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凤晔表情又生出两分懊恼,“只是我没看清脸!”
    看不清脸,便没办法指认,除非听声音,可是这宫里这么多人,哪里就能听到声音?而若是大张旗鼓的把宫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个的听必定又会走漏消息,指不定他们找了半天找到的又会是两具尸体,到时候还是什么都调查不出来。
    朝夕脑海之中百转千回,对上凤晔殷切的眸子心底一叹,“好,你说的我都知道了,可是这件事不能打草惊蛇,这件事你可告诉了别人?他们可发现你偷听了?”
    凤晔摇摇头,“自然不曾告诉别人,他们……他们应当没发现,可是昨日我在经堂之中差点被烧死现在大家都知道,那二人不知道会不会怀疑……”
    朝夕点头表示知道,“好,那此事便只有你我知道便可,杀害母后的人自然是在宫中的,像你说的能以家族的名义安插人进来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凤晔冷哼一声,“其实我觉得不用查就能想到是谁了……”
    朝夕挑眉,凤晔便道,“除了昭仁宫现在的那位还能有谁?”
    这便是在说段锦衣了,凤晔说着话动了动,也不知道是扯到了哪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缓了缓才哼一声接着道,“我看沉船也是她动的手脚,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个内宫妇人是不用跟着第二艘船的,所以她干脆下了这样的狠手。”
    凤晔受了伤,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单,锦被盖着,他怕疼便只能乖乖的躺着一动也不动,可他说话的语气表情却十分狠厉怨愤,朝夕看着凤晔这般眼神微深,“没有证据,你这话还是埋在心底便好,你暂且不用管别的,先管好你自己,有人要杀你。”
    昨日经堂的大火足以证明有人要取了凤晔的性命,凤晔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哼,她不过是想让我和我娘一样的死法死去罢了……我知道是她下的手,这个宫里,还有谁这般忌惮我,因为她知道我天天都在谋划如何报仇!”
    四年之前,凤晔的生母便是死在宫中一场大火之中,巧合的是,当时凤晔的生母被段锦衣罚去经堂抄经,之后经堂便着了火,虽然后来大家都说是天干物燥自己起的火,可明里暗里不少人议论当年之事和段锦衣脱不了干系,便是凤晔自己亦是将这仇记在了段锦衣的身上,后来时间久了,宫里的人都几乎要忘记这件事,可是作为儿子的凤晔自然不会忘记,一个多月之前,凤晔正是因为在昭仁宫之前替自己的亡母祭祀才被禁足。
    朝夕眉头微皱,“你确定当年之事和王后有关?”
    屋子里没有旁人,朝夕便问的直接,凤晔眨了眨眼,“当然……”
    顿了顿,他又看着朝夕道,“不仅是我母亲的事,便是庄姬王后的人我看也和她脱不了关系,当年庄姬王后去世之后是她登上了王后之位,为了王后的位子,她极有可能加害庄姬王后,我听人说,后来钦天监的卜测出来之后朝内朝外有许多人都上奏将你们兄妹逐出巴陵,其中声音最大的便是段氏一族,你或许并不算威胁,可他们要对付的是你哥哥。”
    朝暮是长公子,母亲又是凤钦宠爱的庄姬,且庄姬还有帝国皇室血统,不论怎么算,只要朝暮好好的长大,这世子之位十有是会落在他身上的,因为如此,才会有人费尽心思的将他赶出去,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后来淮阴的诸多变故。
    朝夕蹙眉沉默着,凤晔又撇撇嘴,“你不信就算了,可是你休想骗我,你回来总不至于真的是打算回复身份然后出嫁,你哥哥下落不明,庄姬王后之死又疑点重重,你是一定会去查的,我听到的都告诉你了,你要如何都随意,反正我又拿不到任何好处。”
    朝夕眨了眨眼,语气幽深起来,“哦?你没有好处吗?”
    凤晔眼神一闪,索性将目光转去了别处,“我哪里有什么好处……”
    他嫉恨段锦衣,眼下虽然是告诉了朝夕他听到的,不至于拿朝夕当棋子,可至少希望朝夕和他一起对付段锦衣,他已经足够聪慧足够有城府,可他到底只有八岁,要扳倒段锦衣那座大山,光他一个怎么够?他嘴上说着没有好处,可在场的三人都清楚的很。
    朝夕见他嘴硬不由的摇头,凤晔得不到她肯定的回答心底也憋着有一股气,而他却也不是会低头求着她的人,于是小脸紧紧绷着,唇角紧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执拗又可怜,朝夕看着他不知怎么心中就是微微一疼,他的母亲也死了,这宫中死了母亲还能好好存活的孩子实在是不多,叹了口气,朝夕又道,“有人要杀你,往后你要小心谨慎些,至于你说的,我自然会留意的,不过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可轻易发难,否则被动的就是咱们。”
    朝夕虽然没说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对付段锦衣的话,意思却已经十分靠近他所想,凤晔眼底微亮,这才又转过头来,眨了眨眼,他也知道此事急不来,想起下人回禀的不由问道,“昨天晚上凤念芷死了?听说死状十分残忍?”
    他的语气这下倒是十分平静,没有多少高兴,却也没有伤悲,只是漠漠的,小小年纪却有几分悲悯的意味,朝夕点点头,“是,死在未央湖边。”
    凤晔愣了一会儿神,“她这个人虽然讨厌,可……”
    话语一断,凤晔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想到他自己昨日也差点死去,他对凤念芷之死忽然就更加平静了,而他才不过八岁,若是真死了,岂不是比凤念芷还不值?!
    “这宫里面,死一两个下人或许正常,可却没有人敢对主子动手,先是于美人,接着是我,又是凤念芷,那幕后之人似乎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不过……”凤晔看着朝夕,“不过不一定就是一个人,或许有很多人都想趁着昨天的日子作乱呢?”
    这想法倒是和朝夕的想法不谋而合,她默然未言,而凤晔又开了口,“听说都交给廷尉孙昭去查了?孙昭那个人我倒是知道,年纪轻轻手段十分高明,让他查指不定就会查出什么来,我……要不要将我听到的那些话告诉孙昭呢?”
    凤晔受了惊吓,又听到了那些对话,今晨一醒又知道凤念芷死了,他是玲珑心思的人,自然有百转千回的念头,对着下人不能说,现在对着朝夕却是言无不尽,他言语之间十分推崇孙昭,可那对话涉及的问题太重大,他还是不确定孙昭值不值得信任。
    “孙昭……”朝夕轻喃两句,“这个人我并无了解,还是不要告诉他,何况此事告诉他他也没有法子,廷尉府更是个讲求证据的地方,他知道这线索除了大肆排查宫中的宫婢侍奴之外也没别的法子,可这法子风险太大却几乎没有回报……”
    凤晔面上一副十分信服的样子,“好,那我就不说,这件事如果先放着,那孙昭也能查出于美人之死和凤念芷为何而死吧,还有经堂着火这件事……”
    凤晔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朝夕,似乎有些期待,可朝夕却犹豫一下并未开口。
    凤晔愣了愣神,忽然笑了,满面稚嫩的他这一下却笑得有些凄楚意味,“我知道的,在这宫里真相并不重要,便是孙昭,也不定能有什么结果。”
    朝夕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话来,凤晔心思通透,他什么都知道。
    这宫里只有权力的更迭,真相也从来由站在权力最顶端的人书写。
    室内一片静默,外间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朝夕回头,只见柳济大步的走了进来,他木讷的面上生出两分恭敬,看着凤晔的方向道,“公子殿下,孙大人到了。”
    孙昭?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床榻上的凤晔也是微微一讶,“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我知道那小太监已经死了,难不成又查到了别的线索?”
    凤晔看着朝夕,心底有些惊讶,那看守经堂的小太监显然只是一颗棋子,棋子必死,而他一死,这线索便也算是断了,凤晔自己也没有报更多希望,可这么快却又说孙昭又来了?
    朝夕也有些讶异,“想知道他为何而来,请他进来就行了。”
    凤晔回神,忙对着柳济道,“去,请廷尉大人进来。”
    柳济转身而出,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朝夕和商玦同时转身,便看到一抹天青色的长衫一晃而入,来的正是孙昭,今日的孙昭换了便服,一袭天青的长衫正衬他雅正的气度,眉眼本就清隽,眼下整个人越发的儒雅了,进得门来,他先是对着几人一一行礼,刚行礼完凤晔就忍不住问,“廷尉大人,是不是又查出什么来了?又有新的线索了?”
    孙昭看看凤晔摇了摇头,目光却一转看向了朝夕,看了朝夕一眼又敛眸,而后才表明来意,“下官是为摇光公主殿下而来,适才下官已去了邀月台,得知公主来了此处。”
    为她而来?朝夕挑眉,便见孙昭又抬起头来继续道,“若公主眼下正闲,杨夫人那里,恐怕要劳烦摇光公主去一趟,想来公主对十一公主之死也是有兴趣的……”
    朝夕更为讶异了,杨莲心?她为何去杨莲心那?!
    孙昭气度雅正,可看着朝夕的目光却不带分毫感情,朝夕不由的扬眉,什么叫她正闲?而她为何要去杨莲心哪里?接连两个疑问之后,朝夕却又在心底点了点头。
    没错,她的确对凤念芷的死很有兴趣。
    “出了什么事,为何要二姐姐去长逸宫?”
    朝夕还未说话,倒是凤晔先忍不住的开了口,孙昭看一眼凤晔,“杨夫人疯了。”
    杨莲心疯了……凤晔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受了女儿被杀的刺激,杨莲心一时神志不清也是正常的,可是神志不清也应该去找御医,怎么就找到了朝夕这里?这么一想更为疑惑不解了,“廷尉大人,杨夫人疯了你喊二姐姐过去做什么?”
    孙昭微微蹙眉,也明白自己似乎没说清楚,“其实是孙夫人派人来请下官和公主一起过去长逸宫,杨夫人说话的时候提到了公主,具体公主过去了便知道。”
    孙夫人……朝夕看了孙昭两眼,孙昭,孙岑,她不知道孙昭的背景,可既然都姓孙,那孙昭很有可能出自孙氏?这疑问在心,眼下她却不必问出来,朝夕转身看向商玦,也没开口,却是在问商玦要不要去,商玦弯了弯唇,“你若想去我们便去看看。”
    朝夕便又看向凤晔,“那我去看看,你好好歇着。”
    凤晔眨了眨眼,忽然撑着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我也要去,带我一起去。”
    朝夕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你伤还没好,赶快躺着。”
    凤晔嘴一瘪,“可是……可是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非要让你过去……”
    朝夕眼神微寒,不说话只看着凤晔,凤晔心头一怵,只觉得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朝夕的表情并不凶狠,可就是那眼神锐利的吓人,凤晔本来并不害怕朝夕,可眼下不知怎么就有些气弱,和朝夕对峙片刻终究是有些委屈的又缓缓缩回了被子里。
    朝夕这才转身,也不多说的将天荒琴抱着离开,凤晔看着她抱走了天荒琴便知道她今日大抵不会再过来了,眼见她就要踏出去忍不住又喊道,“二姐姐明日进宫吗?”
    朝夕没回答人已走了出去,商玦和孙昭也跟着离开,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凤晔和柳济,柳济是他的贴身亲随,是最了解他的人了,见他脸色不好看柳济犹豫一瞬上前来道,“殿下不要生气,公主若是入宫必定会来看您,您要快些养好身子才对。”
    凤晔轻哼一声,“我可不稀罕她来看我……”
    说着一顿,又道,“你派个人去长逸宫看看,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柳济忙应声点头出的门去,只留下凤晔望着帐顶满面疑问。
    杨莲心疯了,为何要喊朝夕过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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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8章 长逸之殇
    夜如泼墨,狂风卷着倾盆大雨砸开了长逸宫的宫门。
    宫门大开,侍奴们看到这浩浩荡荡回来的一群人满是惊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日春日宴上生出诸多变故,整个宫闱之中各处都人心惶惶,却是不包括长逸宫,只因为中午水祭之时各处的嫔妾都落水,受惊的受惊,生病的生病,却只有杨莲心因为陪着凤念芷免了一场祸事,后来得知这变故,长逸宫之中的下人都暗暗地窃喜,别处的主子落水忙的人仰马翻,唯独她们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优哉游哉的好不惬意。
    可这会儿是怎么了?大宫女之一的玲巧看着被玲珑和几个侍奴扶着的杨莲心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再一看,后面还跟着孙岑,她心底“咯噔”一下,在宫里这么多年,下意识的反应过来是出事了,她这边兀自愣着,门外玲珑已经哭喊道,“快过来帮忙啊,愣着做什么!”
    玲珑在哭,那声音即便隔着这样大的雨夜也格外的清晰凄厉。
    玲巧反应过来,忙上前把杨莲心扶住,这一扶,方才看到杨莲心身上和手上的血,在仔细一看,她的衣裙整个都被血染了,此刻滴滴答答的躺着水,长逸宫门口乃是白玉石地砖,看着那腥红的颜色一滴滴的落在地砖上,玲巧的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快,快把夫人扶进去……”
    玲珑和玲巧都是杨莲心平日里最为信任的近侍,也是这长逸宫的大宫女,玲珑平日里比玲巧更为持重许多,可今日她每一句话都是哭着喊出来的,玲巧僵硬的扶着杨莲心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后面跟着的孙岑,孙岑是长秋宫的主人,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晚跟过来,可她不仅来了,还带着她自己的一群人,没了杨莲心,这里孙岑最大。
    后面孙岑身边的玉画为她撑着伞,饶是如此孙岑的衣裙也湿了一半,她也被吓得不轻,又才吐过,白日里还落了水,这会儿面色煞白,虽则这般,她一行一止之间还是十分沉稳,一边走一边吩咐左右的人,“去请太医过来,你们两个先去将夫人搭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让她躺下,宫里若是有准备救急的药丸先喂她一颗也可以。”
    孙岑语速极快,因为雨太大,更要喊两边人才听得清,这一喊嗓子便有些哑,幸而已经到了宫门口,走过一段廊道便到了正殿,见这动静,不管男女不管位分高低,所有长逸宫的宫人都慌了,玲巧和玲珑将杨莲心扶抱进殿的时候侍奴们下意识的跪着,连个来帮手的人也无,玲珑眼泪流个不停,哭着呵斥着让人去准备热水沐浴等物。
    到底是大宫女,一声令下自有下人去准备,玉画扶着孙岑一路跟到了浴房,见要给杨莲心宽衣了孙岑才交代一句小心些退了出去,玲珑和玲巧都在浴房,外面没个招待客人的人,而这长逸宫的内殿平日里谁又能随便走动?可这时候,玲巧和玲珑都没时间想这些了,孙岑一走,玲珑抑制不住的哭声就一下子爆发出来,一边为杨莲心解开那血衣一边哭,玲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却也开始发抖,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一定是发生了足以让整个长逸宫倾覆的大事,咽了咽口水,玲巧这才颤抖着问,“怎么了?夫人衣服上的血……”
    玲珑眼泪决堤,整个人也失了力气瘫倒在了浴池边,她哭的声音一片支离破碎,就好似片刻之前的杨莲心,玲巧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玲巧看出来了,孙岑和跟过来的那一群人都是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孙岑面色寻常,而玲珑这般崩溃,那么发生的就只是事关长逸宫的事了,她一边打理杨莲心一边看着玲珑,好半晌玲珑才语声断续的道出一句话来,“公主……公主死了……公主被人杀了!”
    说出这几字,玲珑又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玲巧一愣,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们是长逸宫的人,说起凤念蓉她们会说十公主,说起凤念歆她们会说十二公主,只有在说起凤念芷的时候她们不加任何称号,所以,玲珑刚才的意思是在说凤念芷死了?!
    玲巧只愣了一瞬便又开始替杨莲心擦脸,杨莲心晕倒了,嘴边还有血迹,那是她自己的血,玲巧想替她擦赶紧,奈何手太抖了反而半晌都未擦的利索,玲珑本在嚎啕大哭,见玲巧这般倒是愣了愣,以为她没听清,她又接着道,“公主死了,被人杀死在未央湖边上,她……她的手被砍下来了,脸上被割了无数道口子,眼睛也被挖去了……夫人亲眼看着,当时就吐血了……玲巧,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公主死了,公主死了啊……”
    玲巧终于把杨莲心面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干净净,她面色变的极度木然紧绷,又去褪下杨莲心的里衣,玲珑的哭声回荡在她耳边,她脑海之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玲珑说的那个场面,凤念芷死了,脸被划花了,眼睛被挖走,手也被砍了下来,心头一颤,这并不算十分温暖的室内竟然生生的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听着那哭声,依旧在为杨莲心解衣服。
    “我听到了,公主死了。”
    “公主死了,你也不活了吗?”
    玲巧近乎无情的声音让玲珑的哭声一滞,对啊,凤念芷死了,她也不活了吗?
    当然不是!不管是谁死了,她都还要活……
    她这哭,又有几分是在为凤念芷哭呢?起初或许有,可是到了现在,她难道不是在为自己哭吗?凤念芷是杨莲心的希望,杨莲心指着她嫁个好夫家,不管是哪国的世子公子的,以后她的位分才会在蜀王宫高一些,而后……而后或许就能有坐上那个位子的机会,否则凤钦百年之后,杨莲心势必要殉葬,到时候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一起被发配,这是杨莲心不愿看到的,也是她们不愿意看到的,而今凤念芷死了,自家夫人的希望没了,不仅如此,想着杨莲心当时近乎疯癫的模样,想到杨莲心又吐了血,玲珑心底隐隐的生出了巨大的绝望,虽然死的只是凤念芷,可是她就是隐隐觉的杨莲心也要从此一蹶不振,在这宫里,莫说已经是夫人之位,便是王后之位都有可能跌入泥潭,更别说杨莲心了……
    这长逸宫会没落,杨莲心会失宠,一个失宠的夫人或许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醒来之后的杨莲心是什么样子,若她不再清醒理智,这长逸宫的一切都会暴露在人前,想到那些阴暗角落里的算计,玲珑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结局就在等着她们,玲珑越想越透彻,心底的绝望不由的越来越大,可看到对面的玲巧,她心中只能强自压下这绝望。
    凤念芷死了,她们却还要活,不管怎么样,杨莲心还好好的。
    或许情况根本没有她们想的那么糟糕……
    玲珑自己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终于抬手抹了抹眼泪开始为杨莲心宽衣,热水并不那么热,可到了这会儿两人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将光裸的杨莲心放下水中,拿着巾帕胡乱的将她身上的污渍洗干净,想到孙岑还在外面,两个人不敢让杨莲心多泡,费力的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才将其抱向床榻之上,出了浴房,果然看到孙岑站在内室。
    这是长逸宫的内殿,这王宫之内除了凤钦和凤念芷之外,几乎没有外人来过这里,可现在,孙岑站在这殿中,她第一次来这里,正在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四大主宫每一个宫阁的形制都相似,可布置却是看主人的心思,这长逸宫的内殿布置的奢华又贵气,所用的任何一物都是这王宫之中最好的,孙岑扫了一圈,大都是凤钦赏赐下来的极品之物,寻常人得了这些赏赐总要私下保存着舍不得拿出来落了灰,可杨莲心却一点都不心疼,相反,她将每一样东西都用的极好,仿佛只有这些最好最上等的东西才配的上她。
    孙岑扫视一圈,听见声响一转眼便看到着了水红中衣被扶抱出来的杨莲心,杨莲心衣衫齐整,头发还未全干,此刻耷拉在肩膀上,整个人面色煞白闭着眸子,被两个宫女好似死物一般的抱出来……她眉头淡淡一挑,忽然觉得这贵胄的寝殿也不过如此。
    玲珑和玲巧费力的将杨莲心放在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转身对着孙岑行了一礼,眼下的长逸宫孙岑位分最高,她在这里,她们便只能卑躬屈膝惟命是从。
    孙岑面上一派疲惫,语气却是十分温柔,“玲珑,你去请太医进来,而后去安抚一下外面的宫人,也让他们不要乱说话,你们夫人怎么样太医看过之后自会说明。”
    请太医,安抚宫人,孙岑这话倒是说到了玲珑心上,玲珑正点点头准备出去,孙岑又道,“王上既然让我过来看着,那我今夜便不走了,等你们夫人醒了看看情况再说。”
    玲珑脚步微顿,和玲巧对视一眼,二人眼底同时闪过一分复杂忧色。
    孙岑是奉了王命的,可是夜色已深,太医也已经来了,她可等太医诊治之后有了个结果便离开,偏偏她却一定要等杨莲心醒过来……玲珑没想到她如此尽心,可心底却实在高兴不起来,然而也不敢多说什么,忙又行一礼道了谢才走出去请御医,里面孙岑寻了个靠窗的软榻落座,跟着她的玉画上前想为她揉肩捏腿,她却一挥手拒绝了,只忧心忡忡的看着床榻之上昏睡的杨莲心,一双眸子里满是暗沉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医来的很快,进来看到孙岑忙不迭的先给孙岑行礼,孙岑摇了摇头,“去给杨夫人诊治,夫人今夜受了惊吓,适才还吐了血,瞧着有些骇人,你快看看。”
    太医年纪颇大,孙岑认出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听她这话,太医拿着箱子到了床榻边上去,时辰已晚,太医白日里大抵已经奔波了许多处宫阁,这会儿面上也是一派疲惫之色,再加上这外面的大风大雨,布靴和官服下摆早已湿透了,饶是如此,切脉的手还是稳稳当当。
    太医问脉,玲巧站在床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玲珑想的便是她想的,到了这种时候,她从未这么期盼过杨莲心只是一时晕厥不会有大碍,可看着太医面上的神色,她的一颗心越发的沉了下来,太医问脉的时间颇长,且眉头越皱越紧,待问完脉,又倾身拨开杨莲心的眼皮看了看,之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孙岑的方向一拱手,“夫人,杨夫人怕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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