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陈汝心眼神柔和地看着他,“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奴才会一直陪在您左右。”
    “嗯。”
    此时的陈汝心并不知道……自己魂魄不全之事早已瞒不过眼前这个人,也忘记了任务之行并没有那么简单。
    阻止她完成任务的不是属世之人,而是天道本身。
    陈汝心无法离开泰和殿,旁人也无法进来,所以自然无法前去天策宫,见自己的任务对象。
    虽然心中遗憾,但也是没有办法。
    唯有等待时机。
    傍晚的时候,太子夏侯斐然居然过来了。
    陈汝心正倚在榻上看书,抬头便看到夏侯斐然走了进来,便将手中的书搁下,微微福身:“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这些时日,孤见你日子倒是悠闲的紧。”夏侯斐然盯着她,眼底情绪复杂,有憎恨、有厌恶,“孤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毁。孤这太子之位,怕是再难以坐稳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陈汝心起身,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淡淡回道:“太子殿下说笑了。”
    “孤没有说笑。”夏侯斐然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般,“你千方百计算计,毁去孤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令父皇对孤心生厌弃。而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思及她从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夏侯斐然心中更是愤恨,伸手掐住她的脖颈,“你又是在为谁守身?!”
    “太子殿下,您喝醉了。”陈汝心脖子被掐住,有些难受,想要掰开她的手指,却无能为力,“……放、开。”
    就在陈汝心因窒息而传来昏眩感的时候,恍惚间听到一个熟悉的人声。
    “太子殿下,陈国大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倘若太子妃此时死掉,怕是会触怒圣上。”
    夏侯斐然到底没有彻底昏了头,潜意识里还是对夏帝心存惧意,便松开了自己的手。陈汝心身体不稳,便直接倒在了地上,无意识地咳嗽着,面上露出难受的神色。
    周朝卿忍住了上前抱起她的冲动,跪在了地上。
    夏侯斐然冷眼看着他:“周朝卿?”
    “正是奴才。”
    “你倒是一条好狗。”
    “太子殿下谬赞。”
    这话本没什么,可此时听在夏侯斐然耳中却成了讽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宦臣,嘲讽他?!
    夏侯斐然心中怒火转移到了他身上,脚踩在了他的手指上,狠狠用力。
    周朝卿面不改色,恍若手不是自己的,感觉不到疼痛般。
    夏侯斐然觉得无趣,又踹了他一脚,这才甩袖离开。
    待他脚步声远去,周朝卿这才起身,上前将地上的陈汝心抱了起来,看到她脖颈处明显的指痕,眼神微冷。
    夏侯斐然,找死!
    若非时机不对,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敛去身上森寒的杀意,周朝卿将陈汝心抱回了床榻上,然后命人拿来了温热的湿手帕。
    陈汝心也渐渐恢复了意识,一眼便扫到了他手背上的伤口,忙起身:“咳咳……这、是夏侯斐然做的?”
    “你先躺下,别动。”周朝卿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拿手帕轻轻敷在她脖颈上。
    “对不起,我连你都护不住。”陈汝心面上闪过些许自责,“疼吗?”
    “不疼。”周朝卿轻抚她的面颊,“一点都不疼。”
    “再等等,到那时,便再也无人能伤你。”陈汝心握住了他没有受伤的手,“快了。”
    只要陈国大军兵临城下,主导权便被她握在手中,到那时,夏侯斐然……自有他该去的地方。
    “好。”周朝卿应道。
    不知从什么开始,似乎刻意隐瞒身份,也成了心底的那根刺,一碰,便生疼。
    早知道,那个时候,便不该将她还回去。
    可惜,事已至此,这个假设本身便不成立。
    “汝心,如果……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现在就跟我走吗?”不自觉地,周朝卿居然将心底的话问了出口。随即看着陈汝心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听到他的话,陈汝心先是一怔,随即微微笑了笑:“最多两天,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她不能让他冒着被处死的风险。
    “是。”周朝卿应了下来。
    外边,守在殿外的那名宫女捂住嘴,震惊地看着那惊世骇俗的那一幕,往后退了一步,匆匆离开。
    似有所感的周朝卿皱眉看了眼外边,刚才……有人?
    再闭眼,却没有再发现什么。
    ……
    然而,没有等到两天。
    那一日,皇城变得格外安静,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外边只有护卫皇城的将士。
    而皇城外,陈国大军兵临城下。
    为首的,正是左天谕。
    陈汝心在泰和殿用完午膳,周朝卿刚离开,外边便有人硬闯了进来。
    正是只听从皇帝调遣的御林军。
    这一回,他们并没有上回那般顾忌,手中的力道也十分重,陈汝心分毫不能动,便只能被他们押着离开。
    不一会儿,陈汝心见看到了神色有些憔悴的夏帝。
    虽然皇帝的威仪不减半分,面上却因着接连几日不曾睡好,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像一头被圈住的雄狮。
    狂躁、易怒。
    陈汝心跪了下来:“泰安给陛下请安。”
    夏帝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如今陈国大军压阵,你身为陈国长公主,便是将你五马分尸,亦不能洗去你的罪。”
    “陛下,泰安愿说服左将军退兵。”陈汝心抬起头看着夏帝,“两国和谈,不知陛下可愿?”
    她的话,让夏帝有些意动,便是缓兵之计,拖到援军来到皇城……可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泰安身为夏国太子妃,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夏国才是泰安的家。”陈汝心脸不红、气不喘。
    夏帝眼睛眯起:“你倒是识大体。”
    陈汝心不卑不亢道:“陛下明鉴。”
    ……
    于是,陈汝心被带到了城墙之上。
    她身边是御林军,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便是周朝卿也只能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陈汝心几乎是被半押着,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她看着下方左天谕率领着的三十万大军,城墙太高,距离有些远,陈汝心只能依靠感觉辨别出左天谕,可下方将士那种气势便让人心生退却。
    夏帝不可能束手就擒,所以陈汝心倘若不能阻止左天谕攻城,结局便是直接处死。
    虽然陈汝心不惧死亡,可眼下,为了任务,她必须让自己活着。
    左天谕三十万大军将皇城包围,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陈汝心身着太子妃盛装,看着下方的将士。四周只有风的声音,还有衣袂被风吹起,身上的披风只勉强挡住了冷风的侵体。
    很安静,安静到仿佛城下空无一人。
    陈汝心缓缓开口:“本宫乃陈国公主,封号‘泰安’……”
    就在离陈汝心不远处,传来嘈杂声,却并未影响到陈汝心。
    “太子殿下,您怎么上来了,敌军就在下面……”
    “让开!”夏侯斐然推开上前的御林军,“孤乃太子,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不敢。”御林军的首领上前,挥退部下,然后道:“敌军狡诈,属下只是不想太子殿下冒险。”
    “哼。”见他让开,夏侯斐然走了过去。
    没有看见,夏侯斐然眼睛里早已是一片死灰,那种失去所有生机、没有颜色。
    他缓缓地往城墙上走去,目中只映着一个身影,废太子的诏书,原来很早就被父皇拟好了吗?
    夏侯斐然双目无神,只恍惚看到站在城墙上那个女人,沉静、大气、庄重而美丽,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可这个女人,居然喜欢一个宦臣!为了一个宦臣守身!
    他居然比不上一个身体残缺、连男人都不是的宦臣!
    这是何等的讽刺!
    失去太子之位,他什么也不是。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他明明憎恨着,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心的女人害的!
    他一无所有,权利、地位、尊严,都失去了。
    “……两国交战,和谈乃是为了……唔!”长刀刺进了腹腔,再被狠狠地抽出,血溅开,陈汝心只觉腹中一阵刺痛,随即,身体从城墙上跌落……
    城墙下,左天谕睚眦欲裂:“公主——!”
    与此同时,城墙上一道残影跃下,所有人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谁,只听到一阵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汝心——!!”
    第120章
    身体在快速下降,伴随着风声,好冷。
    隐约中,耳畔传来凄厉宛如兽类的悲鸣声,那样的悲伤、绝望……
    似乎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中藏着那么多的情绪,那样的强烈。
    只是,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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