做主了,让白天明赶紧去把这五个商人抓过来仔细问清楚。
    李明达和房遗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既然李治已经张口了,就随着李治的决定,暂且旁观其审问李鹤、简文山等人的情况。
    当下李鹤和简文山等五人被带上来后,就跪下给李明达和李治等人行礼。随即听白天明的问责之后,李鹤、简文山等五人都喊冤不认。
    “永安师太的尸体的确是我们五人发现的没错,但人却并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几个那会儿也是在饭堂吃完午饭,然后顺路就上后山走走,看看梅花。后来遇到了尸体,我们几个也很意外,吓得连腿都差点迈不动了,哪可能敢杀人。”简文山是五人之中口才最好的,所以当下他便最先分辩。
    身材最为魁梧,脾气最爆的李鹤这时候咬了咬牙,喊道:“我们没杀人,请不要冤枉我们!”
    “你们真要是清白的,自然不怕查。我当下就会命人搜身,查你们的住处,如果你们真是无辜的,我们必然不会找到线索。”白天明道。
    简文山听闻此言,微微变了脸色。
    李鹤这时候铿锵道:“好,查就查。若最后没查出什么,还请诸位贵人给我们一个清白。”
    李鹤似乎对官府积怨已久,早就有不满的情绪,所以他便是胆小怕尸体,但对于府衙贵族之类的人物,他没有半点畏惧。说起话来,像个即将赴死的壮士。随后不久,前去搜查的人就回来了,他们在简文山随行的行李里,找到了一副张玄真的画,也发现了一封信,信虽然是简文山写给别人的,但从内容上看,可知简文山其实是张玄真的儿子。
    这个发现足以惊讶在场所有人。
    李鹤呆了呆,半张嘴,扭头看着简文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简文山忙给李明达和李治磕头,“我亲生父亲的确是张玄真,但这跟我是否杀害永安师太并没有什么干系吧?”
    “当然有干系,当年永安师太与张玄真通奸,才有了而今的梅花庵。你是张玄真的儿子,偏偏在这时候从百里之外的定州跑到梅花庵来,却是为何?”
    “永安师太和我生父有奸情?”简文山惊讶地瞪眼,摇了摇头,“这我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这种时候,证据都摆在眼前,还想伪装,不觉得可笑么。你这种事发后就不认凶手的人,我真是见多了,一年不下十个像你这样。”白天明冷笑一声,根本不吃简文山这套,随即呵斥简文山从实招供杀害永安师太和仁安、慈安师太的经过。
    简文山只喊冤枉,道自己没有。
    这时候一直伴在李明达身边的尼姑惠宁皱了皱眉,然后仔细凝视辨认简文山。
    李明达立刻察觉她的异样,问她再看什么。
    “昨夜我和安宁去山下打水的时候,好像在山门口见过他。”惠宁说罢,便表示自己也不确定,请公主允她去叫尼姑安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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