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笑得脸都疼了,今天看来二哥是豁出去要把大伯和大伯娘的底都兜翻天。
    众人大笑着纷纷点头称是,赵栩也笑着答应了。商议了一番后,定下来有月俸的每月出一贯钱,领月钱的出五百文。社长和副社长也各出一贯钱。到了苏昉这里,苏昉却坚持要出一贯钱:“我虽然没有月俸,可我娘却留给我许多产业,比孟二哥,六郎太初你们的月俸可要多出不少来。”九娘觉得合理,大力赞成。苏昕更是连声说好。
    跟着苏昕和六娘又推举了算术极好的九娘负责管社里的钱和账目。众人皆无异议,九娘也不推辞,爽快地答应下来。
    赵栩赶紧取了他和阿予的两份钱交给九娘,笑道:“阿妧!仔细收着!要是少了,我们可是要赖着吃定你一辈子的!”
    众人哈哈笑着纷纷将钱取了交给九娘。
    九娘也笑着将钱都点清了,交给玉簪:“你可要仔细些收好,万一少了,千万别声张。我可养不活这许多哥哥姐姐们。咱们只偷偷赖着大伯娘和六姐就是。她们最心疼我,保管会替我悄悄地补上。”众人又大笑起来。
    孟彦弼又开始忙着算计社日里吃哪家喝哪家玩哪家了,颐指气使地指派陈太初,又低声下气地问杜氏,能不能把范家小娘子一起请出来蹭吃蹭喝蹭玩。虽说又吃了两个毛栗子,可四个妹妹却求了杜氏务必下帖子,八月初十邀范小娘子一同玩耍。杜氏只能点头道:“那得让你们二哥再出五百文才是!”
    九娘一本正经地数着孟彦弼依依不舍递过来的五百文:“啊呀,又来了个嫂子要养活了。”
    六娘已笑倒在杜氏怀里。杜氏伸手轻拧了一把九娘的小脸:“叫你嘴贫!”
    赵栩看着九娘脸颊上立刻泛起的一块红,就想起四年前在孟府家庙里和九娘初见的情形。小小的她被自己捆成个小粽子。她那肉嘟嘟的小脸被自己一指头戳下去,就是一个小涡,会微微泛白,很快弹起来才又变成粉色。赵栩只觉得手指头直发痒,看了看九娘面前盘中的好些果子,吸了口气扭过头去。她现在可不会再拿果子撒他一头一脸了吧。
    ***
    翠微堂里,梁老夫人听贞娘轻声说完事情经过,沉着脸看着满面泪痕的七娘。程氏懊恨得不行,自己也是被兄长要登门的事情扰乱了心神,竟然稀里糊涂让她做了这么件糊涂事,闯下大祸。
    梅姑跪了下来请罪:“都是老奴办事不力,惹得七娘子生气,还请老夫人责罚老奴,饶了七娘子。”
    梁老夫人看了看程氏:“你怎么也这么糊涂?!阿林再怎么样,也是七娘的庶母!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一个不孝不仁,让九娘又怎么和她相处?”
    程氏刚才已经看过林氏,的确刮擦得厉害,有些嫩肉都翻了开来。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是媳妇糊涂,适才接到兄长的帖子,说明日要来家里。因为那阮玉郎和侄子的事,我心里乱糟糟的,又想着她也就是去看一眼,应承了不翻动,还有梅姑陪着,这才由得她闯了大祸。”
    七娘哭叫起来:“阿妧她只当我是傻子!燕王殿下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肯定是喜欢她!她却不告诉我!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怪不得她要跟着六娘进宫!”
    程氏吓得腿都软了,赶紧死死拽住她,捂住她的嘴。
    梁老夫人端起茶盏,淡淡地问:“原来你还真的是在肖想燕王殿下。”
    七娘一愣,低下头去死死抓住程氏的手,哭声就小了许多。
    程氏红了脸,哀求起老夫人:“娘!都怪媳妇管教不严。她还小,不懂事。求娘让媳妇回去好好管教她。”
    梁老夫人抬了抬眼。程氏顿时不敢再说。老夫人淡淡地道:“就算是燕王殿下喜欢了阿妧,就算是阿妧也喜欢了殿下,就算是她不告诉你,就算她要跟着六娘进宫,又和阿姗你有什么干系?”
    七娘怔住了,止住了哭。程氏也呆呆地看向老夫人:“娘?我可是答应了陈家的!”
    老夫人看着程氏道:“的确是要怪你,你将她宠成这样,满心满眼只有她自己,日后吃苦的也只会是她自己。”
    老夫人又看着七娘道:“阿姗你年少无知,心里要喜欢那个郎君,尽管喜欢,正大光明大大方方的喜欢,谁会笑话你?谁敢笑话你?这汴京城里三月三,七夕节,元宵节,多的是互诉衷肠的郎君和娘子,也多的是罗帕无人收的娘子和簪花无人要的郎君。你三姐当年钟情你三姐夫,也不曾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可若因为那人不喜欢你喜欢了别人,你就要恨上别人,这般面目可憎,任哪个郎君都会畏而远之。”
    七娘待要争辩。老夫人却又道:“别说阿妧年纪尚小,心里没人。她那样的容貌才情,有人喜欢她,难道是她的过错吗?你这般嫉恨交加胡作非为,是恨别人喜欢她,还是恨别人不喜欢你,还是恨自己不如她?”
    七娘被问得呆住了。她不如九娘吗?她生气的是这个吗?不,不是的。眼泪汩汩地留下来,又咸又涩。
    老夫人转向程氏:“阿妧库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经木樨院的手的?宫里赐下的东西你木樨院敢不收还是敢退回去?我翠微堂都不敢,怎么,听香阁敢吗?”
    程氏低声回道:“媳妇不敢。”
    老夫人叹了口气:“两位殿下和阿妧共过生死,情谊自然非同寻常。你们可见过阿妧主动攀附过一分一毫?她都懂得安守本分,不痴心妄想。可阿姗你呢?白日做梦,徒留荒唐。”
    程氏赶紧道:“是阿姗错了,她知道自己错了。还请娘手下留情。”
    老夫人又问七娘:“你又是从哪里知道阿妧库房里有翡翠簪子的?”
    七娘含泪不语。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你四姐说的?”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苦笑道:“一大家子人,你们小孩子之间,吵吵闹闹,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些年,看着阿姗你似乎长进了,知道些分寸了,谁成想还是这样?还有阿娴心眼小,爱挑事。你们以为阿妧是讨好你们才忍着你们,才对你们好的?她不过是不计较而已。老三媳妇你当过家,也知道顶着这个孟字,一年要打发多少麻烦?能用钱和气打发的咱们也就都打发走了。能一个好字了事,谁会费神去计较那点芝麻大小的得失?北海之鲲何须在意蜉蝣?天上的雄鹰何须在意燕雀?阿妧她是把孟家放在心头上,把我放在心头上!她是不忍心婆婆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去操心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姐妹意气之争啊!君子好誉,小人好毁!木樨院能太太平平这几年,是因为有君子在啊!”
    七娘怯怯地抬起眼,看向老夫人。程氏更是又气又恨,伸手拧了七娘一把:“你从小到大哪次做爆仗不是被她点的!你就不长长记性!”
    这时吕氏带着慈姑进来,她刚去木樨院看过了林氏。一见程氏母女这个样子,就皱起了眉头。这才太太平平了几年?前几天因为四娘的破事害得六娘要进宫,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庶女,就是送给吴王又怎么了,却害得她那么好的女儿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受苦一辈子。今天这个七娘又闯私库,施暴庶母,传到外头去,孟家百年清名毁于一旦,家里的小郎君们和六娘也跟着声誉受损,就是自家郎君也免不了被台谏弹劾。这木樨院简直就是整个孟家的爆仗,不知哪一天就要爆,平白让她们也跟着担惊受怕吃苦遭殃。
    慈姑低声禀报:“许大夫说不能包扎,只能等着结痂,已经用了药,就是恐怕会留下疤痕。”林氏自进府就跟着她,几十年来磕磕绊绊,这几年总算太平享乐了,不料一朝飞来横祸,竟有容貌损毁之祸。慈姑自责得厉害,这些年她看得真切,九娘待林氏和十一郎亲近得很,宝贝得很,真不知道如何向九娘交待。
    程氏头皮一炸,七娘也浑身一抖,这时才真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
    翠微堂里静了半晌。老夫人斟酌了片刻后道:“贞娘,你将七娘送去家庙,先跪六个时辰。明日起禁足在木樨院里一个月。既然她这些年的书都是白读了,日后学里也不用再去了,留在家里好好学好本分和安分吧。明日开始就请出家庙里的钱婆婆做她的训导婆婆罢。”
    七娘不禁魂飞魄散,挣开程氏,扑上去抱住老夫人的腿:“婆婆!婆婆!阿姗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婆婆求您让我回学里去,我跪多久都行。阿姗真的知道错了!我去给林姨娘说对不起,我去跟阿妧说对不起!婆婆!——”
    程氏急得不行,却无计可施。
    ***
    天色已渐沉。从里瓦出来,桃源社众人殷殷道别,相约初十那日一早在陈家见面。
    赵浅予牵着九娘的手还不肯放手:“记得回去让你姨娘赶紧给你做一身骑装!我是红色的,要不你也做红色的?没剩下几天了可来得及?”
    九娘笑着说:“阿昕要做鹅黄色的,我和六姐回去商量了再定。”
    六娘兴致勃勃道:“咱们四个都得选鲜艳些的颜色,阿妧这次可不许总穿那么素净了。”
    孟彦弼趴在马车的车窗外在和车里的杜氏说话,听到六娘这句回过脸来说:“那也未必,有一回我看见圣人穿了一身银白的骑装,也好看。”
    赵栩在她们边上有些心不在焉,他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鸽群,来来回回高高低低地飞着,忽地一声鸽哨,鸽群在那乌瓦粉墙之上盘旋了几个来回,倏地没入一户人家去了。
    他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前些时给阿予做了两双小马靴,多出些皮子也没用,明日让人送到孟府去,你们姐妹俩正好做两双马靴。”
    赵浅予笑道:“是的是的,要不是六哥提醒,我都忘了,就算我们骑装颜色不同,靴子也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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