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钦本来还在考虑于美人所言的真假,可于美人的死却仿佛坐实了她所言为真一样,正是因为她的话揭露出了那个惊天秘密,所以她触犯了别人的底线,所以她只能死。
    凤钦心底一顿抽痛,更觉悲伤愤怒,堂堂蜀王宫之中,竟然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双双黑手收割性命,这看似铜墙铁壁的蜀王宫何时变的如此漏洞百出危机四伏了?!
    “父王,儿臣觉得,于美人必定是为人所害!”
    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大抵是因为凤钦对凤晔的格外宠爱,这个时候谁都不敢下的断言由凤晔来下,他殷切的看着凤钦,而凤钦看着他的眼神却是一点侥幸都不能有,他的儿子正在看着他,这一场人命案是一定要查的,是谁下的毒手,也是一定要查明白的。
    “蔺辞……这件事还是交给你,你来查……”
    蔺辞面色严峻,大抵是想到了月前死去的秦美人,秦美人之死也死的蹊跷,好端端的竟然坠到了深井之中,可是那件案子交给蔺辞之后并未查出个所以然来,至今也没有一个圆满的交代,眼下于美人之死又交到了他的手上,相比之下蔺辞倒是更愿意去打打杀杀做个好护卫,论起刑狱断案,朝中本是有廷尉一职的,奈何两位美人之死都是蜀国王宫之事,许多关节都不好像朝堂公之于众,因此出了事凤钦第一个想到的乃是蔺辞。
    哪怕蔺辞对早前秦美人的事还未查探清楚,凤钦也没有怪他,因为他便是在这王宫之中长大,他清楚的知道,这看似世间最为繁华富贵之地并不是每件事都能水落石出。
    “属下遵命,只是……于美人……”
    于美人还孤零零的躺在池子里,生前荣华富贵,死时却如此凄惨不堪,凤钦满是不忍心的往池子里看了一眼,“通知内府,来收敛,照大丧办,对外且称病故吧。”
    凤钦每一字都说的十分艰难,其他人闻言心底也是一片沉重,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会在春日宴上死人呢?且又是宫中的美人……凤钦顿了顿,又道,“送消息给老七。”
    说至此,众人心中却是猛地一提,于美人乃是七公子生母,七公子因为四公子之死而被发配去南边羌州,也是因为这样于美人才精神不好今日又受了刺激失常,这个档口上,凤钦极有可能会因为于美人之死大赦七公子,可他这话说完,众人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便知道凤钦只是将这消息告诉七公子,并无让他回来奔丧或是赦免的打算。
    “王上,外面太冷了,您先进去歇着吧。”
    荷花池子旁本来就水汽重,又因为风势不小自然极冷,王庆出声劝了一句,凤钦动了动脚步,可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似的走不动,王庆见之赶忙将其扶着,凤钦这才小步小步的往前院走去,他一走,其他人便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朝夕远远的看着于美人的尸首,眼底一片微寒,商玦站在她身边,这会儿拢了拢她肩上的披风。
    “她必定不是自杀的,是有人想封口。”
    朝夕语声压低道出这话,商玦面色也沉沉的,“对方下手太快了。”
    不光是朝夕和商玦,所有人都没想到只是回去换个衣服的功夫于美人就死了,商玦和朝夕是明白要保住于美人的,可对方简直是雷霆之势,今日宫中这么多人,且霜清殿不比秦美人死的北苑那般偏僻,虽然于美人的内院没有许多人守着,可这霜清殿之外的巡逻侍卫却是严防死守,便是这样还是叫人钻了空子,如此住在这宫中的人都该人人自危了。
    凤钦走在最前,步伐缓慢身形佝偻,刚走到门口便看到了急急赶来的孙岑,孙岑一脸的惊惶疲惫,身上衣裙已换,发髻也重新梳整,可显然还没有修整好,是临时听说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一眼看到同样疲累苍老的凤钦,孙岑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未说话,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不多时,段凌烟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院门处,她先是看到走在前面的孙岑,而后才看到凤钦这边还有这么多人,微微一愣,下拜行礼。
    孙岑见状才想起来自己也忘记了行礼,赶忙跟着一道下跪。
    凤钦疲累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段凌烟和孙岑先后起身,段凌烟也重新休整过,换了一身崭新的却没有平日那般明艳的素色衣裙,看起来比孙岑精神好些,她先走上前来,“王上,美人的事是真?”
    段凌烟好像还在怀疑真假,可话一出口却又摇了摇头改口,“王上节哀。”
    说这话,上前扶着凤钦,王庆十分知趣的退到了后面。
    孙岑这边也上得前来,“王上节哀,于妹妹心知您对她的宽容……”
    七公子虽然不是害死四公子的直接凶手,可四公子却是因他而死,凤钦没有动于美人的位分份例,只是将七公子远放,的确是对她有几分怜惜,而这话由孙岑来说再合适不过,凤钦闻言叹了口气,这边厢一直不曾说话的段锦衣这时才开口道,“王上,诸位重臣命妇都还在未央殿,眼下宫中死了人,这祭礼可还要继续下去?”
    凤钦眉头紧皱,他当然没有忘记未央殿的那些人,整个蜀国的贵族氏族都入宫了,此时此刻,未央殿之中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这些老氏族和贵族更不知道将王室的这些乱子说成什么样子,不管怎么样,今日的春日宴实在是混乱不堪,他的脸算是丢尽了!
    “这个点了是不是让大家先出宫去,毕竟还是要先解决宫里的事。”
    杨莲心小心翼翼的道出这话,她本打算一直不开口的,可若一句话不说,倒也显得太畏首畏尾了,指不定就要被谁怀疑上,而凤钦此时却面露了犹豫,水祭出了乱子,却基本上算是将程序走完了,火祭还未开始,当真就在此断了?如此会不会招致上天的惩罚?
    也不知是今日之事太过诡谲让凤钦心底有些畏怕,还是他当真将老祖宗的规矩看的格外重要,想了想,凤钦却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天穹,“趁着还未落下雨来,不管如何火祭都要进行完的,蔺辞,你留在这里看着,务必先封锁消息处理美人的后事,其他人,先去未央殿稳住百官命妇,严正……”凤钦左右张望了一下,可算是看到了不知怎么就缩在了最后的严正,“严正,你去安排,火祭该如何还是如何,决不能触怒了老天爷。”
    凤钦犹豫半天,众人能感受到他的焦头烂额,本以为他最终会决定今日的春日宴就此收场,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让继续准备火祭,这样的天气,一众嫔妾又经历了刚才的落水,即便是举行了火祭,又有谁秉持着一颗诚心来祭祀呢?
    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段锦衣眉头一皱,杨莲心眼底闪过两分讶色,其余人面上的表情也格外复杂,可是凤钦才是这蜀国的王,他既然已经下令,又有谁敢违抗?
    下令之后凤钦便朝霜清殿正门的方向去,他被段凌烟扶着,背脊有意识的挺的直直的,虽然脚步仍然缓慢虚浮,却给人垂死而生的悍勇之感,一边走还一边吩咐,“适才落水的想必有不能来的,若是实在不能来就算了,其余人等还是前往未央殿之前的祭台准备火祭,不论如何,春日宴的规矩不能在今日破了,若是今日半途中断,怕是整年都会不顺。”
    凤钦声音不大,这话不知是说给其他人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其余人再看了一眼荷花池子的方向,心知于美人这事暂时要放一放了,而这霜清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空置荒废,没有人敢接凤钦的话,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所有人沉默的跟着凤钦,直直朝着未央殿之前的祭台而去,人群之中,只有凤晔越走越慢,最后走在了朝夕身边。
    “二姐姐今日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
    凤晔声音压低,却是在关心朝夕,朝夕闻言心中微微一动,摇了摇头,“我没事。”
    凤晔又转过头看了朝夕几眼,再往最前面凤钦极其周围的王后和其他嫔妾身上扫了一眼忽的冷笑了一下,“刚刚死了人,即便火祭了又能如何?二姐姐不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吗?从在未央湖上开始,事情便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凤晔小小年纪,朝夕知道他聪慧,也知道他有一颗不为人所知的狠辣心肠,可却是没想到他适才竟然能那般为于美人之死说话,今日场面发展成这样,谁都格外小心谨慎,因为一个不慎可能就要引火烧身,凭着凤晔的聪明,他绝对可以想到这一点。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有等火祭之后再说了。”
    朝夕回答的简单,语气之中更含着两分提醒之意,凤晔却摇了摇头,语气也格外的沉肃,“二姐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于美人这么快就死了吗,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她便被人溺死在了荷花池里,想一想,除了因为她说了庄姬王后病故存疑的那句话还有别的什么?二姐姐难道不应该急着找出谋害于美人的真凶?谋害于美人的真凶必定就是当年害死庄姬王后的凶手啊,我能想到这一点,二姐姐你这样的心性怎么会想不到呢……”
    朝夕蹙眉,只以为凤晔在质疑她的行动力,她正要解释,凤晔却继续道,“二姐姐一定要说你想到了只是刚才没有插言,毕竟不是说几句话就能找到凶手……”朝夕挑眉,忽然觉得她误解凤晔的意思了,果不其然,凤晔忽然转身目光暗沉的看了她两眼,“我总算知道二姐姐回来巴陵要做什么了,二姐姐安静了这么久,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他语气低沉诡谲,幽幽的,瞬间让朝夕想到了那个山洞之中用利刃折磨昭仁宫大太监的小小身影,朝夕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晔抿了抿唇,“不论你有没有做什么,今日这事只看结果却是和你关系最大,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有了于美人这个引子,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查当年的事。”说着又冷笑一声,“背后那人也实在是傻,于美人一死,她那会儿说的话就更有信服力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霜清殿,要继续火祭的消息已经传开,所有人都朝着祭台的方向去,不知不觉的,朝夕商玦和凤晔三人已经落在了最后面,而凤晔说话也不回避商玦,朝夕也不觉得商玦跟在身边听着她们姐弟的话有什么不妥,远远看着,倒觉得她们三人十分交好,朝夕听凤晔说完,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陈杂,“慧极必伤,你还小,无需插手这么多事。”
    寻常人眼底的凤晔是那个经常被凤钦宠的嬉皮笑脸的稚童,可朝夕却知道他的另一面,而他自己更清楚这一点,因此在朝夕面前从不隐藏,他分明是十分认真的在和她讨论今日之事,可她却说“他还小”?凤晔眉头一皱,当即便低声呵斥起来,“谁还小了!我这么小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么多大人却自欺欺人岂不更是可悲可笑……”
    凤晔恼羞成怒,朝夕见他这样唇角竟然微微一弯,而一旁的商玦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凤晔抬眸瞪朝夕一眼,再瞪商玦一眼,心知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而朝夕也不可能将什么事都告诉他,于是气呼呼的哼一声便朝前面的凤钦追去。
    这边厢商玦还在笑,看着凤钦的小小身影道,“他挺有意思的。”
    他这语气叹然,倒不是平日里谈论无关紧要之人的云淡风轻,朝夕便知商玦对凤晔应该是有两分喜欢的,她便也看着凤晔的方向,“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并不是什么好事,看到他总能想起我自己小时候,所以我倒是希望他真能向他自己说的,多向往些蜀国之外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若是整日浸淫在王宫的权利阴谋里,倒是损了他这小小年纪便十分难得的豁然心性,等他将来长大了,再运筹谋算再争权夺利,必定会是个厉害的角色。”
    商玦听着这话眉头微皱一下,也不知道朝夕哪一点说错了。
    微微沉默一下,他语气变的有些低沉,“你……似乎挺喜欢他的。”
    凤晔只是个小孩子,朝夕一点都不怀疑商玦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她仍然看着凤晔那个方向,思忖一下才道,“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和我从前很像?八岁……八岁的小孩子就能狠下心来杀人,而你我都知道,杀人的感觉并不太好,我看着他,仿佛就能想到十年之后的他会是什么样子,而他到底和我不同……他还是别成为我想的那样比较好。”
    凤晔聪慧精灵,却也狠辣无情,若是在这样下去十年八年的,必定会成为一个善于和阴谋打交道的弄权好手,可这样的人……根本不是那个满眼向往说要自己去踏遍大殷河山的意气少年,朝夕不知该如何形容,可看着凤晔,她记得更多的是他问她赵国风土燕国山河时眼底的星光,她想让这星光不灭,因为她知道,她永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朝夕从不是多话的人,可今日说起凤晔她的话倒是多了些,想到这里,商玦的表情不知为何更为沉凝了些,朝夕见他忽然不语本想问问,可一抬眸却见一行人已经近了未央殿,百官和命妇们已经接到了旨意,都齐齐的等在未央殿之外,也不知怎么,适才还渐大的风势这时候忽然小了些,倒像是老天为了火祭顺利忽然开眼了。
    没有人通知百官们于美人之死,可走得近了朝夕却看到在站的所有人表情都怪怪的,格外的严肃,格外的小心谨慎,有些人眼底甚至还有畏惧,朝夕知道,他们必定已经知道消息了,因凤钦的出现,所有人都下跪行礼,凤钦这会儿不愿多言,只字不提于美人的事,只勒令严正尽快准备妥当,火祭早有准备,此时不过是再做调整,拜见了王上的众人有的返回观礼台,有的则是留下等待祭礼的开始,而老远的朝夕看到了扶澜和洛玉锵。
    他二人本在邀月台,听到于美人之死之后不便和朝夕一起去霜清殿才未至,这会儿必定是得了消息还要火祭又过来了,可他们没去观礼台上,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商玦对朝夕说了句“我过去看看”朝他们二人走了过去。
    朝夕等在原地,依旧是在队伍末尾,而因为火祭要重新开始,一些换了衣服没有大碍的嫔妾又赶了过来,不多时还看到了凤念歆和凤念蓉、凤念依三姐妹,三人之中凤念蓉面色最差,可她依旧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过来了,果真是任何场合都不愿失礼。
    场面太过沉默,朝夕也无心去看旁人,只有意无意的看着商玦那边,商玦的面色还是有些暗沉,他侧对着朝夕和扶澜说着什么,扶澜也一改平日里的慵懒样子面露深思。
    出了什么事?朝夕下意识的生出疑问,正想走过去问问,那边厢严正却走过来道,“王上,祭礼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还差几张您亲手写的符文。”
    祭祀诸事,能凤钦亲手做的他都是亲手做,这写符文本也是如此,若是平时便罢了,可是这会儿的凤钦走路都有些不稳双手都在发颤,怎么也不可能按照程序去亲手写那些符文,凤钦眉头一皱,显然不满意严正思虑不周对他提起此事。
    严正见凤钦这表情也是心底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君臣之间正尴尬,一旁的凤晔忽然上前一步浅笑道,“严大人,不如由我去代替父王写?平日里父王日日教我念书习字,今日我代父王写符文也能表王室诚心,父王,您看如何?”
    要说平日里凤钦那般疼爱凤晔,委实是小小年纪的凤晔实在是太过懂事了,凤垣和凤煜也在旁边,他们二人却是没有第一时间上来说他们可以代劳。
    凤钦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松,满意的看着凤晔点头,这边厢严正也大大的松了口气,本来由君王亲手将祭祀的祭文写在灵符之上就是为了表达诚心,凤晔是王室公子,自然也是极佳的人选,“好好好怎么不好,十三公子代替王上是再好不过了……”
    凤晔拍了拍凤晔的肩膀,“去吧,不枉父王平日里疼你。”
    这话说的周围人面色微变,凤垣更是有些惭愧的低下头来,凤晔嘻嘻一笑好似没发现这话是在夸他,只看着严正道,“严大人,在哪里写你且带路便是了……”
    严正转身抬手一请,“十三公子请这边走,就在不远处的经堂……”
    “经堂”二字让凤晔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可他还是二话不说的跟着严正朝他指的方向走,朝夕瞧着心底又是一叹,说凤晔心思玲珑委实不为过,见凤晔走远,朝夕又看向商玦那边,见他们还在说着什么心底疑惑更重,心思一出,她径直朝商玦走去。
    “我记得我说过,命这东西都是相互关联的,你若不怕生出变数只管……”
    扶澜语气沉肃的对商玦说着这话,说到一半眼风却扫见朝夕过来了,他话头一断,立刻对朝夕咧嘴露出个笑,“嘿嘿……小鹿来啦……”
    二人都是侧对着这边,显然因为什么事十分焦灼都没注意到朝夕的到来,便是商玦也是因为扶澜这话才向朝夕看了过来,这在朝夕看来简直是不寻常至极,且扶澜那个忽然露出来的笑无端的叫人觉得他十分心虚,再一抬眸,刚刚还站在扶澜身边的洛玉锵这会儿竟然站到了一旁去,明显适才二人说的话洛玉锵是不能听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是要瞒着她的?
    朝夕看了看扶澜,又看了看商玦,“怎么了?”
    扶澜又是嘿嘿一笑,却看着商玦,明显是让商玦来回答朝夕的问题,而商玦抿了抿唇,却是下意识的将视线往不远处的人堆之中看,也不知道是在找谁,看了一圈之后眉头忽然一皱,而后有些急迫的问道,“凤晔怎么不见了?”
    果然是太专注了,以至于连凤晔不见了都没发现。
    朝夕心底叹一声,更确定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口中却还是回答道,“他去抄符文了,代替父王去的,待会儿就回来了……”
    商玦闻言点了点头,朝夕蹙眉,“问这个干什么?”
    商玦眼底闪过一分犹豫,可对上朝夕的目光,深重的看了看朝夕之后却还是道,“今日,让他离有火的地方远一些……”
    朝夕下意识的点头,可随即眉头一扬。
    “经堂里面有没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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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经堂着火
    “十三公子,在这边,笔墨都准备好了。”
    临时准备的经堂只是未央殿殿群之中的一间偏殿,重新布置之后暂用作春日宴准备祭祀品屋的经堂,这偏殿十分阔达,正中一间烛火通明乃是经堂,左右两边的耳房都摆放着祭礼所需的祭品,凤晔大概的扫了一眼,直跟着侍奴走到了跪垫之前。
    桌案齐备,符纸笔墨也都准备了个妥当,凤晔对那侍奴点点头,跪在了跪垫之上。
    那侍奴见此上前去铺开符纸,口中道,“这符文乃是祭礼最后才用的,十三公子可以慢些抄,哪怕等下祭礼开始了也不打紧呢。”
    凤晔摇了摇头,“还是要快些写完的,待会儿还要去参加祭礼。”
    说是这样说,可凤晔听到了外面响起的低沉悠扬的号角声,想来是眼看着天色不好凤钦下令开始祭礼了,这么一想凤晔也不敢耽误,拿起朱砂笔便开始写符文。
    那侍奴似乎正是看守这经堂的,见他开始写便道,“公子先写着,奴不敢打扰,奴先去外面守着,公子若有吩咐只管来喊奴便是。”
    凤晔看也没看他的点点头,侍奴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外面依旧还有风拂,侍奴走出去便将门轻轻关了上,凤晔转头看了一眼,倒觉得这侍奴十分细心,回过头来,只将案上的符纸一张张的写好放在一旁,经堂之中静悄悄的,偶尔有烛火噼啪声响起,因为长时间点香烛,屋子里味道十分浓厚呛人,凤晔轻咳了两声才将那不适压了下去。
    烛火的噼啪声,朱笔磨砂纸页的沙沙声,倒是将外头那风声人声都隔绝了开,饶是如此,凤晔此刻的内心也不甚平静,此次的春日宴如此的糟糕纷乱,且还出了人命,虽然人在佛堂,凤晔眼前浮现的却是于美人尸首躺在荷花池里的样子,他眉头微皱,握笔的力度都大了不少,于美人的位分不低,虽然因为七公子之事近来有些失宠,可一生的荣华富贵却是少不了的,而凤钦说话,宫里更是没有人敢去顶撞欺辱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死了。
    以那般不堪凄惨的样子死了,而在这宫中如此无缘无故悄无声息死的并不止于美人一个人,四年之前,他的母亲也是无端死去,不仅如此,还死的无疾而终。
    思及此,凤晔握笔的力道越来越大了,一个不留神,鲜红的一笔拉的太长,好端端的一张符文便被毁了,凤晔不得不停下,看了一眼桌案上被毁了的符纸眸光微暗,抬眸看了看前面的香烛,他抬手将那页被毁了的符纸一下子烧了掉,白色的符纸一角被点燃,整张符文便被一点点的烧了起来,待烧到了最后一点,凤晔才将符纸扔了掉,落在地上的符纸变作一页黑灰,火星一闪而逝,连最后一点白色的符纸都燃烧殆尽。
    屋子外面悠扬的号角声已经接近了尾声,待号角礼乐一停,火祭便会正式开始,哪怕不必着急,他的时间也并不十分宽裕,思及此,凤晔又拿起了笔,可就在他拿起笔的瞬间,一道极低极低的人声在两段礼乐的间隙之中插了进来……
    凤晔武功修为虽然不高,可小小年纪六识已经有超乎常人的灵敏,那道声音即便很低很低却还是被他捕捉了到,拿笔的手一顿,凤晔下意识的转身朝门外看了看,门扉合的十分严实,且声音似乎也不是门外传来的,且这会儿半晌也没有别的声音响起,凤晔眉头微扬,那礼乐却又响了起来,这一下更是再听不到别的,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的落笔写字。
    朱笔刚在符文之上落下一画,那刚刚听到的声音却又忽的一闪,凤晔猛地抬头,这一次他总不会听错……左右看了看,凤晔犹豫一瞬还是放下手中的朱笔朝右手边的耳房走去,刚走到门口便能看到里面堆放的严严实实的祭品,包括打扮精致的纸人都摆在这里面,纸人乃是纸做的,可五官惟妙惟肖,且妆容十分浓艳,看起来倒像是真人一般,且因为太像真人,这幅装扮之下反而有些叫人害怕,凤晔看到这一排排纸人的时候甚至在想,莫非是这些纸人成了精说了话?抬眸四望,这耳房地方宽敞,可入目都是祭品,哪有活人能说话?
    没见到人,凤晔不由得再度开始怀疑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况且时间紧张,他总不能因为听到了点并不确定的人声耽误了写符文,这般想着,凤晔转身朝经堂而去,然而他刚走出两步,适才两度闪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距离更近,凤晔下意识的看向了这耳房靠后的那扇窗户上,那窗户乃是一扇四开轩窗,此刻紧紧的关着,凤晔敢肯定,刚才响的声音一定是出自那轩窗之后……眉头微皱,这窗后面怎么会有人?
    凤晔年纪尚小,最喜欢在宫中“流窜”,因此不管是园林的假山还是阙楼桥洞他都摸的清楚,在他的记忆之中,这经堂乃是未央殿的偏殿,且还是极其偏殿的那种偏,否则也不会用来对方祭品杂物,而在这经堂之后,却是紧挨着一处竹林,那竹林之中本引了一方未央湖的水做了个小池,清泉浅池,茂林修竹,本来还算一处妙景,后来不知怎么水道被堵,未央湖的水过不来了,那小池渐渐干枯,只剩下些腐烂的竹叶堆在池底,既然如此,那竹林便也算是废了,众人都来看未央湖的荷花,哪里还有人记得那处竹林?
    从前有人喜欢这处竹林也是因为此处隐蔽安静,可现如今,能在这等地方说话的人所说的事十之**是见不得光的,今日宫中诡谲之事太多,凤晔想都没想就朝那轩窗小步小步的靠过去,越是靠近,窗外那虽然身处僻静之地也刻意压低了对话声便清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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