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拉着七娘急道:“好了好了,都怪我不好,都是我惹出来的事,七妹快别怪九妹了。”
    六娘跟着老夫人长大,见多了这等侍女们之间互相倾轧,便看着四娘笑:“可不都怪四姐你,九妹就算做错什么,自有三婶罚她。这许多姐妹婶娘侍女婆子们在场的时候,拿出来说道,有什么意思?我们做姐姐的,不应该私下提点妹妹吗?”她说话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语气柔和,乳母们和女使们不由得暗赞一声到底是老夫人抚育长大的,气度不凡。
    四娘眼圈一红,拉着七娘的手就哭了起来:“都怪我,我哪里知道这事说不得呢——”
    七娘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六娘说:“你讲不讲理?明明是九娘犯的错,你不说她,反而来说四姐!偷东西还有理吗?就算你是在婆婆身边长大,还能不讲理了?”她憋了一上午,却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责骂,这时忍不住万分委屈,也哭了出来。
    六娘性子看似温软柔和,却是个最孝顺又固执不过的小娘子,见七娘哭了,冷下脸就说:“七妹妹不愧是我孟家的爆仗,一点就着。这关婆婆什么事?难道我说些什么话,你还要怪在婆婆身上吗?”
    一看姐妹间全闹翻了,还哭了两个,乳母赶紧上前给四娘和七娘擦眼泪:“好了好了,这过节呢,你们这个哭那个也哭的,老夫人知道了,要不高兴的。自家姐妹,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快别哭了。”女使们又匆匆出去打水,取了梳妆的物事来服侍四娘七娘净面。
    九娘被六娘揽在怀里,眨着大眼睛朝着她们笑,来孟府这么久,第一次感受到有姐姐的好处,何况这人还是隔房的堂姐,是孟府里最受宠爱的嫡女。这尊菩萨,面软心不软,真好。
    唉,九娘心里后悔应该刚才把果子拿上就好了,她真的一直吃不饱。
    ***
    堂上只剩下老夫人和三个儿媳。贞娘轻轻地给老夫人敲着背。
    吕氏摇着团扇,瞥着程氏,嗤笑了一声说:“这小娘子呢,也得学着投胎,不给饭吃,不给做新衣裳倒也算了,要是被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有心养歪了,坏了孟家一家子的名声。哦,对了,我们长房二房,除了已经出嫁的三娘,统共就剩六娘一个宝贝,要是谁害了六娘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程氏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赤红了脸说:“小孩子家浑说几句,二嫂你怎么总喜欢听风便是雨?我们家谁都知道你是最有学问的人,却爱说这种诛心的话!你要是为了中馈,和娘直说便是,何必处处刺我?”
    杜氏赶紧起身打圆场:“自家妯娌,和和睦睦才是,还在节下呢,何必这么呛,有什么话在娘面前,好好说。”
    吕氏举起团扇掩了口:“大嫂,你是个最贤德的人。可我偏是个台官的性子,忍不得。不然,一味只有人说好话,将来出了事,我家六娘被迫做了那遭殃的池鱼,我要找谁怨恨呢?就算再恨恐怕也来不及了,万一跟哪家破落户似的,十六岁还无人求亲,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程氏掩面道:“二嫂,你用不着编排大嫂。大嫂怜惜我,这些年帮衬了我许多,我心中有数。你说这些难听话,不外乎要折辱我。我做弟妹的,嫂嫂要骂要打,也只能生受着,您是国子监祭酒大人的嫡女,勉强和我这样的商贾女儿做了妯娌,难免心里不痛快。就算当年二伯和我相看过,也插了钗子,到底不曾下草帖子,算不上悔婚。您又何苦总疑神疑鬼的看我不顺眼?父母之命,我就算是商贾出身,也懂这个道理。二嫂不如学学我家三郎,他可从不疑心我心里装着别人!”
    吕氏气得差点没折断了手里团扇的金铰藤骨柄,她何时计较过这糟心的破烂事!明明说的是养女不教和闺阁名声,却被这破落户搅和成了自己因私怨针对于她!
    她冷笑一声忍不住开口:“是,你家官人最是体贴你,你最懂道理!却连个嫡子也没有,倒要替侍妾们养着三个小郎君!”
    上座的老夫人喝了一声:“够了!”
    程氏扑到老夫人膝前大哭着说:“当年大嫂说自己不会算数,将中馈交给二嫂。二嫂生下六娘后亏了身子,娘才让我接了中馈。若是二嫂想要接了中馈,我岂有不给她的道理?娘,您听听二嫂这有多恨我,说这些扎我心的话。可怜我的十二郎!才三个月大,就叫人算计了去!我要不是为了七娘,还活着做什么!二嫂何苦要逼我去死!若是要我死了她才称心,不如娘,您赐我一封休书,将我休回眉州去罢!”
    杜氏赶紧拍拍吕氏,又上前安抚程氏。老夫人头晕脑胀:“胡说些什么,你且起来好好说话,什么休不休的!”
    吕氏冷哼了一声。
    “我虽是商家出身,却也有几分骨气。二嫂要是有这心思,说白了就是。我今日就把账册对牌都交给你。何必说这种话将人往死里逼?”程氏扶着杜氏的手道:“大嫂,你说说,我怎么亏待四娘九娘了?不说四娘,好几双眼睛盯着护着。就是阿林不知求了我多少次,恨不得说是我故意养胖九娘了,我才答应给九娘减了一餐饭。”
    杜氏拍着她的手臂叹气:“这个我们都知道,不关你的事。”
    程氏抽噎着道:“上次旧衫子的事也是,她们搞的什么鬼,二嫂你这样的聪明,看不出来?我爹爹给了我十万贯陪嫁,还不够我三房几十口人这辈子花销?我累死累活为了这一大家子,难道是为了守着公中的钱发财不成?”
    吕氏却说:“有人怀孕了,不肯撒手;早产了,也不撒手,连十二郎没了,还硬撑着不肯撒手。娘不忍心,提了几次吧,你可放手了?你程家是豪富人家,我们便是缺钱的破落户,指望靠着公中这点钱发达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注:
    插钗:《东京梦华录.娶妇》称:“若相媳妇,即男子新人或婆往女家。看中,即以钗子插冠中,谓之插钗子;或不入意,即留一两端彩段,与之压惊,则此亲不谐矣。”恩,宋朝因为没有相亲就定亲,悔婚的还挺多。也有女方嫌弃男方丑的。哈哈哈哈。
    草帖子也是宋代娶妇的第一流程,两家允许后才写细帖子,要注明三代名讳、官职、田产。
    十万贯:别被吓到了,宋朝习俗是厚嫁女儿。秦桧的妻子王氏嫁妆高达二十万贯…当年靖康之难,秦桧逃难时想把老婆丢下自己逃,挨了老婆几爪子,被抓了个满面花。王氏骂他:放你的狗屁!老娘嫁妆就二十万贯,你竟然想丢下老娘自己跑路?秦桧一辈子妻管严。哈哈哈哈。
    北宋的一贯钱,就是一千文,按黄金价,约折合465元,如果按米价,低得多。一贯钱等于一两银子。
    南宋的银铜折价又不同。本文就斗胆按一两银子一贯相当于465元算。整个宋朝,是木有人拿银子买东西的,因为宋朝银荒。哈哈哈。
    台官:御史台官员的俗称。
    看文图个好玩,大家别太放在心上。
    本章新出场的六娘,嗯,是女二,女二,女二。
    我还是附一个孟府小娘子的排行和名字如下,早夭的就不写了。大纲上看得我头晕。年龄按本章算。
    长房 宛姨娘所出 二娘 孟婉 (已出嫁) 17岁
    三房 阮姨娘所出 四娘 孟娴            10岁
    二房 吕氏所出   六娘 孟婵(嫡女)     9岁
    三房 程氏所出   七娘 孟姗(嫡女)     9岁
    三房 林姨娘所出 九娘     (庶女)     7岁(快了,我很快就有名字啦。我是女主我是女主我是女主)
    第6章
    老夫人梁氏头都疼了,这两个儿媳向来不和,针尖对麦芒。偏偏一个是亲生儿子的妻子,一个是庶子的妻子。她帮谁都落一个偏心,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眼下竟然节下也闹成这样,实在不管不行。
    老夫人开了口:“好了,都少说一句罢。”
    杜氏让人打了水进来,亲自服侍程氏净面挽发匀粉。
    吕氏也自垂首不语,她忍了好些年了,长房二房的仆从一年比一年人手少,眼看着该立春就送进来的春衫,过了清明还不见踪影。正好借着这事发作起来,撕破脸就撕破脸,大家说个清楚也好。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老三媳妇辛苦了这么些年,里里外外井井有条,是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孟家诗书传家,你们这跟乌眼鸡似的,像什么话!给孩子们看到,这脸还要不要了?
    一听老夫人这话,三妯娌都站起身来:“是媳妇的错。”
    老夫人叹气道:“都坐吧,家和万事才能兴。万事讲究个在理。老三媳妇,既然你也这么说了,你二嫂这几年身子也好了,你就把对牌账册还交给你二嫂,自己也好好调养调养。”
    程氏只觉得耳旁嗡嗡响。啊?
    老夫人想了想说:“依我看,你们好好花点时间对帐。不如从三月初一开始,老二媳妇正式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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