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记起自己念高中时,也是这样偷看喜欢的男孩子,因他私语,为他窃喜。尽管结局比较悲壮,对方转眼就和学姐在一起,自己则免不了被戴绿帽的宿命,但过程是无可取代的酸甜。
    学习生活枯燥乏味,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青少年们的纯真就像灰白画布上的一抹亮彩,纯粹得没有杂质,从暧昧的眼神里溢出。
    而对于那些骨子里始终流淌波澜的人,无论过多少年,这种天真也不会消亡,甚至愈演愈烈。幸运的人得以在情爱里将天真化为柔光,不幸的人则在一次又一次欺瞒背叛中将其掩藏,最后结成厚厚的围墙企图遮挡所有情理残害。
    人再傻也有个度,所有对愚蠢行为的自我慰藉都仅限于被情感蒙蔽的当时。待理智随着时间加深,也自动在心里设防,时刻提醒自己切勿重蹈覆辙。
    有些事情,傻过一次就足够了,再傻就真是活该。
    面对学生们故作老成的慨叹,林音这样说:“令人绝望的,从来不是不能厮守,而是质疑爱情的存在。你们为什么喜欢古典作品中的爱情,正是因为它们对一切疯狂行径的解释都出于奉献,而不是一群伶牙俐齿的自私者的自我吹嘘。尽管在这个年代,不顾一切的奉献显然不可取……”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与邓芮茗对视。接受到密友了然无奈的眼神之后,继续说:“并非说奉献者愚昧无知,而是付出很难得到应有的回报。所以在这个不利的大环境下,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分辨花言巧语。只有加深提防,远离心怀不轨的人,才能对值得的对象付出。”
    “当然,在你们这个年纪,付出并不意味着一味交托时间和精力。”她话题一转,狡黠笑道,“不让感情影响学业、给彼此一个稳定的未来,才是最有价值的付出。所以,希望各位‘准大人’学会取舍,不给自己和喜欢的人留有遗憾。”
    邓芮茗笑着摇头鼓掌。
    课后几位没有来得及交流的学生围住林音,后者耐心地聆听了他们的想法,直至上课铃响,她才跨出教室。
    “想不到他们还挺喜欢这种交流会。”邓芮茗勾住她的臂膀。
    “因为不用枯燥地对着书本呗。”林音拿起门口放置的雨伞,“去逛一逛吧?”
    这座校园是全市公认的花园单位之一,每一处都被绿植环绕,景色秀美。她们打着伞穿过雨雾迷蒙的兰径,来到一鉴桥旁边的亭子里。
    林音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和路过的同事打招呼,转头问她:“听完这堂课,你有什么感想?”
    邓芮茗打量荷叶田田的湖面,“被你教育了一通,不要傻兮兮地把感情都付出算不算……话说,为什么你们这里还没开花?”
    “我们这片池子一向开得晚。”林音顺便瞟了眼,把话题扯回来,“如果你还犯傻的话,我不介意教育你到七八十岁。”
    “喂。”她失笑。
    “虽然我没资格说你,毕竟我也是傻过的人。”林音轻轻搭着栏杆,调整舒服的坐姿,“但我的心理素质比你强,还比你头脑清醒。所以我那会儿也不劝你分手,因为知道你听不进,就等你被泼冷水自己想通。”
    某人无奈侧身,有点后悔今天来受教。
    “你的毛病就是不够强大和自信,所以才会被人牵制。总是等着人家来接近你带领你,可你给出的回报又太多,对方当然乐于欺负你。要是碰到洒脱精明的女人,讲不定陈睦吃不了兜着走。而你,恕我直言,要是妄想一夜之间坠入爱河在恋情里披荆斩棘游刃有余——”林音朝一片绿的池子努努嘴,“就像期望这池子,三秒内开满荷花,绝无可能。”
    她把叹息压回去,苦丧起来。
    “但是我今天找你来,并不是为了只说这些老话。”林音把她的头掰过来,强行对视,“我更担心你是那种受了伤就不会再爱的白痴。”
    她嘴角一抽,“怎么可能?我是不太坚定,但我的名字不叫冰雅蝶雪恋,不是传说中流滴泪都能变成钻石的玻璃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自己还相信爱情咯?”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眉心,“也不能说得这么羞耻……”
    “那你为什么不想跟谢闻发展?”前者听罢,顿时露出狡黠的目光。
    什么鬼???
    邓芮茗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娘的在胡说什么?”
    林音似笑非笑,“那天我说谢闻看不上你,你心里应该挺不好受吧。”
    “可拉倒吧!”她嗤之以鼻,“我还看不上他呢,有什么能不好受的。”
    “你既然看不上他,干嘛还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林音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邓芮茗被她的认真震慑了,“……好朋友之间还不能一起玩了?”
    这几天下大雨都没碰面,而且也没有整天吧,最多就是经常?虽然最近是很频繁……
    身为两|性|学家兼胡说八道专业选手的林博士高深莫测地瞥了她一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整天拉着他玩,会影响他找对象?万一有人看上他想撩他,见到你老在他身边,岂不是心里特别不舒坦,讲不定还会误会你俩关系。”
    她一听不乐意了,“我哪有整天拉他出去?明明是他自己也无聊找上我,我才跟他一起玩!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怪我作甚。既然他不想我耽误他谈对象,那就别找我啊。”
    “那你的意思他找你玩,你就立马答应了?”
    “是啊……嗝。”某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答得太理所当然,连忙捂嘴。
    林音不禁嗤笑,“这不就是了。你跟他玩,还不是因为觉得和他呆在一块的时候比较开心。你知道在旁人看来,你俩像什么吗?”
    她摇摇头。
    林音冷笑,鄙夷至极,“村里面有人过生日请来说相声的。还是你们在台上边说边笑,观众都不懂你们笑什么,只能在心里骂两个傻|逼的那种。”
    邓芮茗:“……”
    “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她给她留出时间反省。
    后者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腮,专注沉思。
    这位坏心眼的朋友说得没错。自从跟谢闻认识以后,她已经很多次莫名其妙笑场了,有时候看着手机都能笑出来。
    不过这也是因为那家伙太傻逼了,讲话跟讲段子似的,只是很巧能戳中她的笑点而已。
    也不是,应该说每一次都能戳中她笑点。
    而且不光觉得好笑,更难得的是,跟谢闻相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与其他社交时的拘束比起,根本不用想太多,也不必担心闹不快,想怎样就怎样,非常自由。
    嗯,这也得取决于那人本身性格开朗,脾气好。
    讲道理,如果不仔细琢磨,还真没发觉跟他厮混已经变成这阶段生活的乐趣。
    但是问题来了。她是觉得没问题,可他会怎样想?也会觉得跟她玩闹很有趣吗?如果交朋友的两个人,有一方感到无趣,那友谊绝对要打折扣的。
    邓芮茗不由皱起眉头。
    “你想好了没?”林音突然出声。
    她回过神,“嗯。总结下来,他是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
    “……就这样?”
    邓芮茗不耐烦,“还能怎样?不,应该说,你想怎样?”这位朋友今天特别话唠,让人感觉十分不爽。
    “我不想怎样,就想提醒提醒你。”林音撇开眼,把头发拨到耳后,“你们现在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一旦他有了对象,你就只能另外再找新朋友,重新培养友情了。你想想,你能接受男朋友有可以单独出去玩的异性朋友吗?而且这多累啊,找朋友也是靠缘分的,不是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都能当好朋友的。”
    她错愕地直起身子。
    这件事自己还从来没想过。
    可不是嘛,别说谢闻有对象,哪怕是有个暧昧的妹子,她都没有理由再像现在一样和他玩了。在交往尺度方面,她还是有所保留,不会给人家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留话柄。
    然而正如林音所言,再培养一个相似的好友,并不容易。譬如眼前的闺蜜,再怎么多一个亲密的挚友,在情感上和她终究不同。毕竟和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经历,谁也替代不了。
    把对象换成谢闻,亦是如此。
    她试想了一下假设谢闻有女朋友以后,俩人交情愈发淡泊最终断交的情形,心底不禁升起一丝不舍与遗憾。再加上她内心戏一向很足,从断交联想到昔日好友搂着妹子渐行渐远,而自己孤身一人,嘴里还“汪汪汪”得叫,鼻头难免泛起酸楚。
    这个人傻逼归傻逼,可真的是自己为数不多重要的人,不想轻易失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音凑近她,“很舍不得吧?”
    “……还行。”邓芮茗把她推开。
    林音又试探:“想好怎么维系关系了吗?”
    “这难道不是顺其自然吗?”她狐疑反问,忽而想到什么,神色一转,“说起来,你怎么现在关心我和他的友谊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想给他介绍妹子吧?”
    林音没想到她会提这茬,脑筋动得飞快,吹牛都不打草稿,“显然和同事的姻缘比起来,还是你更让我上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跟谢闻当朋友当得久一点,那我就不给他介绍对象了。当然你自己也得主动点,好好跟人家玩,减少他找对象的机会。”
    她听完沉默许久,而后郑重其事地说:“你确定你不是在怂恿我把他当备胎?”这特么跟当绿茶,吊着人家有什么区别?
    林音眉心猛跳,但她始终棋高一着,继续乱吹:“我是让你暂缓他找对象的进度,又不是阻止他找对象。反正你都说了他谁也看不上不是么?而且备胎是什么?备胎是,就算他有正牌女友,你也依旧缠着他,让他尽心尽力为你效命。你会当这种女人吗?”
    邓芮茗摇摇头。
    林音满意点头,“我会把你推入虎穴,让你当不道德的女人吗?”
    邓芮茗摇摇头。
    林音再满意点头,“更何况——谢闻虽然不是富二代,也不是业界精英,可好歹是本地人,卖相挺好、有车有房、父母双全、身体健康。这条件在相亲市场很受欢迎,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哪会傻了吧唧当你这个白痴的备胎?”
    邓芮茗这次不摇头了,“恕我直言,你他娘的在骂谁呢?”这真的不是在拐着弯骂她?
    林音掏掏耳朵装聋,“总之任何关系都需要用心经营,积极一点没有坏处。别老是让别人推着你走,否则不是他心累就是你受骗。”
    某人眯眼深思。
    坏心眼朋友接着煽动:“交朋友就像谈恋爱,有来有往才有未来。平时多说点好话,鼓励鼓励、吹捧吹捧,不要总是互相对骂,男人总是喜欢被崇拜的。每天早安晚安不要少,加点可爱的表情,内容活泼向上,千万不能表现自己很丧。”
    “最后那点还是算了……”她可爱起来连自己都想吐。
    为了打消白痴朋友的疑虑,林音彻底豁出去,“实话跟你说吧,我跟赵孟西发展得讲不定比你跟谢闻还要好。”
    她不敢置信。
    “你想想,假设我从早到晚又是叫他死娘炮,又是甩脸色,他会理我吗?你以为他真是傻子?谁会心甘情愿热脸贴冷屁股?交际是相互的,肯定是我时不时给他梗可以接,这样才聊得下去啊。不管以后我跟他会变怎样,但目前发展一个这么好的朋友没有坏处。所以,你懂了吗?”
    林音再没听到反驳的声音。
    何止是懂,根本是蠢蠢欲动。邓芮茗就是典型的被骗入传销还鼓掌夸奖头头说得对的那种人,非常不坚定,一挑唆就容易被洗脑。
    她拍拍林音的肩,“哎,那句‘朋友牛逼就代表我牛逼’是不是鲁迅说的?”
    林音:“……不,鲁迅tmd绝对没说过这句话。”
    她暗喜。
    这么想来谢闻确实不错呢,再加上赵孟西和林音,原来自己也有很牛逼的朋友呢。相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升职加薪,当上年级组长,出任教育部长,包|养小狼狗,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你是不是又在意|淫什么?”林音受不了她情不自禁发出的淫|荡|笑声,“喂醒醒,还没到睡觉时间,别做梦了。”
    她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在规划人生目标……噗嗤。”
    林音:“……”
    这时,铃声大作吓了她一跳。
    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是哪个催命的胆敢打断她的大头梦,却见来电显示写着死变态三个字。
    心里一颤,莫名有种被看穿小秘密的局促。
    没有过多思考,她接起电话。
    “你现在有空吗?”谢闻的声音好像咬耳私语,打破了电波的束缚。
    邓芮茗看向亭外,眼神茫然,“嗯,有的。怎么了?”
    “现在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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