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钟采蓝表现得比他想象的友好很多,她转过头擦干了眼泪,“去哪里啊?”
    周孟言决定说实话:“我是来找你的。我听白桃说你家里出事回家了,就过来了。”
    钟采蓝攥着皱巴巴的纸巾,低着头道:“不是和你说了,叫你别来找我了吗?”
    “但我觉得……”周孟言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至少有一次,我应该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他本来在家里烦躁地根本静不下心来,白桃一给他打电话说完这个消息,他立马就买了票直奔车站,还以为要到松容才会遇见她,没想到买的就是同一班车。
    可见是缘分。
    钟采蓝恢复了表情,微微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不需要你啊,你回去吧,趁车还没开。”
    “不走。”他拒绝得格外干脆,“至少这次,你让我回报你。”
    “回报?你是说高银月的话,那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到了这一步,周孟言怎么还会听,他出来的急,只带了手机和钱包,掏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摆明了是不肯听。
    钟采蓝看距离发车还有三分钟,着急起来:“你快下去吧,你能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真的不需要你在这里,你只会让我觉得更糟糕。”
    他在她身边,她就忍不住要想那些让人不愉快的事,可如果他不在,她只要不去想就能勉强维持正常。
    这一点,他怎么就不明白!
    “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就不要再和我联系。”钟采蓝深吸了口气,“下车,算我求你。”
    周孟言抿住了唇:“我想和你谈谈。”
    钟采蓝抬手掩住面孔,可没一会儿又放下,情绪略有失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你有什么问题非要和我谈?”
    周孟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我们非得这样吗?”
    “我都和你说过了。”钟采蓝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全都和你讲清楚了,如果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她的话说得周孟言心中苦笑不断,可不是么,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怎么样?他们之间,隔了高银月的死。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他恢复了名誉,昭雪了冤屈,可银月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活过来了。
    “其实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坏的都结束了,你恢复了清白,获得了自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钟采蓝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好像是坍塌的积雪,不断在崩溃,这段时间她所有的心理建设都付之东流。
    正在这时,动车发出嘟嘟嘟的提示音,终于,叮一声,车门缓缓关上了。
    钟采蓝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痛恨他,痛恨他的再次出现就这么轻易击溃了她的心神,也开始痛恨自己,恨自己没有出息,连一个回合都坚持不了。
    她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坐在一旁的周孟言也感受到了,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更担忧她的情况:“采蓝……”
    “闭嘴!”她压低嗓音,不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滚开!”
    周孟言嗖一下站了起来:“我走开我走开,你冷静点。”走了两步,他不放心地回头,发现她抚着额头做深呼吸,像是要把所有情绪强压回去,吓得他又掉转头走过去抱住她,“采蓝。”
    “我让你走。”她咬着牙,“别来烦我。”
    周孟言没动,皱眉道:“你不能这样,你要发泄出来,不能再忍着了。”能控制情绪的人都很了不起,但人就好比是一个容器,如果负面情绪积攒太多始终得不到发泄,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你太难受了,你得哭出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可以哭的,没关系,你有亲人过世了不是吗?这不丢脸,这没关系的,你外婆对你很好,她去世了,你很伤心,你应该哭的。”
    钟采蓝喉咙发涩,眼睛酸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抱得太紧了,她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隔了几排,有个熊孩子因为被母亲训斥,嚎啕大哭起来,魔音灌耳,车厢里半数以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周孟言在她耳边悄悄说:“快哭!现在没有人会注意你的,哭吧。”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但是他感觉到肩膀上有湿热的眼泪浸透了衣服,他大大松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背:“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他怀疑事情结束到现在,她就强行冷冻了自己的情绪,把它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不去看,不去理,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可他的出现让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她承受不住,终于崩溃了。
    不过,能哭出来就还好,压力和负面情绪都能跟着眼泪一起排出体外,哭出来就轻松了。
    钟采蓝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刚一抬头,还来不及擦眼泪,干涸的嘴唇就碰到了一团冰冰凉又甜丝丝的东西。
    周孟言把一勺冰激凌喂到了她嘴边:“吃吧,香草味的。”
    这是他们都喜欢的冰激凌口味。
    香甜的冰激凌沾上了唇,黏糊糊的,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他就把冰激凌全都送进去了,一脸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吃了就算和好了啊,不要再动不动就让我滚了,我能滚到哪里去,跳下去吗?你当我是詹姆斯邦德?”
    钟采蓝:“……”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周孟言好像是觉得她吃了他的冰激凌就是和他达成和解了,又忙不迭送了一大勺过来:“吃完心情就会好了。”
    钟采蓝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冰凉的奶油融化在了唇齿间,腾不出空隙来说话,为了避免再被塞一勺,她赶紧拿过了勺子:“我自己来。”
    周孟言把勺给她:“给我留一点,我就买了一盒,火车上好贵啊!”
    “你又不是没钱,小气不小气?”钟采蓝白他。
    周孟言立刻道:“我现金带的不多啊,要不然我转账给你,你给我现金?”说完,好似不经意地提起,“我们加个微信吧,你不要再把我拉黑了。”
    说着,万分自然地伸进她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把自己的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那一刻,他颇有一种蹲了十年大牢终于刑满释放的幸福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觉,小周和高银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个男人,很成熟的处理他们的关系,但是和采蓝在一块儿的时候,他退化到了少年,笨手笨脚的,居然还用请客吃冰激凌的手段~~
    今天更新晚了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如果明天四五点也没有更,那就晚上来看看,可能也会推迟,请大家见谅
    明天见
    ☆、第70章 情难
    动车平稳地行驶着,钟采蓝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 慢慢吃完了一整盒的冰激凌, 哭过又补充了糖分以后, 她的情绪总算平稳了下来。小说
    周孟言觑着她的神色,不敢再提及刚才的事:“你最近去看过聂之文了?”
    钟采蓝瞥他一眼:“白桃和你说的?”
    周孟言觉得有必要先澄清一件事:“是她说的,不过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因为案子的事还有联系。”
    “那和我没有关系, 就好像我和聂之文的事,也和你没关系一样。”
    他气闷:“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说……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吗?”
    “不能。”
    他抗议:“为什么不能?”
    “我做不到。”她淡淡道, “可能对你来说很简单, 但对我来说, 太难了。”
    周孟言十分费解:“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
    “这么说吧。”钟采蓝给他举了一个简单易懂的例子,“假如哪一天你谈恋爱了, 我可能半夜睡不着发短信给她说‘我以后就把周孟言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待他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吵架了, 我说不定还要打电话去和她说‘他只是个孩子你要多理解他多体谅他’, 婊不婊, 恶心不恶心?”
    周孟言认真想了想,囧极了——这真的不是他渣吗?
    钟采蓝轻轻叹气:“我只是个普通人, 能克制一时,不能克制一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不听不看不知道,这样我才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我才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变成让我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对我们都好,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他一颗心似是翻滚在油锅里,“我就是个混蛋!”
    他知道她说得在理,也知道如她所说才是最好的,可是他做不到,他就是不想和她断交,明知道会伤害她,他还是想这么做,甚至已经这么做了。
    他不是混蛋是什么?
    她还要为他开脱:“不,你只是……只是不能理解而已。”这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真实的她有多么丑陋,她也不希望他看到这一面,“你可以这样想,我只不过是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就当是毕业了,出国了,大家自然而然就断了联系,过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
    “一个普通朋友,并不值得你费心挽留,不是吗?”
    周孟言脱口辩解:“不是,我只是说先做普通……”话音未落,他心里猛地一颤,等等,他说了什么,先做普通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争先恐后冒了头:他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一天至少看几百次手机,明知道分开最好,他还是想要见她,白桃的电话打过来,想到她孤零零回乡,他想也不想,迫不及待就追了过来。
    先做普通朋友,那以后呢?他内心渴望的,想要和她维系的是什么关系?
    答案不言而喻。
    所谓普通朋友,那只不过是一层遮羞布,掩盖他在高银月死后没多久就移情别恋的真相罢了。
    可不就是被林河说中了,他和林河说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不像别人那样简单,但那也不过是移情别恋。
    他想的那样复杂……也许是不想承认自己那么没有良心,可现在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他就是没有良心,他就是个混蛋,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这可怎么办呢?他仓皇地想,要告诉她追求她吗?不,不行。
    他要是这么做,怎么对得起银月?她满腔深情,至死无悔,他在她尸骨未寒时喜欢上了别人也就罢了,感情不受大脑控制。可追求是另一回事,哪怕他对银月的感情没有想的那么深,也不能做出这样没有良心的事,别说其他人怎么看,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何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能在高银月死后没有多久就喜欢上别人,那么对钟采蓝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他真的不会再变心吗?
    他都不敢想万一辜负了钟采蓝,她会受到怎么样的伤害?
    那么,离开她……不,他不愿意,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宁愿受此煎熬。
    情难自禁是什么滋味,他现在体会到了,就是道理全都站在对立面,唯有情感孤零零站在这一边,可怜巴巴却又倔强无比,死活不肯低头。
    这可怎么办呢!动车的温度如此适宜,可他心里千愁万绪,不得片刻安宁。
    恰恰此时,她又问:“你想明白了吗?”
    “我……”他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适的答案,谁知脑细胞像是犯了瞌睡似的给他白屏了,鬼使神差的,他惨兮兮地接了句,“饿了。”
    钟采蓝一愣:“啊?”
    “我饿了。”他决定顺着这个借口往下编,“中午没吃饭,你饿了吗?”不等她回答,他就掏出手机点开app,“我们叫个翅桶吃吧。”
    钟采蓝:“……”
    “冰激凌还吃吗?给你叫个圣代?蛋挞吃不吃?我知道你喜欢,我买了。”
    钟采蓝啼笑皆非:“你是春游吗?”
    “我想请你吃东西啊。”有很多问题他还想不明白,有很多症结一时还无法解开,但既然周孟言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陪伴她,那么,他总归是还有价值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会有答案的,只是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想明白。
    ***
    到达松容站的时候,钟采蓝已经放弃说服周孟言回去了,只是道:“你要来松容是你的自由,但是,不要跟着我。”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允诺,“我不会跑到你家里去拜访的,不然你妈肯定唠叨你。”
    “知道就好。”钟采蓝一踏出动车,瞬间就被冻成了狗,“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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