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身体何等贵重!”猴哥立刻反对,其他几个悟也跟着应和。
    只有猪八戒,把其他人都挤到一边之后,扶住了我的肩,“师父,他们这些光棍汉都不懂你的心,老猪懂,当年老猪和翠兰也是被被……岳丈拆散,可那次毕竟是我失约在先,答应了菩萨,只能认了。师父你就不同,当时你还没正式出家呢,佛门规矩自然约束不到你,这本来高高兴兴的过日子,结果晴天一霹雳,什么都没了。要是意外,也只能认了,可这认了以后又发觉不是意外,这可不气人?就是老猪,遇到这事也得撒次泼呢。可师父喂,咱们得从长计议,你伤了身体,我那小师娘也不知道,还高高兴兴的嫁人,这伤心难过的不就是我们几个徒弟了吗?万一到时候还不了阳,那可就闹大了,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觉得自己很冷静,“只是,若混混沌沌的活着,还不如求个明白以后痛快的死。我心意已定,不必多劝。”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猪八戒急道,“我的九齿钉耙可是只会打妖怪,师傅你要寻死,别找我。”
    我看了一圈其他几个悟,他们的表情都如出一辙,“放心,本来就没打算找你们。”
    自杀而已,能有多难?
    什么生死簿上定生死,这句话在我十岁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句废话了。当初李世民不就是开招贤榜选人替他给地府送谢礼吗?被选中的那个人本来就阳寿未尽,可也吃了毒药,下了地府。不仅如此,还诉说了自己和妻子当年的误会,阎王随便一查,就发现这对夫妻都是阳寿未尽的人,便让他们还阳了。那个人还好,尸体还是新鲜的,可他妻子已经埋了,尸身腐烂无法附身,然后再一查,御妹阳寿将近,就让属下把御妹的魂魄勾走,把妻子的魂魄塞进去……
    我对这件事的印象实在是深刻,半点不觉得那里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地,大概,对于地府的人,只有魂魄才是永恒的,肉身?随时能换的衣服而已。
    肉体凡胎进不了地府,那我就把这肉体凡胎抛掉好了。
    然而,我发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着我。
    我用刀子匕首,那本来坚硬的金属一碰触到我的皮肤就会软下来;我试过三尺白绫,可才抛上房梁,只轻轻一拉就断掉;我找了毒药,吃下去以后却毫无反应,那即刻毙命的药效简直就是个笑话;我把自己浸泡在水中,却发现呼吸毫无妨碍……
    曾经阻止车迟国一干受尽折磨的僧人自尽让他们拥有不死之身的力量,这一次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以为我会愤怒,但似乎,一次次尝试失败后,我只变得更加冷静,再一次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那些不属于凡间的存在,除非他们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我发现,我居然没有能主动接近他们的办法。
    不,还有一个办法。
    我再次回到房间,写下表文,立下牌位,燃香请了地藏王菩萨。
    看着香烛一点点变短,我看着那个牌位,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地藏王也没有回应的话……
    以那些神佛的小心眼,我掀了他们的供桌牌位能把他们弄出来吗?
    佛香只剩下极短的一点,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我心中忽然涌上一股燥意,提脚就朝供桌踹去,却踢了个空,整个人如坠深渊,以极快的速度下落。
    当我那股下落的势头停住之后,我跌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一处陌生之地,阴森肃穆,却带着慈悲的气息。
    “许久不见,金蝉子。”有声音从我前方传来。
    我抬头看去,虽然从来没见过那个人,心里却莫名认定了他就是地藏王菩萨。
    “地藏王菩萨?”我打量着他,还有趴在他身边的那头似狮似虎的猛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谛听。谛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还朝我甩了甩尾巴。
    “数百年未见,你倒是少言了许多。”地藏王菩萨看了一眼谛听,“却也冲动许多。”
    这句话把我从那种难言的氛围中唤醒,让我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贫僧有一事不明,还请菩萨解惑。”
    “如果是你心中想的那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你没有想错。”地藏王菩萨答道。
    我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真相来的如此干脆,我以为他会用因果宿命来敷衍我,却没想到,他就那样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或许,在神佛眼中,这点小事,做了就是做了,根本没有遮掩的必要。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怒火。
    我手中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没忍住想要殴打神佛的冲动。理所当然的,我没有成功,而是被谛听压住了。
    我发誓我要讨厌这个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家伙。
    谛听呜咽的一声,似乎很不高兴。
    我被压的喘不上气,拼命的挣扎,可那没有半点用,最后,谛听朝我喷了一口气,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冻成了冰块。
    “你以前没有这么冲动的。”地藏王菩萨似乎有些不解,“那女子去世后你虽然伤心,可没过多久就平复了下来。西行之后,想起的次数更是不过五指之数。”
    废话,意外事故和故意谋杀能是一回事吗?
    前者可以走出来,后者?我不知道地藏王菩萨有没有重视的人,但恐怕,只要我宰了压住我的这个九不像,他就会弄死我了吧?
    谛听的大爪子一下子拍上了我的头。
    靠,忘了谛听能听万物的设定了。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被神佛算计?”我冷笑。
    “她让你一心从俗,不再向佛,就是最大的罪孽了。”地藏王菩萨说,“即使没有水灾,也会有火灾金灾,天定如此,不可奈何。然她死后,你重回佛门,对她又是一分功德,来世也会因此受到福泽。”
    “你们这些神佛的人生是不是特别无聊,什么都能和天定命数扯上关系,没有一点意外和惊喜?”我拼命的在谛听的爪子下挣扎,“你们这么厉害,怎么算不出我根本不想去西天取经?有本事你们换个人啊!”
    “你是金蝉子。”
    “我就是我!”我被压的呼吸困难,“灵山爱谁去谁去!要是还揪着我不放,等我到了灵山,绝对闹得那里地覆天翻!”
    头顶似乎传来地藏王菩萨的一声叹息,然后我感觉身体似乎轻飘飘,被送入了一面镜子。
    我眼看着自己死了九次,每一次都诚心向佛,执着无悔。每一次死亡之后,都对西天佛法多了一份执念,到了第九世,在流沙河边无奈丧命的时候,那份执念达到顶峰,最后却只能不甘的闭上眼。
    我合上了眼,再次挣开的时候,心里反而多了困惑,“菩萨莫不会以为,我看了这个,就会想继续去取经?我只是更恨,不能立刻搅了灵山,以报玩弄我于鼓掌之仇!”
    被人当傻子连耍九次,这里面的记录可比我从金蝉子那里继承来的还要详细。
    “这是金蝉子九世死后传讯给我的。”地藏王菩萨看着我,“他留下口信,告诉我,如果十世转世无心西去,就把这给他看。要他坚定信心,不要半途而废。”
    金蝉子留下的?
    我皱着眉,这个答案可出乎我的意料,但这也是地藏王菩萨的一家之言,我要信吗?
    如果是假的,地藏王菩萨是为了什么?我在急怒之下一点都没隐藏对西天的不敬恨意,他就一点不在乎,还要我去取经?如果是真的,为什么金蝉子会留信给他,而不是让我在记忆里继承?
    我看着地藏王菩萨,怀疑他是个假的。
    谛听发出呲呲的像是笑声的声音,见我看了过去,还用头蹭了蹭我,很亲昵的样子。
    “我许久不回灵山,谛听也是。”地藏王菩萨说道。
    我不明白地藏王菩萨的意思,他不回灵山难道不很正常吗?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可是他发下的宏愿,以日后人口大爆炸的情况来看,他恐怕没有再回灵山成佛的那一天了。所以,作为他的坐骑,谛听不回灵山不也很正常吗?
    “谛听原本是会在地府和灵山之间回转的。”地藏王菩萨说,“金蝉子与他关系最好,只是后来金蝉子就连闭口禅,谛听才回了地府。”
    完全理解,没修闭口禅之前的金蝉子就把灵山上下烦的够呛,被迫修了之后,受荼毒的不就只有不用别人开口说话也能听见心声的谛听了?如果说谛听是被金蝉子烦走的,我居然是相信的。
    虽然,这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谛听能听万物都受不了金蝉子,金蝉子到底多啰嗦啊。
    “你九世转世后,谛听回了一次灵山,再回地府的时候,他告诉我……”地藏王菩萨低声道,“佛祖命观音护你投胎时,减去灵性,只留迂懦痴三觉。”
    “佛祖向来偏心于你,最爱你的灵性,怎会如此下令?金蝉子一向聪敏,对佛祖从无不敬之心,当日被以轻慢佛法之由贬入凡间轮回十世亦没有怨言,怎会九世之后功德即将圆满之时付出那样大的代价使出金蝉脱壳大法,还在那样的时刻给我留下箴言?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地藏王菩萨像是在自言自语,“灵山,大约出事了。”
    第81章
    灵山出事?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灵山能出什么事?”我问, “释迦如来法力无边,堪称天地间法力最高者。灵山有八菩萨, 四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 十一大曜,十八伽蓝,其余使者罗汉亦在其位。若这样的灵山都能出事,这世间不早已大乱?”
    地藏王菩萨沉默许久, “若非如此, 佛祖对你一向宽容, 九世轮回一心向佛,怎会忽然灭你灵性?”
    我怀疑这和金蝉子被憋的说不了话的时候悟出来的东西有关, 而有些领悟一旦有了苗头,除非能找到另一种理论取而代之, 否则, 即使强力压制,也不会消弭。至少,在金蝉子这里,他发现自己不对的时候就向如来求助,然而以如来之能,也没有把他掰回来,只能把他拎进课堂,而后以轻慢佛法的名义把他贬入轮回。
    在地藏王心中, 自然是亲近如来的,所以他不会去想这一切也许出自如来主观,即使他知道如来法力无边,他也会去想这其中是否出了什么差错,为如来开脱。
    可就像他偏向如来一样,我也有我自己的偏向。
    在之前的五万四千里中,如来从未出场过,只被提起了一次,那就是悟清偷了灯油,仓皇逃出灵山。其余出现过的菩萨,灵吉虽有看守悟清的职责,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小须弥山内开设道场,我还在那待过,听过他讲的《法华经》。而后是文殊菩萨,虽然是带着度乌鸡国国王去西天成就金身罗汉的名义,无法真身相见可以理解,化身凡僧也不是不可,可他偏偏还言语相激,最后惹恼国王受了惩罚,一个能够成就金身罗汉的人就这样被井水泡了留念,被一头狮子取而代之了,哦,这命令还是如来下的。至于出现的最多的观音,虽然我觉得他的出场机会已经被我削减了不少,可他的作为却是最让我反感厌恶的。
    其他人出手好歹还找个理由,即使那很勉强也是块遮羞布,可观音,他直接带走了灵感,半点不提灵感在陈家庄造成的悲苦,也不提被赶走的原来的河神老鼋。
    这种做派,从上至下继承,浑然天成,可不是一句灵山出事能解释的通的。
    况且,即使是灵山出事,这些作为就能一抹而净了吗?
    地藏王菩萨虽然也是八菩萨之一,可他一直待在地府,可以说是游移在灵山之外。观音文殊普贤才是在凡间现身最多,可以成为代言人的存在,人间的无论是香火还是信仰都得了不少。地藏王菩萨的修为也许看不穿如来,但是,和他同级的菩萨,如果出了问题,他会一无所觉吗?
    我不这样认为,他既然已经觉得灵山出事,怎么可能毫无探查之举?即使他出不了地府,可谛听可以,世间有几人能瞒过谛听?可地藏王菩萨至今没说另外两个菩萨也有问题,只是一句含糊的灵山出事,那么只能说,那两个菩萨没有问题。
    人间的香火供奉可都是归牌位上的人,以观音他们的层次根本无法被其他神魔夺取,即使有歪门邪道……还是那句话,地藏王菩萨不可能没有察觉。
    这些话,即使我没有说出口,可有谛听在,地藏王菩萨也会知道。
    他在沉默。
    “佛祖真会因为你的领悟抹杀你的真灵真性?”地藏王菩萨看着我,“金蝉子,你到底悟出了什么?”
    我控制着自己不要翻白眼,我要是知道金蝉子悟出了什么,我还至于自己辛辛苦苦的编写经文吗?直接拿来用了好吗?能被如来忌惮的,怎么可能不是好东西?
    我忽然看向谛听,如果出了如来之外还会有谁知道的话,那么只能是谛听了。
    谛听的大脑袋晃了晃,“你不能说话的时候心音太烦太杂,我就跑回地府了。后来,你大概学会了控制,反正我是没听到。”
    “可九世之后,金蝉子留念给我让你上灵山却是事实。”地藏王菩萨说,“你忘的东西太多,兴许连发现的端倪也一起忘了。”
    我看着地藏王菩萨,不去想那个我知道的答案,转移了话题,“我不会去灵山的,除非,心中魔障被除。”
    地藏王菩萨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只能求来世。”
    “来世?喝了孟婆汤,也不是原来那个人,那些丧子丧女之痛也无法平息。”我想到这里,又想起心上人,心中又起悲愤,“若有仇而不得报,只能看着仇家越过越好,告诉你一切自有因果循环……”
    “天地间本来就是一场因果循环。”地藏王菩萨说。
    我只看着他不语。
    意识形态冲突的痛苦就在于此,他讲因果循环,而我却相信人定胜天,那些宗教信仰也敌不过实用主义,随时可以抛弃转换立场。
    即使我这一代常常被人称作毫无信仰内心空虚没有敬畏,可国外那些有宗教信仰的更可怕好吗?好人有,但极端起来……
    我和地藏王菩萨谁也说服不了谁,但他更想我去灵山查看真相,所以妥协的是他。
    我醒来的时候,几个悟围在我身边,我刚想开口说话,就差点被口中的东西噎了个半死。
    “师父!你活过来啦!”猪八戒一声大吼,猴儿子直接跳上了我的胸膛,把我压的差点喘不上气。
    “怎么了?”我吐出嘴里的东西,发现那是一粒仙丹。
    “师父你在房中毫无动静,老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让悟饭悄悄进去了,却发现师父你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猴哥说,“老孙以为师父离魂去了地府,地府却没有师父的踪迹。就上兜率宫管太上老君讨了丹药,喂了一粒又一粒,还是不见师父醒来,正急着呢!师父你魂游到了哪里?”
    “我见到了地藏王菩萨。”我回道。
    悟风一拍脑门,“居然忘了师父你房里正供奉着地藏王了!”
    “你们也是关心则乱,这次是我的不是,让你们担心了。”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猴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师父,你心情疏解了?”
    “地藏王菩萨已经允诺与我,陈家庄庄中昔年供奉给灵感的童男童女会再次回到陈家庄,女王陛下阳寿未尽,也会尽快好起来。”我没有提心上人,只是在心中记了一笔账,到了灵山以后,谁也别想逃过,“西天路遥,我们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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