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王上,十公主、十一公主、十二公主求见。”
    王庆在殿门口低声禀告,凤钦闻言面上笑意一盛,“她们怎么来了,让她们进来吧!”
    话音落下,凤钦看了一眼商玦,再转头时三位公主已经入得殿门,凤念蓉在前,凤念芷和凤念歆在后,三人仪态聘婷入内,至殿中纷纷下拜行礼,凤钦大手一挥,“行了行了,这里的都是自己人,都免礼入座吧,这是燕世子,蓉儿你该是第一次见。”
    凤钦并未点另外二人的名,却偏偏提了凤念蓉,凤念蓉身子一侧面相商玦的方向,“念蓉拜见世子殿下,前几日蓉儿跟着师父出宫习医,这才未曾见过殿下。”
    商玦眉眼无波,神情木然,“哦,公主免礼”
    凤念蓉微微一愣,殿内其他人也都有些意外,便是其他人看到和朝夕相像的凤念蓉都要惊讶一分,而传闻之中商玦对朝夕颇为宠爱,更是一心求娶,既然他如此喜爱朝夕,看到一个和朝夕相像的人却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
    即便他对于相貌相似这一点没有反应,可他那样木讷的语气哪里像在对一个美人说话,他那眼神,根本就好像看的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死物……
    凤念蓉的眉头皱了起来,唇角稍杨,她面色极快恢复如常,又转身看向凤钦笑道,“父王,姨母那里已经将春日宴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十日之后呢,父王觉得如何?”
    凤念蓉专门过来,只是为了禀告这件事?
    这样的小事,哪里用得着她来禀告!
    凤钦朗声笑开,“这事她定了安排下去便好,孤无异议。”
    微顿一下,凤钦又道,“今年你帮着你姨母一起筹划,务必尽善尽美。”
    凤念蓉忙应下,凤钦眸光一转,“既然都来了,就留下来在孤这里用午膳吧。”
    说着扬了扬下颌示意她们落座。
    殿中还有几席,见朝夕和商玦同在一席,凤念蓉便挑了二人对面的席案落座,凤念芷在原地楞了一下,跟着凤念蓉坐了过去,如此便只剩下了一个凤念歆,凤念歆年纪小,素来仗着宠爱十分张扬跳脱,可这会儿她的神情却有些畏缩,甚至从进门开始也不敢去看商玦,犹豫一瞬,她在凤念蓉二人的下手席上安坐下来,距离商玦和朝夕最远!
    又多了三人,殿内气氛反而没有先前愉快,商玦和朝夕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凤晔先前欢欢喜喜的这会儿也百无聊赖的趴在了席案上不言语,凤钦左右看看,只好对着商玦道,“世子殿下还不知蜀国的春日宴为何物吧?”
    商玦神色淡然,“有所耳闻,却不知详细。”
    凤钦笑开,“每年三月蜀国都有春日宴,南国和北国不同,春乃一年之计,春日祭祀十分重要,今年的春日宴定在十日之后,到时候世子殿下便知道了。”
    凤钦稍稍一顿,又看着朝夕,“到时候朝夕会入宫抚琴。”
    商玦挑眉,面上立时来了兴致,转眸看向身边之人,“夕夕要抚琴?”
    朝夕对上商玦目光,唇角微弯,“是。”
    商玦笑意微深,“夕夕你……竟然要抚琴啊……”
    他语气深长,意味不明,其他人都听得云里雾里,朝夕却感觉到他有些不快。
    她不过抚琴而已?他怎么会不快?
    朝夕心底生出疑惑,趴在案上不言语的凤晔却一下子来了精神,“二姐姐要抚琴吗?要在春日宴上抚琴!哇,二姐姐抚琴一定犹如仙乐!”
    凤晔语气里满是欢喜雀跃,可在这殿中却显得有些炸耳,朝夕微微眯眸,唇角微弯,“晔儿还未听过怎知就犹如仙乐了?只怕你到时候会失望!”
    凤晔忙摆手,还未开口,对面的凤念蓉先说话了,“姐姐必定是谦虚了,不说别的,天下间能驾驭天荒琴的人少之又少,姐姐既然能用天荒琴演奏,必定是高手。”
    朝夕看着凤念蓉笑着摇头,“不过是仗着天荒的名头,我的琴艺十分寻常。”
    凤念蓉看向商玦,“姐姐的琴艺好不好,世子殿下应当最清楚。”
    商玦虽然接话,目光却在朝夕身上,“她的琴艺,自然是天下无双。”
    朝夕挑眉,凤念蓉也微微一笑,凤念芷闻言语气之中露出期待,“既然世子殿下如此说,想来摇光公主是真的厉害了,真是叫人好生期待。”
    朝夕但笑不语,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凤晔轻“咦”一声,“忽然想起来十一姐姐也和宫中的乐师学过许久的琴呢,怎么从不见十一姐姐抚琴过呢?十二姐姐,你和十一姐姐玩的最多,你可听过?”
    凤念芷笑意一淡,凤念歆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凤晔见二人都不说话又忽的一拍掌,“啊,不如让十一姐姐和二姐姐一起献艺来比试一番吧!一定十分精彩!”
    凤念芷面上青白不定,强笑道,“摇光公主用的是天荒,我怎敢与她比试。”
    凤晔笑嘻嘻道,“难道二姐姐不能用其他的琴吗,宫中这么多琴呢……”
    凤念芷咬了咬唇,凤念蓉在旁掩嘴一笑,“好啦晔儿,此番二姐姐刚回宫,春日宴正是让大家认识她的好时候,芷儿今年就算了吧,往后再比。”
    凤念芷忙道,“正是,芷儿怎敢抢摇光公主的风头。”
    凤晔撇撇嘴,又百无聊奈道,“没意思没意思……”
    话音落定,凤晔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凤念歆,“十二姐姐今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记得那天晚上十二姐姐精神可是好的很呐,十二姐姐也和二姐姐一样病了吗?”。
    小孩子关心起人来格外叫人动容,可凤念歆听到这话不仅没有动容,眼底更忽然涌起了怒火,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实在是屈辱……她唇角一沉就要发作,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斜对面的商玦,升腾的怒火忽然被一把无形大手扼住,商玦分明没有做什么,可她却不敢放肆了,末了只得咧嘴笑一下,“无事,只是有些精神不太好。”
    凤晔眼睛睁的大大的,愁眉苦脸的想了一阵才大声道,“原来如此呀,晔儿还以为十二姐姐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生十一姐姐的气呢……”
    一句话出,殿内气氛一滞,凤钦和凤念蓉都一脸疑惑的看向凤念芷和凤念歆,朝夕虽然不动声色,却也明白这里面必有事端,倒是商玦,比朝夕还波澜不惊。
    “芷儿歆儿?晔儿说的是什么事?你们二人怎么了?”
    凤钦问话不敢不答,凤念芷面上笑意艰涩,“父王,没什么,只是一点小误会。”
    凤念歆面色暗了一寸,敛眸一阵才支支吾吾的跟着道,“对……哪有什么生气啊……晔儿误会了,只是一点小误会,根本就没有什么事。”
    凤钦看了看凤念歆,又看了看小脸皱在一起的凤晔,失笑的摸了摸凤晔的脑袋,“你个小精怪,你姐姐们的事你只怕是不懂,小小人儿却想的很多。”
    凤念蓉看着凤念歆二人若有所思,却是不再多言。
    凤晔嘻嘻一笑,也没有再说,凤念芷脊背一松,显见的是暂时放了心。
    人一多,的确不再好说话,凤晔小孩子叽叽喳喳个不停气氛才没有那般尴尬,不多时到了午膳时间,凤钦大手一挥吩咐用膳,待菜肴上来,就更无人言语,一顿饭用的颇有些沉闷,午膳用完,商玦毫不迟疑的提出告辞,凤钦和众人起身相送,口中继续道,“求赐婚的国书不日就送往镐京,至多一月就会有婚旨下来,只是朝夕的册封仪式……”
    商玦一边走一边道,“秦美人的事已近十日,难道还无消息?”
    凤钦苦笑,“蔺辞已经全力去查了,的确没什么有力线索。”
    商玦站在偏殿之前,放眼看向远方连绵不绝的飞檐楼阁,“能在宫里下手,且还要做成意外失足而死的样子,除了是宫中自己人下手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可能,王上的内宫之事商玦被不该过问,可此事事发至今最受影响的乃是夕夕,商玦便不得不过问。”
    凤钦叹息一声,“世子所言孤明白,当初孤所言十日时间却是低估了此案的难度,不过世子放心,无论如何此案必定会继续查下去,并且孤也绝不会让朝夕受任何委屈。”
    商玦颔首,“我自然信蜀王,只是心疼夕夕罢了,至于入宗谱的事,看夕夕自己怎么想?”
    商玦看着朝夕,朝夕略一沉吟,“自然是听父王安排。”
    凤钦眼底一亮,十分满意朝夕的态度,想到朝夕因为此事饱受非议不由得带了几分怜惜,“你姓凤,是我凤氏的骨肉,自然只有进了宗谱才能得到朝臣们的承认,有孤在必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孤要让他们知道,你是孤的女儿,谁也不能非议于你。”
    朝夕面生动容,商玦也满意一笑,这才带着朝夕出宫,凤钦看着二人离开,又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们,忽然道,“你们谁想去燕国?”
    第062章 朝夕之怒
    宫道悠长,只有车轮滚动的吱呀声回荡。
    马车之中,朝夕神色探究的看着商玦,商玦被她看的久了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想说什么说便是,一直看着我我可不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
    朝夕转过头去看着车窗之外,仍然抿着唇未说。
    商玦眉头轻皱,无奈的摇了摇头,马车正走到宫门口,穿过暗黑的门洞便出了宫,待出了宫,商玦才蹙眉看着朝夕,“夕夕,自回了巴陵,你的话越发少了。”
    朝夕皱眉,仍然看着窗外,商玦双眸微眯,“回到淮阴,再回到巴陵,见的故人越多,你就越发不愿与我说你的打算想法,这样下去,叫我如何帮你?”
    眉峰几动,朝夕眼底闪过一片微光却仍然不曾说话,午时刚过,巴陵城的街市之上一片人潮熙攘,嘈杂的热闹穿过车壁落在马车里,却仍然解不了车里的沉闷,商玦叹了口气,缓缓将朝夕放在身侧的手抓了住,“蜀王适才问我七公子和四公子之事若是我会如何处置,我说若是我,必定将七公子远放于封地,如此方可平息诸般纠葛。”
    分明是春日,分明是午时,可朝夕的一双手仍然冷冰冰的,商玦抓着她的手暖着,朝夕眉眼一动未曾挣扎,也终于转过头来,“远放封地?四公子之死说到底在他们眼中只是个意外,若非朝中有人借机弹劾,只怕七公子大可安然无恙,眼下被远放出去,说来也和流放贬斥无异了,于氏只怕不会愿意,她有段锦衣帮忙,恐怕不会顺利。”
    商玦一笑,“我告诉蜀王,若他有意立七公子为世子此事另说,可若无意,往后早晚七公子也是要去自己封地的,而眼下七公子留在巴陵,只会让他深陷泥泞,而相比于氏,他更顾忌的应该是孙氏,何况,于氏向着段氏这是明摆着的。”
    朝夕眼底微光簇闪,“他是真的开始忌惮段氏了。”
    商玦目光微深,“你被劫掠,他自然是真的怀疑过段氏,何况你即将嫁入燕国,他不愿你有半点差池,最重要的是,你出事之后朝堂上的动荡,段氏受到弹劾和非议,朝臣一面倒的向着段氏,如果这样他都不能警醒,那这么多年的王位他白坐了
    。”
    朝夕淡淡挑眉,对商玦的话不置可否。
    商玦唇角微弯的捏了捏她指尖,“这里的水本来就混。”
    水本来就混,她只要轻轻的撩动一点波澜水就会更混。
    “其实……”朝夕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其实他并非真的就那么介意我出事,蜀国公主众多,若是我出事,总还有其他人能和燕国联姻……”
    朝夕神态平静,商玦眉头微皱似在沉吟,一瞬之后他点点头颇为赞同的道,“似乎也有些道理,蜀国的诸位公主都未出阁,除了你还有四人,特别是,他们其中还有一人与你生的相像,那位十公主在蜀国很有些才名,想来成为一国之母也是够格的。”
    见着凤念蓉的时候商玦不动声色,可他心中却是明白一切的。
    朝夕的面色暗了一寸,商玦本想看清她眼底的情绪,可她却瞬间敛了眸,随即唇角微弯,“燕国世子夫人何其尊贵,而对于蜀国而言最好的人选也的确不是我,即便我没有出事与你定下婚约,另外一个问题也值得蜀王深思——”
    商玦静静看着朝夕,朝夕也抬起头来,一瞬之后平静道出两个字。
    “媵妾。”
    大殷实行媵婚之制,越是王室贵族越是重视此制,而对于王室而言,若下嫁的对象也是王室,那媵妾便可是公主,若朝夕所嫁之人无权无势无貌无才,或许蜀王王室的公主们没人想去做一个媵妾,随便找个宗室之女便可,可偏偏朝夕要嫁的是商玦,是权势遮天的商玦,是退可执掌王座进可叱咤万军的商玦,诸位公主们谁不想要这样一个夫君?!
    商玦听到这二字倒不意外,只是忽然想起来似得,“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好歹我也是燕国未来的王,蜀王势必会陪嫁一位公主,眼下的四位公主你喜欢哪一位?若有你喜欢的只管告诉我,若我向燕王开口,他必定是会同意的。”
    朝夕静静的看着商玦,商玦唇角微弯,“你大抵会喜欢九公主。”
    朝夕又静了一会儿,“凤念依,你觉得她如何?”
    商玦眉头微皱,似乎在回想,一瞬之后点点头,“安静,乖巧。”
    朝夕唇角微抿,而后生出些微的弧度,“好,我知道了。”
    商玦面上笑意不变,见已经将他这只手暖热便将其放了开,又倾身去握她另一只手,可还未拿到,朝夕的手却移了开,虽然幅度很小,却是不愿让他触碰,商玦叹了口气,“你的手总是这样凉,我看就让唐术住在公主府算了。”
    朝夕面上没什么表情,“唐术是殿下的人,这样只怕不好。”
    商玦看着朝夕,末了笑笑摇头,竟也不曾多说。
    马车之中便再度安静非常,商玦想了想,又将话题提到了正事之上,“洛氏已经被废,淮阴也没了主人,可镐京迟迟不曾将淮阴的分封之令下下来,依我看大抵是不想把淮阴交给蜀国管辖,蜀王在最南,没了淮阴领土便减为五大诸侯国之末。”
    朝夕皱眉,“镐京对诸侯国已不再如以前那般宽容友好,淮阴归属问题或许是个引子,不光蜀国,十二诸侯国都该警醒了,毕竟幽帝不似从前诸位帝君那般讲理
    。”
    商玦忍不住轻笑一下,朝夕凝眸看他一眼,却不知他笑从何来。
    商玦轻咳一声,又道,“没了洛氏,得利的却是离国,看来我该和君冽及时搞好关系。”
    “你已有了神兵谱,还需要借离国之力?”
    朝夕有些不解,虽然离国也矿藏极多,国人更善兵器冶造,可商玦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神兵谱,只要他多用些心思,神兵谱上的东西可是比离国的铸剑师们铸造出来的武器更有杀伤力,更何况,她从来不觉得商玦做事会想要借别人之力。
    “神兵谱虽好,可研究琢磨总要花些时间,燕国北边与蚩灵交战多年,去年又与赵晋打了许久恶战,军器库早就空了,若不和离国交好,只怕经不住多久消磨。”
    商玦语气淡泊,可朝夕却从这几句话间听出了血雨腥风,燕国北面的蚩灵族生长在寒原之上,是生来的蛮族,多年在燕国北境滋扰生事,而燕国和赵晋之战,朝夕更是所知甚深,虽然两战燕国都以大胜而结束,可是征战本就劳民伤财,即便赢了自己也损耗颇大,因此商玦所言倒是十分在理,朝夕微微颔首算是理解,却无更多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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