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被她引动谈兴,将扇面一张,淡然道:“世上真正美丽的事物,无不具有独特的特征与气质,如果只流连于表面,那么终究是肤浅之人。”
    苏夜心想说的冠冕堂皇,也不见你描摹心灵美的丑女,同时微笑道:“你画中的人听了,一定非常开心。”
    侯希白想了想,忽然道:“不知在下是否可以趁此机会,拜望秀珣小姐?”
    苏夜奇道:“趁此机会?”
    侯希白苦笑道:“我云游天下,将生平见过的最美丽女子画在扇上,希望画出她们的独特气质。苏小姐外表之美,自不必说,又拥有当世独步的仙姿。侯希白希望与你同行一段时间,将你倩影牢牢记在心中,才在扇上动笔。”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如果牧场不容外人进入,在下便在之前与你分手,不会再做纠缠。”
    苏夜大奇,凝望他扇面上的美女,尤其关注沈落雁,半天才道:“我今年只有十岁出头,何不等五六年后,再来画我?”
    侯希白正色道:“这就是你的独特之处。每代均有武功高绝的女子,却从未有过在你这个年纪,武功就如此之高的人。”
    苏夜诚恳地道:“惭愧。”
    侯希白最特别的一点,就在于绝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好色,只会感觉他发自内心的欣赏尊重,还有对艺术的无尽追求。正因如此,不少女子为他伤透了心,皆因他温柔体贴而芳心暗许,却发现他的体贴中并无情爱成分,只好黯然神伤。
    花间派创派之后,到石之轩兼两派绝学为止,从未出过恶人恶行。但是,这样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行径,其实也不为凡世所容。若非花间派行事隐秘,传人身份成谜,恐怕逃不过“玩弄人心”的评价。
    侯希白续道:“我起初觉得,你五官虽美的挑不出瑕疵,却很容易入画。等你出刀动手,才发现我想错了。那时我凝聚功体,竭尽全力,始终察觉不到你人在何处,就好像你忽然和天地结成了一体,只留一柄刀与我交战。我能看清你的人,却无法凭气机感应到你,简直郁闷的想要吐血。”
    苏夜微微一笑,赞许道:“好眼力,等我把手中刀也练的与天地融为一体,就是艺成之时。”
    侯希白思忖片刻,忽然问道:“小姐是否师从‘散人’宁道奇?”
    苏夜笑道:“非也,我的师父不在这个世上,我和别人没有长辈方面的交情,你不必乱猜。但我武功确实源自道家,这是很容易看出的一面。”
    侯希白果然不再追问,谦和有礼地道:“小姐可以明白在下的心情了吧。你放心,只要你摇一摇头,侯希白立刻离去,不会惹你厌烦。”
    他说的较为委婉,意思却很明白,就是说每代都有那么几个绝顶的美貌高人,但从来没有绝顶的美貌萝莉。也许在她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女后,侯希白想要再画一次,却不会放过还年幼的她。
    其实苏夜向来如此,外貌年轻娇嫩,内里藏着比他人更成熟的灵魂,内外冲突产生了矛盾感,又巧妙地糅合在一起,让人一见难忘。只不过夭寿玉佩强迫她回到六岁时光,进一步放大这种矛盾而已。
    刹那间,她心念电闪,考虑到与侯希白同行的方方面面,最终道:“可以,我很难想象有人会讨厌侯公子你,包括秀珣。她年纪轻轻就担起重任,在牧场里又缺少身份平等的朋友,需要结交同龄人。”
    侯希白大喜道:“多谢。”
    苏夜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地方离竟陵不远,所以迦楼罗军才有恃无恐。他们这样做法,不可能在城中立足,一旦外敌来袭,被城内平民与城外敌军夹击,逐出竟陵的可能性极大。我打算天明动身,当日可到竟陵,现在多了一个同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侯希白终于问出存疑已久的问题,“你去竟陵做什么?”
    苏夜道:“转一转,看看城中守将是谁,驻军多少,有没有守城器械,城墙把守的严密程度。城中有没有想要奋起反抗的人,有没有投靠迦楼罗军的帮派势力。竟陵、沔阳均是大城,总不会所有人忍气吞声,看着朱粲兴风作浪。”
    侯希白皱起好看的双眉,问道:“你又为什么这么做?”
    苏夜说话时顺理成章,完全不觉得这些话带有浓重的违和感。她似笑非笑地道:“公子还是无法摆脱固有印象,你别把我当成小女孩,当作心智成熟了的成人,就不会屡次露出怪异表情了。”
    在她印象中,侯希白是个好人,而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他听出她语气中隐藏的意味,只有认同之意,绝无反对。何况,他对她的好奇心已超出了正常限度,很想与她尽量多交谈几句,把握她不可捉摸的人格特质。
    因此,他并未多问,更未追问她的来历和目的,只当她受人所托,搜集竟陵情报。他如此省事,倒让苏夜松了口气,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伴行者。
    按照史书记载,杨广应当死于明年春季,死后大臣拥立幼帝,却再也没成气候。但她仅关心著名人物的生平履历,并未把时间放在心上。这并非真正历史上的隋末,因为隋末从未有过双龙,以及他们建立的少帅国,那么人物间的关系、事件发生的顺序,自然不必与史书记载相同。
    何况她插手瓦岗军后,南北两方的局势都有微妙转变。宇文化及提前或推后弑君,都不足为奇。若说他忠心耿耿,辅佐杨广到最后一刻,才能让她大跌眼镜。
    杨广一死,隋军立刻四分五裂,各奔东西,之前效忠朝廷的大臣也各怀心思,局势比如今更为混乱。但这件事尚未发生,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在台面下活动,暗中联络各方首领,上演一出出卧底好戏。
    像林士宏、萧铣、梁师都等人,看似起义军阀之一,实际均有不为人知的身份。其中更不乏看中瓦岗军的人,有的联络翟让,有的联络李密,无不希望分化两者关系,或者帮助李密取翟让而代之,换取瓦岗寨与己结盟。
    迄今为止,翟、李二人声望并无高下之分,也未形成主弱臣强的窘况。眼光高明如杜伏威、李阀李世民者,无不奇怪翟让明明比不上李密,为何还没有被对方掌控主动。
    因此,李密难免有些心急,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开始考虑借助外人之力的可能,甚至忽略了外来人的疑点。石之轩的另一弟子,曹应龙,便瞅准他的急迫心情,取得他的信任,看似奉李密命令行动,实则另有打算。
    苏夜知道曹应龙的存在,却不急于对付他。在她心中,一切都要等她返回牧场,与商秀珣见面后再做决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苏夜与侯希白站到飞马牧场的峡道入口时,距离他们于荒村相遇, 已经过去五日时光。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留着长须, 五官儒雅端正,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文士。
    他双目有神, 足步矫健,内功颇有火候,武功亦有相当造诣, 但从外表看, 书卷之气掩盖了武者的凌厉意态, 给人以饱览书卷的文雅感。此人名叫虚行之,乃竟陵当地人氏, 与苏夜在城中意外结识, 并带她前往竟陵的几大家族, 结识每家的当家人, 共同商量如何应对迦楼罗军。
    他们自然不知,日后会有一对姓方的兄弟带着残余隋军, 攻下竟陵后占地为王, 着力抚育附近百姓, 只知迦楼罗军残忍凶暴, 深以为患, 终日希望有人振臂一呼,带头逐走这帮凶徒。
    五日过后,虚行之与他们两人同行, 来飞马牧场拜见商秀珣,准备以其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她插手竟陵之事。
    峡道守卫对苏夜相当熟悉,见她回来,立即遣人飞报场主,并派人陪伴他们三个,一路走向矗立于谷中平原的飞马山城。
    山城分为内外两部分,商秀珣平日起居的“飞鸟园”、处理牧场事务所用的“飞马轩”均位于内堡。整座山城如同谷外常见的繁华大城,人声熙攘,生活和乐,拥有众多牲畜、家禽,人人脸上挂着舒心惬意的笑容,与外面的乱象大为不同。
    广袤草野尽头,乃是环绕平原的逶迤山岭。山岭各具姿态,山巅白云环绕,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去,美景都足可入画。芳草四季常绿,又有十来个大小不同的湖泊,与外间水道相通,保证牧场常年使用干净的水源。
    在中原地区,根本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得天独厚的环境。牧场第一代主人发现这处世外桃源后,便定居此处,悉心经营,将山城打造成军事堡垒般的地方。城中建筑粗犷结实,风格简朴,却无意间与周围的自然风光相配,别有一番韵味。
    牧场对周边的影响力相当大,场中住户向外迁出繁衍,形成诸多村镇,连几座大城中的居民都有一半源自牧场,尤其是与牧场执事、总管等人有关的家族,堪称人丁兴旺,盘根错节。
    它与附近地区互为奥援,一呼百应,形成沮水、汉水之间的一个超然独立的势力。不过,牧场建立之初,目的乃是避开晋末乱世,一直以来,只和别人做生意,贩卖马匹牲口,从不参与江湖和朝廷的事务。
    第一代场主深信,一旦与这两者扯上关系,便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最终惹来更大的麻烦。但他并未想到,只过了不到两百年,天下风云再起,风光无限的隋朝也走向命中注定的末日,世间群雄并立,乱象比隋末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秀珣意欲秉持祖训,不与江湖势力交锋,别人却不会因为牧场家法如此,就放过如此丰饶富足的地方。某个势力得势后,难免希望牧场只把战马卖给他们,削弱对手的骑兵力量。若商秀珣拒绝,未免得罪对方,若同意,又会得罪对方以外的其他人。
    换言之,倘若当阳、远安、竟陵、襄阳等地都被同一支力量攻下,牧场的立场便很尴尬。与此同时,商家在沮水、汉水两道重要支流上亦很有势力,照样会遭到他人的虎视眈眈。
    前有朱粲,后有杜伏威,还有南方的林士宏、萧铣等人,只要有机会,绝不会放过这几座城市。日后商秀珣与双龙的生死交情,便是通过共同驰援竟陵的生死之战建立。
    苏夜骑在马上,一边向山城前行,一边发挥小半个土著的身份,向身边两人介绍牧场的各处风光。山城外表巍峨雄壮,到了场主和重要人物居住的内堡,又如宫殿般轩昂壮丽,处处可见楼阁殿宇,有的高达五层,气派之处堪比皇家宫室。
    商秀珣刚刚结束与牧场执事的会面,交待吩咐了重要事务,已从飞马轩返回飞鸟园。她听说苏夜两年来首次回到牧场,还带来两名客人,便亲自出来接待。
    苏夜从西域学会驯鹰术后,配合因先天功产生的强大精神力,每到一个时间,就训练飞鹰作为信使,把它当作短信使用。牧场里,也有她离开前留下的游隼与苍鹰,有时被商秀珣拿来传递消息。
    因此,她们始终能够保持通信,次数不多,却经常谈及最近发生的大事。商秀珣听说她掌控瓦岗军,准备在恰当时机,逼迫翟让让位给她,心中已经考虑了许久,如今见她没带瓦岗军的人,倒带了一个多情公子,一个竟陵平民,不由十分愕然。
    两年不见,苏夜从八岁长到十岁,个头窜了一截,足够冒充五短身材的怪人。商秀珣变化当然没她那么大,仍是一副充满活力的亮丽模样,乌黑秀发束在脑后,五官轮廓如刀刻般清楚分明,一进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侯希白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欣赏,显然见惯了或纤弱,或娇艳的美人,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独特的气质与姿态。虚行之的表现则更接近于普通人,既惊艳于她的容貌,又敬畏佩服她场主的地位,一时竟不知以何种态度相待。
    苏夜很明白,侯希白画完扇子上的一面,另一面只会画容貌冠绝天下的顶尖美女。毫无疑问,商秀珣算是其中之一,足以与尚秀芳等人同列。也许他还没打好她的腹稿,就急于描画这位美人场主了。
    她落座过后,先以场主身份,探询他们的来意,听说侯希白仅仅因为仰慕她,才以同行者身份拜望,居然微微一笑,露出颇有几分开心的神态,可见多情公子的魅力。
    但虚行之提及竟陵现状时,她展开的笑容便收了回去,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叙述,美眸中射出深思的光芒。
    虚行之本人名不见经传,似乎只是无数儒生之一,实则足智多谋,具有高妙的大局观和战略眼光,又能深刻详细地洞测人心,可做任何霸主的得力助手。他曾任职于方氏兄弟帐下,为之出谋划策,后来敌不过婠婠迷惑人心的绝世美貌,多次劝谏无果,只得找寇仲帮忙,后来更成为寇仲最得力的军师。
    他叙述过程时,兼具简洁与详实两种优点,从不多说废话,也从不漏掉值得一提的要紧事。
    此时,竟陵由朱粲帐下猛将闻良把持,沔阳的守将则是被称为“驸马将军”的白文原。他们遵从朱粲命令,从当地富户那里夺走大批粮食金银,运至淮水以北,供应淮北的迦楼罗军,引起反弹后又强行镇压,将竟陵闹的民不聊生。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深夜外出,搜刮几十里外的村居,寻找更多军粮。
    虚行之此行别无他意,只想说动商秀珣出面,以牧场场主身份,联络周边各族,组成一支骁勇善战的武装力量,驱走闻良,从虎口下保护百姓。
    商秀珣默不作声地听完,忽地转头望向苏夜,问道:“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苏夜奇道:“当然,否则我回来做什么。毕竟你当时已答应,日后我无论隶属于哪支势力,你都以较为优惠的价格,向我们供应战马。”
    商秀珣没好气地道:“那时我还以为你在说笑,后来瓦岗使者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
    苏夜道:“我在这种事情上,从不说笑。”
    商秀珣面见他们前,不知她带了什么人,有什么事,遂孤身进厅相见,身边没有任何护卫亲信。正因如此,她说话较为随便,直接摇头道:“我不能违背家法祖训。”
    苏夜微笑道:“那根本不能算江湖势力,只是一群盗匪贼寇。他们从来不做长远打算,仗着人多势众逞凶。你若把他们当成数量很多的强盗,也不是不可以。”
    商秀珣哼了一声,这才望向虚行之道:“你回来就回来,还带了一位军师。是否怕一个人说不动我,要借助人家的舌头。”
    虚行之笑道:“场主言重了。”
    苏夜道:“我知道你和大执事、二执事他们商量过这件事,又怕正面得罪朱粲,将来后患无穷。但朱粲势力尚未延及当阳,等他拿下离牧场最近的两座城,派人向你买马,不卖就要硬抢,你说不定会后悔没有早早出手。”
    商秀珣眉头一扬,道:“不管你怎么说,此事我不能自己做主,要先请教娘,再与诸位执事合议。你们何妨在此多住几天,好好做我的客人?”
    苏夜知道她已经心动,却还有着诸多顾虑,非昼夜之功,遂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尽管商量,不用顾忌我的面子。我以前虽帮过你的忙,先生却已经还了这个人情。你从未欠我什么,把我当作和你谈生意的外人即可。”
    商秀珣深深看她一眼,知道有真正的外人在场,她才隐去姓氏而不说,也不再多说。
    两年前,苏夜不惜损耗真元,硬行延续其母数年寿数,令她发自内心感激。但她希望母亲延寿,不代表就此喜欢上纠葛中的另外一人,遂避开那个名字,沉声道:“明日在飞马轩议事时,你和这位虚先生一起来,眼下暂且不提。两位贵客若有兴趣,不如和我一起出城瞧瞧,也算是来过了飞马牧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当日下午,苏夜独自离开飞鸟园, 走出园子后门, 顺着长廊走了一会儿, 进入长廊近处的月洞门,又穿过门后新花园, 行过被清溪环绕的竹林,循飞瀑水声踏上碎石小路,沿着这条几乎无人知晓的幽深曲径, 转向与内堡连接的后山台地。
    这条幽径藏在终年葱葱郁郁的林木之中, 像是通往一个奇异的梦境。即便是牧场的元老重臣, 也不知道碎石路尽头别有洞天,并非他们所想的清幽神秘, 荒无人迹的山林。从三十年前开始, 台地上便建起一座小楼, 乃是一代江湖传奇人物的住处。
    此人与祝玉妍结下情仇, 伤在她手上,又被她千里追杀, 不得不伪造证据, 假装逃往西域, 实则藏身于飞马牧场。若非如此, 他三十年前便已死了。
    山城内堡、内院皆由他亲自画出图谱, 督促工匠修整建造,才有如今的气象。但他隐居牧场后,与牧场上代主人, 商秀珣之母商青雅又有一段复杂纠葛,导致商秀珣对其十分厌恶,只因看在母亲份上,才答应让他继续住在这里。
    她个性十分倔强,甚至不想要此人的好处,明知母亲病重,自己年轻,最好聆听聪明人的指点,却偏偏要他发誓日后绝不插手牧场事务,可见她对他的恨意。但她并非胡搅蛮缠的刁蛮小姐,这么对他,自然有充足理由。
    飞马牧场连传七代场主,皆为商姓子孙,倘若上一代场主没能生出儿子,就由女儿继承姓氏,接任位置,类似于东溟派招婿入赘的规矩,只是没有那么严格。
    苏夜从未问过他们的恩怨,其实也无需去问。有人曾怀疑,他可能是商秀珣的生父,有负其母,导致父女关系势成水火,也可能只是她母亲的一生挚爱,令商秀珣父母两人均郁郁寡欢,当然难免她的白眼。
    无论外人怎样猜测,均逃不出这两种情况。反正自打她认识商秀珣以来,就没听她提过生父,令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此刻,商秀珣正大赏脸面,亲自带侯希白、虚行之两人游览谷中平原。她正好与她错开,自己前来拜访这位奇人。
    她沿碎石小径缓行,越往深处走,就越有种世外洞天的感觉。设计建筑时,最怕的是将亭台楼阁放错了地方,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此地主人却绝不会犯这个错误。他文武全才,拥有对世间万物的广泛兴趣,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却因分心去学杂学,武功进益不如人意,终被祝玉妍所伤。
    他隐居之后,一边以自己掌握的药膳食补之术,配合养气疗伤的法门,尽量延续生命,一边将生平所学编纂成册,希望收到合心如意的徒弟。因此,江湖上自此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全都传言他已死了。他亲手造就的工具奇物,也成为人人想要的绝版珍宝。
    苏夜依稀记得,沈落雁就有一张由他织成的渔网,有时用来捕捉俘虏,从未空手而归。
    她尚未接近小楼,已听见楼中传来的琴声。琴声动人至极,与水声相映成趣,让人不忍举步前行,生怕打扰了抚琴的人。
    然而,别人不忍,她却不会不忍。她听了一阵,微微一笑,径直走到这座名为“安乐窝”的小楼门前,推开虚掩的门,同时提高声音道:“鲁先生,我回来了。”
    琴声倏止。
    一个低沉中透出苍老的声音道:“上来吧。”
    小楼风格寂静清雅,陈设着红木、酸枝两种家具,显的浑厚无华。小楼主人正在第二层凭窗而坐,见她上来,向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外人见到他的时候,无不惊讶于他的异相。他峨冠广带,效仿古人打扮,本来很容易造成不合时宜的感觉,但与他古拙清奇的容貌配合起来,又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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