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三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猪八戒更是嘀咕也许是那妖怪被吓破了胆,不敢出来兴风作浪了,只过了一晚,气温骤降,大雪铺地,通天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李老有些忧虑,说着天气不正常,往年这时候,是没有这么大的雪,通天河也不会一夜就结了冰。
    我恍然。
    这哪是被吓破了胆,人家是想主场作战呢。
    如果我那时灵时不灵的记忆这次没有坑我的话,只要我踏上冰河,到时候无论之前试过的冻的多结实的冰,都会在我脚下分崩离析。
    我把这猜测一说,本来是想以自身为饵让那金鱼精别学王八缩头,大不了我就掉入冰窟,反正死不了,就当跑哈尔滨冬泳去了。只要弄死了那个金鱼精就算赚了。再说,我也不是毫无保障,太上老君那里还有我没有兑现的仙丹,虽然历史经验告诉我嗑药的都没有好下场,但太上老君又不是无证行医,招牌硬的很,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他的水平。
    乌鸡国国王死了都能被他一颗九转还魂丹救回来,我最多只是被冰一下,磕粒仙丹保证身体健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然而这个我觉得很棒的主意,别说猴哥了,其他几个悟都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包括盲目乐观的猪八戒,以及沉默寡言的沙和尚。
    我被剥夺了发言权,猴哥几个人三言两语定下计划。
    我留在陈家庄,猪八戒变成我的模样,猴哥拔根毫毛再边做猪八戒的模样,一行人假装过河,只要妖怪敢冒头,就直接打死丫的。
    我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可能成功,因为支使猪八戒出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这次,猪八戒只是嘟囔几句,居然从了。
    我差点就想出去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方升起的。
    大概是我的眼神很好的表达了我的内心,猪八戒看了我一眼,“师父啊,咱们这就去打死那个妖怪,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别再这个样子了,老猪看着心里发虚。”
    我怎么了我?我觉得我还好啊,就是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
    人死不能复生,罪魁祸首要打死,我觉得我的心态一直很积极健康啊。
    猪八戒的脖子缩的更短了。
    但这也改变不了我被几个悟联手压制,猴哥甚至让猴儿子看着我!
    笑话,猴儿子那么小一猴儿,能看得住我这么大一人?
    事实是,真能。
    天知道猴哥给猴儿子开了什么小灶,猴儿子居然会法术了,往我身上一坠,感觉就像是被小山压住了一样,半点动弹不得。
    我没办法,和猴儿子好说好商量,最后总算获得了围观权,站在了在通天河岸边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心态有些不对劲,按照我以往的作风,我老老实实的等在陈家庄直到事情结束才是最好的选择,多少恐怖片里,那些主角自不量力叽叽喳喳非要逞能,结果就是身边和他亲近的人被连累死了七七八八。看电影的时候我就喜欢吐槽这种情节,觉得主角没有自知之明是最大的祸害,所以我之前一直都很识时务,虽然有点武力值,但如果让我等着,我一般都是老实等着,因为我记得一句话,半吊子最可怕。
    可我现在,却特别想亲眼看到那个妖怪的下场,这都快成为我心中的执念了。我知道猴哥的安排都是为我好,可是……
    我站在树叶已经掉光的树后,一边自我检讨着,一边看向通天河。
    猴哥他们一行人已经走了大约两三里,我的目力没有那么好,只能看披在化成我模样的猪八戒身上的那间锦斓袈裟,那带着金灿灿的一抹红俨然成为了一种标识。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一声炸响,我眼见着厚厚的冰面被炸裂,细碎的冰屑弥漫成一片,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再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我在一边等的心焦,那边的水雾却越来越重,在一声陌生的、尖利的尖叫声过后,水雾渐渐散了,几个悟飞了回来。
    猪八戒的九齿钉耙上插着一坨黑红的东西,我定睛看去,却是九齿钉耙插在了鱼尾的部分,让那金鱼精无力挣扎。
    “总算抓到了这妖怪。”猪八戒把禅杖还给我,“感觉师父拿着也不费力,怎么比我的钉耙还难使。”
    我心中松快了一分,刚想说话,就看见红孩儿一敲鼻子,准备对金鱼精喷火。
    却被从天而降的水浇了满头满脸。
    已经出现的三昧真火居然就这样熄灭了。
    我握紧手中的禅杖,抬头看向空中。
    观音来了。
    “你这孩童,好生顽皮,怎可轻易造杀孽?”连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慈悲。
    “阿弥陀佛,我的观音娘娘啊。”猪八戒只是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我理解他为什么呆住,因为我也有些呆。观音出场的造型和以往截然不同,让我居然一时间没有想到他来此的目的。
    都说大唐开放,对女性最是宽容,这个朝代的女性服饰就说明了这一点。但在我看来,再开放也开放不过现代,再加上我遇到的女子也不多,从来没什么体会。但观音这次出现,没有以往的宝相尊严,长发只是松散的挽着,没有半点珠光,没有外袍,只穿了一件贴身小袄,露着臂,赤着脚……
    我有种不小心撞到女孩刚起床还没梳洗时的尴尬。
    不过这点尴尬在观音出声的时候就消失了。
    “不知菩萨所为何来?”事实上,我开启了防御模式。胃里像吞了一块铅块,连坠着心都沉得厉害。
    “我今早扶栏看花,却发现之前养在莲花池里的金鱼没有出来拜见,掐指一算,算出你在此有一劫难,故急赶来,没顾上梳洗。”观音答道。
    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浸了冰水,明明我没掉进河里的。
    “这金鱼,是菩萨养的?”我问。
    “确是在我莲花池里养大的,每日浮头听经,才有了修为。”观音笑道,“你看他那武器,就是一朵未开的莲花炼成的。”
    我扯了扯嘴角,“不知菩萨打算如何处置这妖怪?”
    “我编了竹篮用来降他。”观音说完,手一点,那金鱼精就从猪八戒的九齿钉耙上滑落,一点一点变小,冲进竹篮里,“如此,此间事以了,你师徒继续上路吧。”
    说完,便带着竹篮金鱼飘然不见。
    “师父?”猴哥皱着眉看我。
    “行李没弄湿吧?”我眨了眨眼睛,问道。
    “老孙掐了避水诀,自然没事。”猴哥回答,“师父你别笑了!”
    “带着行李,我们先回李府吧。”我说完,就转身率先离开。
    等到了李府,我告诉李老那灵感大王已除,以后他们再也不必每年祭赛时献上童男童女,李老听完感激的痛哭流涕,然后不顾年纪老迈,亲自跑出去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
    我回了房间,亲手把行李一件件打开,走了这么多年,虽然出家人不带钱财只靠化缘,可我随手做的一些小玩意,大家偶尔装的一些东西日积月累下来,数量也非常可观。
    “师父?”猴哥似乎除了这句话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把所有东西都摊开,一样样看去,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八戒,你以往总说什么分行李的话,挨了我不少委屈,这次,师父做主,这些东西虽然不甚名贵,到底也算是我们师徒一场的见证,就你先挑好了。”
    猪八戒惊得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师父!”
    那声音凄厉的,活像我不是在告诉他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达成了,而是我要宰猪。
    “师父!”猴哥按着我的肩膀,“你别冲动,你之前不还说要去西天……”
    “那是因为昔日水陆大会上,观音现身,当着国君和众百姓的面,说我讲的乃是小乘佛法,度不得亡者超生,只可浑俗和光。而西天灵山有大乘佛法三藏,能超亡者升天,能度难人脱苦,能修无量寿身,能作无来无去。”我泪流满面,“我以为这是无上经文,一心求取,怎知……那金鱼精听此经文有了修为,无慈无悲,做的是坏人天伦,骨肉分离之恶事?这是什么经文,不引人向善,反而从恶?我若带回这样的经文,岂不是害的我大唐子民入魔,失却本心?”
    “师父……”几个悟的声音讷讷响起,我一一看去,他们有迷惑不解,有忐忑不安,有……
    我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妖殊途。我的感同身受,与他们不过是小恶一件,也许还带着几分对那妖怪的理解?
    毕竟,那也不算是全然作恶,不也保佑了风调雨顺吗?
    可他们不知道,在我这里,天灾尚且情有可原不可抗力,但人祸?或者该说神佛妖祸?罪不可恕。
    这在这个连妖怪都可以搅风搅雨兴风作浪的世界也许难以理解,我也以为我接受了现实,以为自己已经认可了现实存在的神话体系,所以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说服自己,在这个世界,神佛之力超出自然之力,我努力的让自己别去想太多,努力的用一些可笑的手段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很厉害,也占了一些便宜,但这对于那些已经化为白骨甚至尸骨无存的人来说,实际上,于事无补。
    观音打破了我的自欺欺人,让我知道自己除了金蝉子转世这个身份之外一无是处,他若真不知道我的态度,会这样急慌慌的来救金鱼精吗?如此匆忙,连梳洗都没有,他会不知道我的决心?
    可他还是那样轻轻巧巧的带走了那条金鱼,连一句会惩罚他的话都不说。
    连一个掩耳盗铃般的敷衍都不给我。
    就算渣男追姑娘,在姑娘动心死心塌地之前,也会把自己伪装的温柔体贴文质彬彬,我这还没被渣男骗到手呢,一个个的就争先恐后的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我还会一如既往的死心塌地下去?
    我又不是m!
    “师父……”猴哥又叫了我一声。
    “悟空,你不必多说,这西天,我是去不成了。”我摇了摇头,“佛心不稳,心魔已生。”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在这阖家团圆之际,没错,我掀桌子了
    第73章
    掀桌一时爽, 事后……我好像也没怎么后悔。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 就在沉默中变态。我忍了又忍,为了不变态,也只能爆发了。结果——
    神!清!气!爽!
    自打从长安出来就开始酝酿, 越到后来越难以容忍的那份憋屈,在这一刻爆发的淋漓尽致,宛如遇到阳光的晨露,消失的无声无息。
    爽过之后, 理智也就回来了。
    我是真的恶心了那些神佛们的做派, 想要撂挑子不干的心也是真诚的。但同样, 我想回现代的心也更加急切了,即使那里大街小巷几乎所有门市店只要营业时间就不停的滚动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还能记得几个词比如富强民主法治和谐什么的,当初死记硬背真没什么特别感觉, 但我现在特想把这些印在每个人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俯瞰众生的神佛脑袋里。
    他们要是记住了, 这世间该少了多少磨难?
    好吧,我也知道这不现实,我就是在心里yy一下,爽一下。
    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该怎么取回留在灵山的那一点真灵,这也算是我的命门之一了,却掌握在敌对势力手中——没错,西天灵山在我这里被拉黑了——简直十分棘手,尽管我从来都认为我和金蝉子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可我也不能否认,我们的灵魂本质相同,那点真灵,对我也是能有用的。
    因为记忆不全,我暂时也不知道那对我会有什么除了无法回现代完成整套金蝉脱壳大法以外的影响,但凭我曾经看了那么多点家小说的经验,脑洞只会大而不会小。
    万一谁本事那么大,通过那一点真灵控制我,成了另类版的电子狗链还好,如果把我变成傀儡了怎么办?
    反正,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可我散伙的话刚放出去,暂时也不打算反悔……
    不知道偷渡到灵山的可行性有多少。
    我忽然想起天上还有一群盯梢的,如果他们足够称职,应该已经把先前发生的事回去禀告给他们的boss了,那群强迫症不知道会有何想法,我倒是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出招让我继续走下去。
    我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不知道观音回去之后该如何交代,不知道那金鱼精灵感会下场如何……之前冲着头顶的那股怒火散去之后,我发现,我也不是一定要他去死,虽然这是最痛快的惩罚,但如果能活着保一方平安,积攒下来的功德好好补偿那些被他吃掉的童男童女,间接因为家中孩儿死去而伤心欲绝甚至已绝的家人,这我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可惜,观音连意思一下都不愿意,如果他当时哪怕只是假装一下,让我爆发的□□都不一定会被引燃。
    虽然我明白,没有这次,肯定还有下一次,我迟早得爆一次。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接下来如何发展,只看谁的需求更迫切了。
    我重新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表现,觉得从一个潜心向佛十分虔诚的出家人来说没有问题。我当然也急着去西天,但对方未必知道我着急,我现在的人设是理想被打散的七零八落被心魔困扰的和尚,即使表现的出格了一点,对方应该不会怀疑我。只要我不变成傀儡,最坏的可能性也不过是我一命呜呼,能活我当然不会愿意死,但如果死了……
    嘿,孟婆汤一喝,即使灵魂没变,‘我’的存在也消失了,我管以后呢。
    无赖精神是十分必要的,至少现在,除了那一点真灵,我好像别无所求了。而即使是对那一点真灵,我也没了势在必得的心。
    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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