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到尾陪着她,虽然从来不说,可他只怕知道姬无垢想做什么。
    态度温柔,手段狠厉,这样的商玦莫名有种让朝夕为之侧目的悸动,他似乎总是默默无声的,可每次想要看到他的时候又总会如期出现,不管走多远,他好像都站在离你几步的地方等着你,这种感觉朝夕不知称作什么,却十分让她安心。
    “喂喂喂,我和你说话你在干什么?”
    君冽的声音打断了朝夕的思绪,她转过头来便看到君冽手中拿着封信,“什么?”
    君冽满是无语的望了望天,“我在说……他临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晋国的消息一道一道的飞来,他走的急了,这封信也是他才收到的,不知写了什么。”
    朝夕看着那信封蹙眉,想想还是抬手接了过来。
    她也不着急看,只扫了眼君冽道,“他走了,你何时走?”
    君冽瞪大双眼一瞬,满是无奈,想他君冽纵横列国,不管是冷若冰霜或者风情万种的女人,亦或是那些权势无双才高八斗的诸侯贵人,不论是谁,他都能游刃有余从容不迫让其心折,可偏偏眼前这个人次次都只能让他跳脚,“走走走,我明天就走!这蜀国还不能多待两日了怎的,你怎不赶着商玦回燕国?”
    朝夕睨他一瞬,刚要说话君冽已反应过来,“行行行好好好,我知道了,人家是世子我不是,行行行我明天就走我发誓行了吧!”
    朝夕淡淡挑眉,仿佛对他的态度有些满意了。
    君冽冷哼一声有些不服气,又将话题拉回了商玦身上,“你看着吧,晋国一乱,赵国不安,燕国就要做强了,可你知道,镐京那边早就有打压诸侯的意思,燕国此前大败晋国和赵国,这事早就闹到了帝君那里,若非那位沈家的少主在朝前保了燕国一次,帝君的谕旨只怕早就飞到了燕国去,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朝夕眉头一皱,她是真的不知道,对于帝京,她的确关心的比较少,虽然说她身上也流着皇室血脉,可皇室都忘记了庄姬公主,又怎么会记得她,因此她也不会关注那些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报上来?”
    君冽撇嘴,“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这不是没机会说嘛,这件事发生是在两月之前了。”
    两月之前……朝夕凝眸,虽然这几句话的消息或许只是帝都朝堂之上的小小波澜,可若帝君已经在朝堂之上表达了对燕国的不满,那就不可当做小事对待,君冽是才知道的,可是商玦必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那他为何没有说呢?
    朝夕心底一动,是了,他从不主动说燕国生出了什么乱子。
    见朝夕又在出神,君冽叹了口气,“商玦必定早就知道了,或许他已有应对,不过只凭着那两场大战燕国也该收收锋芒,眼下其他诸侯哪个不是要多看燕国两眼的?眼下燕国经历了两场大战正是需要修生养息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出乱子。”
    “对燕国而言,晋赵是大患,商玦必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眼下晋国和赵国都没工夫对付燕国,他一定早早想到了这一点的。”朝夕语气十分笃定,在她心中商玦算无遗策。
    君冽耸耸肩,“我只担心帝君,如今镐京的地位虽然不必往常,可帝君一令,诸侯难道不遵?燕国对付晋国和赵国不是问题,可若诸侯联合起来伐燕呢?”
    “诸侯不可能联合起来伐燕——”
    骤然从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朝夕和君冽同时一愣,转头看去,商玦一身水墨色相交的广袖大袍着身正款款而入,他那缓袖如云,衣袂似雪,挺拔的身姿在门口拉出长长的影子,子荨笑眯眯的站在旁边,丝毫不觉得商玦进屋子需要通报,见商玦进来,忙殷切的送上茶点才退出去守着,君冽无语的看着子荨,这小丫头他次次来都要对他大眼小眼瞪半天,奈何商玦一来她便如此热情,君冽看看子荨,再看看明显活泛起来的朝夕咬了咬后槽牙。
    朝夕没起身,却直了直身子,“你怎么来了?”
    商玦自然而然在她下手位上安坐下来,笑道,“知道你出宫便来了,宫里的事都了了?”
    朝夕闻言眸色微暗,“刘美人的事和当年母后同样难得入手。”
    商玦点点头表示明白,正想安抚朝夕两句,对面的君冽却问道,“世子为何说诸侯不可能联合起来伐燕?不知道世子还记不记得姜国?”
    商玦便只好看向君冽,唇角微弯,“姜国自然记得,百多年之前姜国本也是诸侯之一,却因为忤逆皇室而被另外的七大诸侯联合讨伐,最后以灭国灭族而告终,我知道姜国,可姜国和燕国不同,燕国也无可能成为第二个姜国。”
    君冽似笑非笑挑眉,“何解呢?”
    商玦泰然的拂了拂袖摆,又将那茶盅端在掌心之后方才缓声道,“只因为燕国的的领土是五个姜国那般大,而燕国的兵力和国力便是十个姜国都比不上,换句话说,十只猎狗有可能同时扑向一只兔子,却并不敢同时扑向一只老虎,公子以为呢?”
    君冽面上只是笑意微深,心底却轻啧了一声,普天之下将自己比作老虎,而讲其他包括皇室在内的诸侯比成狗……这话只怕也只有他商玦敢说,君冽眯眸上下打量了商玦几瞬,心底忽然对商玦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重,若说从前只是因为朝夕和商玦的在外的声名他才起了结交之心,那现如今他则是对商玦这个人充满了激赏。
    君冽举起手中茶盅,“世子今日之话君冽也不知对错,不如以史来鉴?”
    商玦闻言朗笑一声,“好一个以史来鉴,那边过个十年五年见分晓……”
    二人举杯共饮一口,倒有点儿煮酒论江山的意思,放下茶盅商玦又看向眼前君冽,“听闻晋国三公子已经离开了?是公子去送的?”
    君冽心底暗哼一声,分明就是你设计了别人,现在倒是一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这置身事外的样子装的一本正经的,这么一想,他眼底的笑意便有些深长,“是,是我去送的,晋国三公子离开了,我也要走了,免得离国生乱。”
    商玦闻言轻笑一声,“离国同晋国接壤,或许会被波及。”
    君冽轻嘶一声,好啊,这还当着他的面威胁上了!他恨的牙痒痒,转头看朝夕朝夕分明听出了这话里的玄机却没说什么,心底轻哼一下,君冽大度的不和商玦计较了,他眉头一皱转而说起个正经事来,“其实要回离国还有一件事,自从我表明身份入蜀王宫之后便总觉得身边有人跟着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离国那些人敢这么做了。”
    商玦和朝夕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君冽,君冽哈的一笑,“放心,我会自己解决,来来来,饮了这杯茶咱们就此别过,下次再见只怕在你们大婚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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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3章 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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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君冽,朝夕在屋檐之下站了片刻,暮色将至,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发出几丝黯淡的光,再过片刻,这唯一一点黯淡的光也要沉下去,不知今夜有没有星星?
    “今日是晴天,晚上必定有星子。”商玦站在朝夕身后,语声温柔。
    朝夕豁然转身看着这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连她的表情都不用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暮色拉长了商玦的影子,金色的光将他双眸映的极亮,见朝夕盯着自己,商玦不由从门口走到了她身前来,“你盯着天边看了半晌,大抵是在看今夜会不会出星子。”
    朝夕看着商玦,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和她是认识很久的人,可她不知怎么将他忘记了,于是都觉得他哪里都是奇奇怪怪的。
    于是乎,朝夕便又想到了君不羡说的话,再如何荒诞诡奇,能比得上他这一路来的诡异奇怪?这个人从一开始,从连面也没见着的时候就以一座城池换她了。
    她对他而言一定不知是敌国公子身边的弃妾这样简单。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商玦面上带着薄笑,话虽如此,可他眼底都是愉悦,仿佛朝夕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是让他十分开心的事。
    在朝夕的记忆里,这半年之中,除了最开始几日她患有眼疾之时他恶声恶气一副高高在上的世子模样,后来到现在,他待她一直是这个样子,温柔妥帖,又了解她到极致,好像他陪了她许久,比姬无垢,比君冽,甚至比子荨坠儿这些人都旧。
    没有这些相伴的时间,他没法子了解到那样许多。
    商玦忍不住牵了朝夕的手,她轻渺的目光带着探究,他大概猜到了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夕夕,这两日我这病状好似又犯了,夜间难眠,这可如何是好?”
    朝夕被他这话说的回过神来,将手从他掌心抽出,眉头微蹙,“晋国之事当真出自你手?”
    商玦看着空落落的掌心眉眼间生出两分不满的薄怨,却是坦然点头,“是。”
    朝夕抿了抿唇未语,商玦挑眉,“怎么了?你觉得不应该?”
    朝夕又转身看向天边余晖,“晋国之事并不简单,我还记得我们从燕国大营去淮阴的时候路过了晋国边境,那个时候晋国的内乱刚刚平息,也正是那位二公子被流放到永州一带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你就动了念头?”
    商玦上前一步站在朝夕身边,闻言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朝夕冷笑一下,“那二公子被贬必定满心不甘愿,晋国无人可用正是绝望之时,这时候却有燕国世子来扶植,他自然满心欢喜的朝晋国王都奔了,你那时候动了心思,却并未开始安排,等到了巴陵发现姬无垢也来了,这才下令在王都周旋,姬无垢来巴陵心思大都在燕蜀身上,自然没想到被他赶到了边关的二公子还有机会起复。”
    商玦笑听着,末了夸一句,“夕夕英明。”
    朝夕冷哼一声,“晋国和赵国乱起来,你燕国正是做大的时候,那神兵谱想来你已经送回燕国了吧,若你燕国的能工巧匠能将那上面的物件做出来倒也当真无惧天下诸侯。”
    商玦索性转身看着朝夕,“这都是夕夕的功劳。”
    当初的确是朝夕将那神兵谱给商玦的,那不过是为了感谢商玦在谋算淮阴侯府上的助力,淮阴侯府最终被诛族被褫夺番号还是因为他府上通敌叛国的大罪,这桩罪名却是商玦亲手给洛氏氏族加上去的,朝夕送一本神兵谱倒也不算亏,何况那上面的东西她都看过。
    朝夕听着他的奉承心底有些丰盈,可面上却是不动如山,想了想,又将那一日张太公“大争之世”的话说了一遍,商玦闻言倒像是早有预料,随即蹙眉道,“如此来说,晋赵二国的内乱还有些不够,至少要给燕国强兵的时间才行。”
    她二人距离极近,商玦更是以一种说家常琐事的口吻说起燕国未来的治国之策来,朝夕面不改色的听着,倒是远处偶尔听到两三字的子荨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又拉着一旁的坠儿低低道,“你说世子和公主怎生回事,夕阳西下,二人不该是相拥赏景,怎么说起了那些无聊之事来?你看公主的表情,对世子没有一点温柔脸色,哎,真是急死人啊。”
    坠儿倒没有子荨这些想法,在她眼底,朝夕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何况子荨难道没看出来世子殿下早就习以为常并且乐在其中吗?
    “我知道了,一定是咱们在这里!走走,咱们出去吧!”子荨忽然灵机一动,拉着坠儿守在了院门之外,坠儿有些无奈的摇头,子荨又凑到坠儿身边小声道,“你说,世子眼下不睡睡榻改睡床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东西啊?”
    坠儿蹙眉有些迷茫,“该准备何物?”
    子荨面上微红,“你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我从前在大户人家做活儿,听闻大婚之夜男女,那什么,是要准备准备的,至少得有个帕子什么的……”
    坠儿先是迷惑的不行,某一刻,忽然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她瞪大了眸子看着子荨,本想说不可能,可又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这种事还未至大婚,朝夕和世子应当不会的吧,坠儿犹豫着,子荨也红着脸有些踌躇,二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每个结果,再往院子里一看,廊檐之下早已空空如也,朝夕和商玦都进了屋子,这么快进去,他们干什么去了?
    屋子里,商玦正将一只锦盒打开,那锦盒是他今日过来的时候带着的,朝夕并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此刻打开来,朝夕却看到里面方方正正的叠着张什么,再仔细一看,朝夕却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地图!地图画在上好的绢帛之上,因为交叠一起朝夕看不出是哪国地图,商玦将那地图取出,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向朝夕的书案,到了书案边,商玦方才将那绢帛展了开来,薄如蝉翼的绢帛之上墨线蜿蜒连绵,随着展开的更多,朝夕发现那竟然是一张大殷的舆图!不仅如此,这和王宫之中的那张舆图还颇有些不同。
    当今世界,想要清楚的绘制一张一国之舆图也要专门的官员花上个三年五载,更别说一整张大殷的舆图了,东至东海,北至蚩灵,南至南蛮南海,西边到戎狄,整个大殷极周边部落的边界王都州郡清清楚楚的落在这一张六尺见方的舆图之上,朝夕看的满眸惊震,不仅是燕国和蜀国,便是齐国晋国赵国和镐京,都被清楚的标注着驻军人数,要知道,若非本国之人在国境之内绘制舆图标注驻军,是会被当做细作斩首的——
    “夕夕,过来看这里。”书案铺排不开,有一半垂在桌沿之下,商玦按着一处向朝夕招手,朝夕走过去一看,正是晋赵与燕国接壤之地,如今的世道,一国之舆图或许能得一见,可整个大殷如此细致的地图却是无价之宝,在朝夕印象之中,整个蜀国也只有王宫之中有一张大殷的舆图,可那舆图已经多年未变,已和商玦这张有多处不同。
    而商玦让朝夕看的那地方,正是他献给朝夕的聘礼。
    “这里的九城,已划入燕国,是你的封地。”
    商玦语声温纯,朝夕则心底震颤,他的聘礼有那九座城池,可她却毫无概念,眼下这舆图一看,那九城便更为真实了两分,商玦又笑道,“这舆图是新送来的,整个大殷只有两份,一份留在我那里,这一份送来你这里,世上绝没有比他更详尽的舆图。”
    朝夕轻吸口气,看着那舆图心底隐隐欲动,“殿下这是要将天下送与我……”
    整个大殷都在这舆图之上,岂非是将天下送给了她?!
    这话本是好意,谁知商玦轻笑一声,“不争天下,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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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到!那个什么,既然写到了这里我就说一下,其实前面两章算是在扶澜和玦玦的视角写出来了,玦玦是重生的,大家也不要怀疑玦玦是哪种重生了,就是本体重生重活一世的意思,前世呢,肯定也是夕夕的大忠犬哒!至于前世如何又为啥重生,会在后面慢慢写出来滴,要相信步步的男主不管哪样都是最专情最深情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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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 争王念起
    商玦轻笑一下,“不争天下,只争朝夕。”
    朝夕本就因为那舆图而蠢蠢欲动的心猛地一跳,转眸看来,商玦的眼底月朗风清坦然真挚,赤城的让朝夕心头微热,不争天下,只争朝夕,好狂妄的口气,好……让人心悸的情谊,朝夕唇角微弯,顺着他的话问下来,“天下与我,谁重?”
    商玦没想到她会接话,于是好整以暇点头,“你重。”
    朝夕笑意更深,眼底却分明写着不信,“那不如放弃了你的世子之位来我蜀国?”
    若是这话说给旁人只怕早就叫人惊掉了下巴,燕蜀联姻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蜀国攀上了燕国,别人以为朝夕巴不得早些去燕国坐那世子夫人,谁想到她会让商玦不要世子之位来她蜀国?倘若这话是商玦对朝夕说倒还靠谱些,朝夕本以为这话出口商玦定要色变,可谁想商玦不仅没有讶色,反倒是笑意更为愉悦,朝夕看的清楚,那笑意之中并无轻视。
    “来蜀国,公主打算许我何位?要不输于世子之位才行。”
    这二人口气一个赶一个狂妄,却偏偏又都接了彼此的话,只是什么位子才不输于世子之位呢?朝夕眼珠儿流转的想了一圈,一时却没想出来,放眼蜀国,只怕商玦连蜀王之位都不放在眼底,既然如此,还真是没有什么位子能比得上世子之位的。
    见朝夕有些作难,商玦上前半步朝她靠的更近些,低低的道,“王夫之位堪比。”
    朝夕一讶,被他这意味深长的六字震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王夫之位堪比?王夫?他要做王夫,也得先让她登上蜀王之位,可她……
    朝夕心底隐隐道了一句可她是女子,她心底自然不鄙薄女子,她亦不将自己放在世俗纲常之内,然而这世道的残忍她最清楚不过,女子为王,谈何容易?
    朝夕看着商玦,商玦看着朝夕,四目相对,朝夕从商玦眼底看到了一抹极其凛冽的光华,那华彩耀目,更仿佛含着激荡人心之力,朝夕心底一定,又有什么不可以?!
    万事皆可,可有一样事在此之前,朝夕转头看向那舆图,“哥哥的下落还未知。”
    这世道不争权势便难以存活,朝夕从淮阴开始便知道权势之重要,后来到了赵国,更目睹了赵王宫种种,于是心底更坚定了这争权夺势的念头。
    也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她如今事事都要权衡利弊的性子,她回来巴陵,不过是想找寻朝暮下落,为母报仇,再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在她心底看来,世子之位是朝暮的,可若是当真找不到朝暮,她心底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对那王位的念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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