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玦看着她唇角微弯,“你若是想见自然可以见的,只是钦州守官身份还不够高,且距离巴陵太远,即便应酬也并无助力,索性省去这些繁琐,还有这城中守将杨衍,出身杨氏,性格执拗刚烈,不是个趋炎附势之辈,若我们广见宾客反倒会招致猜忌。”
    商玦根本不必解释朝夕便不想见那些外客,可他如此一解释倒是显得诚恳许多,朝夕点了点头,眸光一转看打了马车之中放着的那本册子,她随手拿起来,“燕国对每一个诸侯国都如此了解吗?还是……只对蜀国如此?”
    商玦既然送来了册子,便想到了她会问什么,闻言目光倒是坦荡,“只对蜀国。”
    朝夕豁然抬眸看着商玦,眼底锋芒毕露,“为何?”
    这份册子上所写绝非这两月之间便可探查清楚,足见商玦早就开始关注蜀国,甚至在朝夕还在赵国的时候或许就已经开始了,商玦那么早就开始关注蜀国是为了什么?!
    只一瞬间,朝夕脑海之中的思绪百转千回,而对面商玦仍然目光坦荡唇角还挂着一抹薄笑,马车徐徐行进,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车帘浮动之间外面灿金的余晖照进来,正映入商玦深不可测的眼底,潋滟的波光一闪而过,朝夕心头微微一窒!
    “殿下,这就入城了……”
    马车之外传来战九城的声音,商玦在车内默了默继续此前的话题。
    “因为你。”
    朝夕眼瞳一缩,实在没想到商玦竟然如此直接的说出来。
    因为她?!
    莫非商玦早就决定了要和她结盟联姻?
    朝夕垂眸,她并不确定商玦此话的真假,可商玦又为何要骗她?
    “鹿生于南,幽困于东。”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城市的繁荣嘈杂一下子穿过车壁落在了朝夕和商玦耳边,就在这时,商玦平静的道出这八个字,朝夕抬起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和商玦对视。
    “无忧谷给的断言,你是白鹿星降世,上一个白鹿星你知道是谁。”
    商玦很平静,每一个字都入了朝夕之心,上一个白鹿星乃是殷溱,是大殷的开国女帝,朝夕眯了眯眸子,“因为无忧谷的断言……你便废了如此大的力气?”
    商玦闻言低笑一声,“当然不能只是无忧谷的断言,我自然还有我的判断。”
    如此便更有说服力了,商玦本就该有自己的判断,而这些判断之间夹杂了多少运筹朝夕不知却能想象,她心中一定,不打算继续揪着这个话题。
    这么一静的功夫,商玦想到了早前的信笺,他抬手掀开车帘朝外一看,钦州城城池果然繁华无比,城楼巍峨坚实,临街的酒肆坊市更是热闹纷呈,商玦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眉头微皱,“早上那封信笺上所言……只怕这两日就会有事端。”
    朝夕转首也朝外面看了一眼,“钦州不宜久留,我们何时离开?”
    商玦眉头微皱,“明日便走,疾行回巴陵。”
    朝夕点点头,想起那城外的聘礼队伍,“那郁坧他们一行怎么办?”
    商玦摇摇头,“他们后一步来。”
    朝夕觉得如此安排也十分好,便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多,车马也多,入了钦州便走的更为缓慢了,钦州是附近最大的城池,他们要在此处买办途中欠缺之物,商玦在此见郁坧,只怕也有要事要商议,朝夕掀开车帘浅吸口气,耳畔听着越来越浓重的蜀音神情莫测。
    大殷之上语言相通,可百年来因为地域差别各处语言略有些诧异,官府王室贵族所言为官话,平头小老百姓却大都说着带着明显蜀音的话,贩夫走卒的叫卖声,酒楼茶肆的谈笑声,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蜀国百姓将蜀国越发真实的展现在了朝夕眼前。
    十二年前走到钦州的时候她身边还剩下几人?
    放下车帘,朝夕的眸色忽而沉郁起来。
    “公主府的仪仗明日就会赶上来。”
    车内安静的厉害,商玦看着朝夕忽然开口,朝夕回神,“哦”了一声才淡声道,“仪仗越大,就会越加招人耳目,何况此番来的仪仗之中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路上容易生出旁的变故,还是我们自己走,就让那仪仗跟着段凌烟好了。”
    商玦弯唇,笑意竟有些微狡黠,“正合我意。”
    朝夕被他这笑意感染,更不知他那狡黠从何而来,微微一挑眉商玦便徐徐道,“来的仪仗必然出自王室,诸多规矩,你眼下不好不遵,你我又如何能同车?”
    这是直白的表达,朝夕听得微微一怔。
    看着朝夕的怔忪商玦笑意微深,“到了巴陵,便没了这等安闲之日。”
    在淮阴侯府之时朝夕万事无需操心,暗处有君临和墨阁,明处有商玦,可到了巴陵,所有事都要她亲力亲为,朝夕不理商玦话中之意,径直扬了扬下颌,“蜀国内政复杂,巴陵更是氏族和权贵纷立,便是后宫也有一本数不清的账,如此局势世子竟会陪我入巴陵。”
    微微一顿,朝夕看向前面郁坧的方向,“郁坧只怕会上谏了。”
    商玦摇头失笑,忽然倾身向朝夕看的近了些,“我陪你同归,你可会安心些?”
    朝夕眉头一皱转过脸去,“你以为没有你我便回不来蜀国?”
    商玦身子仍然倾着,自然想起了早前赵国的纷乱正是因为蜀国而起,他又是一笑,“赵国乱战,蜀国趁机提出要你回来,你人虽然回来了,处境却不会好,眼下你得了册封,回了巴陵总能少些阻碍,我陪你回去,嗯,总也有些助力吧。”
    商玦谦逊,只说了一句“总也有些助力”,朝夕唇角一抿,正要开口马车却忽然一顿而后停了下来,朝夕皱眉,商玦也皱眉,朝夕探身朝外看了看,却是看不到最前面怎么回事,倒是听到了一些嘈杂吵闹,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少不得遇见拥堵,见商玦八风不动的看着她,她便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她眸色一深,“世子此话何意?”
    商玦笑出声来,“你对我便如此戒备?”
    朝夕敛了表情垂眸,“在淮阴侯府之时你要的是神兵谱,我给你了,到了巴陵你要什么呢?你我之间素来直接,你要什么大可直说……”
    商玦嗤笑出声来,看着朝夕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正要说话,前面的嘈杂声忽然变大起来,他们所停似乎是钦州最为繁华热闹之地,周围各式各样的吵闹声都有,可忽然之间,几句撕心裂肺的惊惶喊叫盖过所有的声音传到了马车中来!
    “死人啦死人啦——”
    “杨二公子被打死了——”
    朝夕和商玦齐齐一愣,下一瞬,二人的表情同时凝重起来!
    而外面的人显然也听清了这话,街边的酒肆之中探出许多脑袋,店铺之中的客人也都径直冲到了街头,本就人头攒动的大道瞬间被围的水泄不通!
    马车之中,朝夕沉眸,“是杨氏……”
    商玦直起身子,下了结论,“冲我们来的。”
    夜风带着血腥味飘散而至,人未归,局已开……
    ------题外话------
    每卷的开头都好难写~o(>_<)o~(..)
    第004章 只是开始
    “死人啦死人啦——”
    “杨二公子被打死了——”
    惊惶的喊叫声盖过街头所有嘈杂骤然炸响,不出片刻围观的百姓便将这处街市挤的水泄不通,人潮纷涌,直将商玦和朝夕的马车堵在道中动弹不得!
    马车之内,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深沉的暗色。
    “是杨氏。”
    “冲我们来的。”
    二人极快达成共识,马车之外已传来战九城的声音。
    “殿下,的确是杨氏二公子。”
    杨氏乃是蜀国的第一大氏族,钦州更是虎将杨衍驻守之地,然而杨氏的本家在巴陵,这个二公子又是怎么来了钦州还死在了他们眼前?
    商玦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战九城的语声也有些幽沉,“杨二带着护卫醉酒闹事,挡住了我们的马车,我们的侍卫和其人交涉之时发生口角,杨二的护卫和我们前面的侍卫推搡之间那杨二公子忽然就死了,是后心中刀,出手之人下手快很准,已经救不过来了,郁大人派了人去追凶手了。”
    外面的嘈杂还在继续,毕竟是好端端的死了人,周围唏嘘的看热闹的不在少数,朝夕和商玦的车队虽然大,可并没有国字旌旗,外面人只当是哪个贵族刚入城便惹上了杨氏之人,杨氏乃是蜀国老氏族之一,哪是普通贵族惹得起的?!
    “杀了杨氏二公子啊!这一下麻烦大了!”
    “对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杨家只怕会撕了他们……”
    “听说杨将军出城了还未归,等将军回来,只怕会血溅当场!”
    “贵族有几个好东西,那杨二名声大得很,至于这些人……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躲远点吧,杨氏一句话,咱们这些看热闹的都要遭殃。”
    “钦州好久没有热闹看了,还是贵族之间的,为何要走……”
    有人低声私语,有人却是浑不怕,朝夕和商玦将这些议论也收入耳中,表情都有些沉凝,微微一顿,商玦道,“去钦州令府,报官。”
    外面战九城道,“已经派人去了,这城中守将杨衍出城练兵,听闻明日才会回来,这杨二公子是从巴陵至此来探望叔父的,殿下您看……”
    商玦倒是冷静,“别乱动尸体,等钦州令来,再派人通知杨衍。”
    战九城在外应了一声转身而走,下一瞬郁坧又走到了马车边上,“殿下,适才出来的百姓太多,凶手趁乱溜掉了,那匕首乃是燕制。”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商玦却依然从容笃定。
    朝夕抿了抿唇,“凶手错不该用燕制匕首,待会儿只要查明前面参与动手的侍卫身上的匕首是否还在便可,这桩嫁祸栽赃还是做得太粗糙了。”
    商玦笑着摇了摇头,“本是不打算见杨衍的,这一下倒是必须要见了,杨衍乃是杨氏排行第五,是家中庶出,一路靠的军功才有了今日成就,远守钦州更有厌恶巴陵党争之意,他可不是个会被一叶障目的,看穿了氏族的那些把戏,他只会更厌恶氏族夺权。”
    本是很坏一件事,片刻间却似乎变成了一件好事,朝夕的神情微妙的轻松了一分,微微掀开车帘朝外一看,街市之间仍然堵得前行不得,放下车帘回过头来,朝夕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世子还没说,此行随我同去巴陵,到底准备要什么?”
    商玦抬眸看来,定了一瞬才一笑,“还没想好,待我想好,自然会说的。”
    朝夕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到底不曾说出口,正缄默之间,整个街市前后都传来了马蹄声和呵斥声,似乎来者众多,朝夕和商玦安坐马车之内,眉头微微一皱。
    前后的围观百姓很快的被轰开,水泄不通的围堵终于散开,最先到朝夕和商玦马车前的是从前面来的那拨人,一人骑在马上,里的老远就开始呵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如今杨二公子出事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掉!来人,将所有人都给本官抓起来带回去,那边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是谁!给我拉出来!”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拿着赤色马鞭,语声极高,且带着一股子嚣张意味,他话音落下,他身后跟着的钦州府兵都向朝夕和商玦的马车而来,战九城和郁坧见状对视一眼,亦对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燕国侍卫上前几步,堪堪挡住了钦州府兵的脚步。
    见这边如此强硬,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男人眉头一皱,他御马上前,目光径直落在朝夕和商玦乘坐的马车上,双眸微微一眯,目光骤然冷冽起来,“怎么回事?在这钦州地界儿,还有人无法无天不服钦州府兵的管了?当街杀了人,还如此不服气,当真以为我们钦州府兵是吃闲饭的?钦州令大人马上就到,妨碍爷们办事,爷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四周的议论声骤然消失,看热闹的百姓都不敢再大声喧哗,马背上的男子似乎是个武将,生的一张国字脸,虎背熊腰颇有两分气势,只是那股子桀骜劲儿太过,叫人生不出好感来,而钦州的百姓畏于其人,并不敢多言一句,马背上的男人也没想到朝夕和商玦如此从容,这等阵势竟然也不露面,大概扫了一眼燕国的侍卫,更觉得气势非常,一时心中也没了底,便对身边手下摇了摇头,“等钦州令大人来了再动手。”
    热闹纷呈的街头骤然杀气四溢,两方对峙之间又有马蹄声响起,那马蹄声来自钦州府兵之后,只有三四人前来,最前的一人着赤色官服,正是钦州令,看着正主儿来了,一直站在马车一侧未动的郁坧终于上前,燕国侍卫们为郁坧让开道,钦州府兵们为来的钦州令让开道,见郁坧从燕国侍卫中走出,早已得了消息的钦州令连忙从马背之上下了来!
    四周围着的百姓众多,众人只看到郁坧走到那钦州令的面前说了几句话,又从袖中拿出一物给那钦州令一看,下一瞬,那钦州令本来只是暗沉的面色便狠狠一变,他眼中生出惊惧来,后又身子一颤满是惶惑的看向朝夕和商玦所坐马车的方向,一瞬之后猛地点头,对郁坧也卑躬屈膝起来,郁坧自始至终面色平静,此刻微微一笑转身走回了马车一侧,他身上也着燕制的玄色官服,蜀人虽然大都不识却觉得他贵气非凡,可此时他却像个朴实无华的仆人一般站着,越发让人好奇马车之中坐着的人到底是何种身份。
    “你们,都撤下去!”
    “杨二公子之死实属意外,先收敛尸体再行查探!”
    钦州令语声沉沉的几句吩咐不仅让百姓们一愣,那骑在马背之上的武将男子更是未曾想到,本以为钦州令来了他们便可行缉拿之事,却不想钦州令一开口下的竟然是这样的命令,那武将面色即便,弯身低声道,“大人,这可是杨二公子,不管那马车里头的人多富贵咱们可都不能怠慢了,不能让杨氏给咱们按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啊……”
    钦州令闻言面色却并无变化,不仅如此,更是大手一挥朝着愣着的府兵们大喝一声,“让你们撤下去都聋了吗?!快让道让道,官服办案,大家也不得围看……”
    府兵们这才回神撤下,朝夕和商玦的马车终于得以解脱,驾车的侍卫挥了挥马鞭,马车再度徐徐而动,死的到底是杨氏二公子,钦州的百姓本打算看一场贵族之争的好戏,却不想片刻前还被围着的马车这会儿竟然就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府兵的包围。
    不仅毫无阻拦,那马车走至钦州令之前时着了官服的钦州令大人竟然对着那马车低了头,这一下,众人总算明白了马车之中人的身份必定不简单,能让钦州令在杨氏和他们之间选择了他们,其地位必定在杨氏之上,那么,会是谁呢……
    马背之上的武将看着毕恭毕敬满头大汗的钦州令也愣了住,眼看着马车就要走远,那武将终于忍不住下了马来相问,“大人,那马车之中的到底是……”
    钦州令直起身子先转头看了看前面马车的背影,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才缓缓开口,“这个时候能到钦州,还有如此多好手相护的还有谁……看到那个跟在马车边的男人了吗?他身上穿着的乃是燕国一品文官常服,知道了他的身份,马车里面坐的谁你想不到吗?”
    那武将听得愣住,一瞬之后双眸骤然睁大,“大人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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