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倒是难住下官了,我自幼待在桑落,除了这次进京科考,未曾踏出家乡半步,想必是不能为大人一展西北风土人情了。”
    “是么~”顾华棠沉吟, “那便说说你的家乡吧!”
    连风:这才是你的真正目地吧!
    于是,接下来程云卓开始跟传说中从不见客,便是见客也绝不会超过半盏茶功夫的顾丞相谈起了自己的故乡,等到天色渐暗,程云卓踏出相府大门的时候,他方才意识到,他竟然跟这大琅人人憎恶的大奸臣聊了一个下午。
    但也正因如此,他也发现了,这位大人其实有许多地方与传闻不符,只能说传言误人,至少在他看来,顾丞相绝非那等残暴不堪之人。
    送走程云卓回来之后,连风见他家主子仍然坐在会客厅的木椅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看得到勾着的唇角跟弧线完美的下巴。可是那漫无边际的感伤便是他站在厅门口都能感觉到了。
    他家主子有多久不曾这样情绪外露了?又有多久不曾这样感伤了?
    “阿衡说过,会带我去看看家乡的,她从不食言,却还是食言了,你说,她是不是很坏?”顾华棠苦笑着,呢喃着说出了这番话。
    连风哪敢说那位的不是,此时他家大人一时伤心透了,等他回过神来还不得找他算账!
    “主子……”连风有心劝劝,但那位实乃他家主子的一块心病,搁在哪儿谁也说不得,碰不得。
    “我去书房,都不要来打扰我。”
    连风就怔在了门口,眼看着他们家主子失魂落魄地走了。每当主子说了这话,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吃不喝上好几天,若非实在有重事发生绝不出门。可是近些年除了那位的忌日,就再没出现过了,看来今日当真是心里不好受了。
    连风猜的不错,果然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家主子都还在书房。他也只能着人往宫中传了话,说顾丞相偶染风寒了。
    正当连风思考着如何将主子请出书房之时,却碰上了出门办事回来的连胜。
    “你为何如此鬼鬼祟祟在此处晃悠?”连胜板着张脸问道,一开口就是连风不乐意听的话。
    “谁鬼鬼祟祟了!”连风瞪了他一眼,心里烦闷不已,下人们都来问了好几次了,可是主子不出来,他能有什么办法,还能逼着他吃喝吗!
    “你这是刚回来?主子在书房里,但是现在还是别过去了,昨日程大人来了,主子硬让人家说了一下午关于那个地方的事,你说这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哪个地方?”
    “你说还有哪个地方,自然是有关于那个说不得之人的地方——桑落呗!”连风没好气地说道,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只怕连尸骨都化成灰了,主子还在这里日思夜想的,这样下去实在不行!”
    “要不请几个媒婆过来,给主子说几个好人家的姑娘,主子许就没了这个念想了。”连胜一本正经,却是说着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说得好听,却不说主子哪有那般轻易移情别恋,更何况,这些年想把女儿嫁到相府的人多不胜数,主子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连风说着说着就息了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等连胜问,忽然眼泪一亮,“欸?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主子是有喜欢的啊!”他怎么能忘记了呢,此前主子失忆的时候,似乎是娶了一个村姑,只怪他们当时急着赶路,也没具体打听一二。这村姑自然是做不得数了,哪有一国丞相娶个村姑的道理,但是主子虽然失忆,但这喜好自然也不会相差到哪里去,派人去打听一下这村姑是个什么相貌,又是怎样的性情,再根据这个标准找一个大家闺秀不就成了?
    连风深深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就要去派遣人手了。
    连胜狠狠地皱着眉头,不太懂眼前这人又是发了什么疯,想了想,便还是朝书房走去了,而这回连风也没心思再管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咱们掌柜的要出场啦!有木有很期待呢!( ̄? ̄)
    ☆、女贼
    不管这边的天如何风动云涌,桑落镇也依旧是一派新春气象,生活平静无波。
    或许对于庆安楼的大家来说,也并不是那么平静无波。
    自打三月前掌柜的回来,却由去的时候三个人,变成了回来时候的两个人,陆长春只是丢下了一句“死了”,便再也没有任何解释了。阿青更是一问三不知,大家自然是知道没有掌柜的允许,阿青也不能多说什么,便一直忧心不已。
    陆立秋在他们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大家虽然嘴上都说他傻,心里却早就接纳了他,猛的听到他死了,大家少不得又是一阵伤心难过。更是想着,掌柜的这般模样,想必也是伤心透了,等给她一阵时间恢复过来,可能就会跟他们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而哪成想,这一等便是两个多月,众人没等来陆长春的解释,却等来了一个炸得大家都懵了的消息——掌柜的,有身孕了!
    阿青显然是不知道此时的,叫他一脸懵就可以看出来,这让众人心里稍微好过了那么一点,毕竟不是这两人合起伙来瞒住大家不是?可是知道这个消息的众人心情更加沉重了,掌柜的跟立秋成亲不久,立秋就去了,那掌柜的就成了寡妇啊!这下子可好了,还留了一个遗腹子!虽然他们庆安楼的大家都会好好抚养那孩子,可是这不是叫掌柜的每次看到那孩子就伤心嘛!
    这些人当中,便只有知道内情的阿青想得更多了,听到外面的议论纷纷,他想了想,还是去了三楼。
    “有事?”陆长春正靠在椅上看书。
    年节刚过,天气还是寒冷,陆半夏从一开始魔怔了几天后,就开始全力照顾好她阿姐,这三楼但凡陆长春待得多的地方都铺满了各色的动物皮毛,连地上都铺上了最厚地毯。此时陆长春就坐在一整张熊皮上,屋内温暖,她穿的倒不是很多,只放了点腰线,才刚三个月,完全看不出来。
    只是此时她面色红润,一派悠闲,哪里有外面传的伤心,不欲出门半步的样子!
    是的,桑落也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又是庆安楼陆掌柜的夫婿,这平白无故少了一个人,又怎么会瞒得过去。大家不免又是上门来好一顿安慰,更有几个上门来做媒的,想着让陆掌柜早些忘记了那段伤心的婚姻,还当真有不少人来了,一直就没消停下来过,直到不久前陆长春怀孕的消息也被知道了,大家这才方下心思。所有人都想着,陆掌柜的与那小伙计是有情有义的,若是没个孩子还好说,这有了身孕就不同了,定然是要生下那遗腹子好好抚养了。
    阿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了, “你当日那意思,是不是陆立秋就是大琅丞相顾华棠?”
    这件事折磨了他三个多月,他还特地去打听过这位顾丞相,结果得到一个结论——此人根本不可能来过西北!
    这让他一时猜不准陆长春当时的行为了,如果是两个人的话,
    ,他们没有必要立刻赶往清州,而是在燕归堡附近继续找下去。可是她并没有,还是说,这人其实是两个人,只是两人有所关联?
    “这很重要?”
    “他毕竟是你拜过堂的夫君,难道不重要吗?”  而且你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
    陆长春勾起唇角,“风黎青,你这般良善的性格当真不像是皇室之人。”
    此话一出,阿青当即黑了脸,还未等他说什么,那人又道, “你也说了,我与他毕竟拜过堂,他是何人本就不重要,只需知道一点,那便是他是我的人,便是放手也得我说了算。”
    “那在清州……”
    陆长春又是一笑, “你也是从宫中出来的,这后宫妃嫔身孕头三个月的时候可会四处走动?更何况长途奔波。”
    “你那个时候就发现了?”阿青惊讶不已,难怪她不再找人了,可这人偏偏是瞒了大家数月,害得大家担心不已。
    陆长春没回他这句话,“人我是会寻到的,左右就在那里。”
    “你是想过了头三个月去找他?果然他就是那位顾丞相吗?如果他便是,那为何不见他来找你!”依着陆立秋的性格,不可能会不回来找陆长春。
    “谁知道呢……”陆长春一脸不在乎的神情,让阿青看得直感无力,就好像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事情的解决办法之时,主人公却毫不在意。
    正当阿青想离开这里下去的时候,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传来,他转头一看,窗台上停了一只雪白的鸽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腿上绑了一个信筒。
    接到陆长春的示意,阿青上前取过了卷成一卷的信,递给陆长春。
    陆长春只是扫了一眼,突然就笑得有些危险了, “倒是来的挺快,明日把人送到这里来。”
    四下无声,阿青还是能感觉到刚才陆长春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声音飞了出去。若不是他耳力惊人,只怕是会忽略。他一直便知道陆长春秘密不少,更是有自己的影卫,这点在他刚开始跟着他来到这桑落镇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但是在他面前使唤影卫,这还是第一次。
    “你先下去吧,什么也别问,也别声张,等到明天就知道了。”
    “是。”
    第二天一早,庆安楼后院。
    “哟,这就是掌柜的说的那个贼啊!怎么是个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的!”这话是李婶说的,昨晚陆长春便告诉他们抓到了一个贼,今天早上一早大家就围在了院子里围观,等着陆长春一会儿来审。
    “这姑娘我瞧着也不想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听了这话,小七第一个就不乐意了,什么叫误会啊,既然掌柜的说了这是个贼,那她就是贼,“云伯您这就不知道了,不是俗话说的好嘛,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看看她,一身黑不溜湫的,哪有正常人穿成这样啊!”
    “嗯,小七说的没错,常人不会穿着夜行衣,既然阿姐说了,那咱们待会照做就是了。”半夏想了想,看向了阿青, “你先打桶水上来,待会等阿姐来了,就泼醒她。”
    阿青正要去做,小七连忙止住了他, “打什么水啊!这个天,井水可温着呢,厨房里有昨日个存的水,一大缸呢,正好冰着,等我去提一桶来,到时候一泼,看她不得当场醒过来!”
    阿青睨了一眼已经跑没影的人,跟着陆长春久了,这身边的人都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连十五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一段觉,真在好梦中,冷不防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谁大晚上的给人被窝里泼冷水啊!冻死她了都!
    “我说只要泼脸上就可以了吧!你看你泼了全身都是,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一个跳脱的男声。
    “第一次,不太熟练,再多练几次就习惯了。”这回是一个一板一眼的男音。
    “那阿青你再泼一次,直接往脸上倒,实在不行,干脆把头按水桶里吧。”姑娘你这是要杀人了呀!
    连十五觉得自己要再不醒过来,就真得把命给交代在这里了。
    “别别别!我醒了,已经醒了!”就是觉得头有点晕晕的,鼻子也堵得厉害,浑身湿透了,却觉得跟有火烧一样。
    能不烧嘛,在院子里睡了一大早上呢,这天寒地冻的。
    “既然醒了,那咱们就开始吧。”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连十五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以无比闲适的姿态坐在她面前不远处。那人一双凤眼,望过来的时候漫不经心,让人觉得仿佛自己置身尘埃之中,配上那张过目难忘的脸与那周身的风度,简直高贵优雅到了极点。
    我莫非已经死了,上了天宫?连十五不禁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掌柜的又出来啦~大家期不期待呀~( ̄? ̄)
    ☆、审讯
    庆安楼抓到了一个贼,这个贼还是个女子,陆掌柜打算亲自审讯。
    “嗯?还不肯说吗?”
    那天早上众人本来打算好好审审这个女贼的,结果那人刚说了一句话,没过一会儿就晕了,也没办法再审了,然后就直接发了两天的高烧。陆半夏现在是一切以陆长春为主(虽然以前也是),见人都染上风寒了,自然不会让陆长春靠近半步。
    等到那人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众人这才又开始了。这次地点换到了二楼客房,那人还不能下床,他们就直接搬了张椅子放在离床边不近的地方,仔细地铺好了虎皮,又备好了暖炉与热茶点,方才将陆长春请来坐下。
    这一整套下来,看得床上那人眼睛直抽。这是有多金贵啊!而且怕她传染干脆就别来审她呀,她也总算是明白了,原本她病了就是他们给害的,而且那个老头明明一副医术精湛的样子,偏偏不给她点奏效快的药,也不知道安了什么心思!而这家店,也八成是黑店,瞧瞧,一般的客栈掌柜是这么个样子吗!
    已经耗了不少时间了,那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陆长春倒是没有不耐烦,但是一边陪着审的人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小七头一个站出来了, “掌柜的,我看干脆给她关柴房里,饿她一个两三天的,我看她说不说!”
    “她还病着呢,要是又受寒了怎么办!”
    对对对,姑娘我之前误会你了,你是个好人!
    没等连十五感叹完,陆半夏又说道, “又得浪费药材了!”
    得了,这果然是家黑店!
    陆长春莞尔一笑,那瞬间仿佛春回大地,连十五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不急,不妨让我来猜猜。”
    “你要猜就猜,我可不会告诉你对了还是错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小七很生气,却被阿青给平息了。
    “小七,先听掌柜的说!”
    “哼!先便宜你了!”
    陆长春笑笑, “听你口音是京城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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