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六年,他们不是没见过面。
    四年前,当乐于时刚参加完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回来的时候,他曾经找过沈离。他想说,他终于可以鼓起勇气站在那个人身边了。那天晚上,沈离刚刚工作两年,即便站稳了脚跟,但还是有不少人是他不敢得罪了。他被灌了不少酒,出来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勉强站稳的了。乐于时见他这个样子,就赶紧扶他。
    沈离对付这种场合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乐于时还没带他走两步,就有个人将沈离从他身上接过去了。他开口问喝得半醉的沈离:“你认识?”
    认识?认识什么?
    沈离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站在前面的乐于时。眉清目秀,少年不过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雌雄莫便,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五官很是精致,他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么好看的少年,于是他便摇摇头:“没见过,不认识。”
    没见过……不认识……
    没见过……不认识……
    这句话一直在乐于时的脑海里徘徊,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吗?突然的打击令乐于时愣在那里,直到那男人跟他说了声:“谢谢你啊,小同学。”然后又拉着沈离走。直到看到沈离被他带上车的时候,关上门的时候,才如梦初醒。
    他拦了辆出租车,跟着那个男人,直到他带着沈离回到沈离住的公寓,又过了半个小时才下来,乐于时才松了口气。然后他就这样在沈离家的楼下站了一晚,望着沈离家的窗户,不知道想些什么。
    后来的四年时间里,乐于时一直在M国读书,直到四年后乐于时本硕提前修完,他才再一次踏上了回国的路程。回去前的一天晚上,沈离看着他说:“四年了,我已经成人了。就算不用你收养也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吧?不知道你还会不会遵守约定。还是……已经忘了我呢?”他似乎是想到了上次跟沈离见面的情景,不禁皱眉,眼神都暗淡了许多。
    “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在他眼前,一张图片霸占了整个屏幕,那是沈离不知道何时拍摄的财经杂志的图片。那男人,成熟、俊美、多金、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奈何一双眼眸似笑非笑,薄唇微勾,不知是多情还是薄情。
    最后他踌躅满志的回到中国,期待这与沈离再一次相遇,不再自卑,胆小,不知所措。带着最好的自己,最真挚美好的感情,带着可以承担一切后果的年龄和责任,再一次回到你身边。
    可是,上天似乎在和他开玩笑一般。他没能跟那个男人说明自己的心意,就连坦白都没有。那个男人对自己的记忆似乎只存在当年那瘦小,半边脸都是绷带的面容上,他甚至连自己的全貌都没有见过。准确的说,他的记忆里,没有现在的自己,只有十年前那个孩子。十年的事情了,都说身体细胞七年就全换一起,很多事情都不复当年,就连自己都不再是当年的自己。彻彻底底的,一点痕迹都没留。
    乐于时听到沈离的死讯时,匆匆忙忙,贴贴撞撞的赶到医院,等待他的,只有沈离那冰冷的尸体。紧闭着眼,毫无生机……一切都如沈离在幻影中看的一样,这个孩子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沈离重新看到自己死去这一幕时,不知道是人变了,还是心情变了。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法这么从容无牵无挂的面对自己的死亡了。当初是因为自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一个人这样,没有目的的活着,就像是个浮萍,随遇而安,随心而为。面对死亡,亦是无牵无挂,毫无畏惧。可现在他突然间发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着自己,视自己为唯一,看着哭成这样的少年,他此刻真的希望时光倒退,他真的不希望死了,他舍不得这人哭得那么难过,也舍不得留下这人一个人这世界上。
    后来……一切都往沈离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乐于时疯了,他牢牢守在沈离的身边,禁止别人火化他的躯体。直到警察过来强行把他们分开,他开始信各种神佛和各种荒诞的传言。还是他的M国的导师“点醒”了他,“你试过那么多种方法了,他都没能活过来。既然他们说神佛能复活你爱人,那为什么他们自己还会死呢?”
    “孩子,他们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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