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确实有一个强手, 不过早些年只身随将军去北边换防的时候身重埋伏,为了护住将军, 舍身跳入陷阱,如此十个暗子本就缺了一个。十人的队伍, 本应再补充一人上来, 但将军当年感念那位的忠肝义胆, 便一直没拿主意,结果到后来将军突然病逝,少主被皇上打压, 无力带着我等,我等便只能伺伏在京都,好不容易集齐了也只有九人。其实如今属下与武乙的身份已经暴露,如今最好的便是招徕三人, 毕竟十人是暗子的最佳状态,各司其职,相互支持。”武甲站在谢宣身边向他禀明如今的情况。
    “暗子这种东西, 我没有经验,不过从黑市招总觉得不大妥当,从前你们也是这样做的么?这其中可有何讲究,你干脆细细讲予我知。”
    “是。”武甲应了, 道,“前朝本是没有暗子这样的行当的,若说起暗子的由来还要从太|祖的年代说起。在那之前江湖与朝堂之间的区分本没有如今这般明白,每个大人,包括前朝的皇帝都在江湖上养着自家的武士,大人年纪尚轻,可能是未曾听过‘十里一庄遍地红’,这说的就是当时的武行,在那时都叫做什么什么山庄。起初天下的山庄由南北两家独大,而后忽然有一日太|祖领兵开辟大齐,北边的贤德庄支持太|祖,南边的忘名庄支持前皇帝。单论江湖地位,庄中能人异士,二者的确是不相上下,不过朝堂与江湖一同开战,太|祖皇帝领兵治世才能便高出许多,结局当然是太|祖胜了。经此一役,太|祖风头大胜,相反,这南北两个庄子则都是损失惨重,加上新朝建立后太|祖皇帝并未履行承诺,大兴贤德庄,很快这两个庄子就衰败下去,被小庄子吞了。许是当年亲眼见到江湖对朝堂的影响,太|祖怕历史重演,便趁着各处庄子还未休息好的时候召集了次武林大会,行封赏知名,实则将各处来的能士一网打尽,也就是百年前那场‘屠异’,屠掉的并非只是能生孩子的男子,更多的是江湖中人。从那以后各处庄子便消失了,至少明面上消失了,纷纷到了下面。”
    谢宣不过是想听些暗子管理之道,却没曾想过听到这样一单老旧的轶闻,主角还是大齐的开国皇帝,即使他心中有些准备,直到开国者大抵是枭雄,也难以接受太|祖皇帝有这么一段残暴而自闭的过往。“罢了,这些东西无须多说,如今时间不多,你只管捡重要的说说。”
    “重要的就是,如今的暗子还是从庄子上来的,不过庄子都转到了地下,也就是如今的黑市。太|祖撤封地削诸侯,如今大齐除了皇家便没人再能养得起庄子,不过这并不妨碍有人养在地下。如今的暗子质量参差不齐,只要大人能出的起价钱,自然能找到自己满意的。”
    “既然如此,这人你就先去黑市寻一寻,最好是从前没跟过其他人又精通此道的,若是寻到了,价钱不是问题。”谢宣与他交代了,但心中仍不放心,毕竟他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君爱国,而江湖,长大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说,不免有些疑惑,思及此,他干脆修书一封,让人给黎永送去了。
    黎永这几日并不轻松,景文昊收回了兵权,派他去了兵部,又亲自出马将李副将请了回来治理萧老将军留下来的烂摊子,谁曾想,李副将回到营中的第一日便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吓。”几年前,他父亲竟是枉死。
    这话是军中的一位军师说的,这位他认识,是他父亲的旧相识。他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只是到后来被削权,才入了波云诡谲的朝堂。他本以为,军中虽然有那不干净的人,但至少大多数人都是光明磊落,谁曾想当年的军师,在听说景文昊要彻查当年李副将的案子时,双膝跪地捧上了一封血书。
    那血书是当年作证指称李副将叛军那位百夫长所写,当时他身受萧黔胁迫,出来冤枉了李达,做完这事,他没想到李达竟然能保住性命,料想私下李达定不会放过他,就带了家人准备出逃,结果被萧黔派人拦路截杀,是黎将军跟马军师商议后带着人去搭救,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二人带着兵马赶到的时候那百夫长已身负重伤,临死前交出了这封血书。
    萧黔是景文昊外祖家的人,与他算是亲戚了,景文昊听后勃然大怒,问军师为何当年不交出这封血书,军师泣不成声:“将军当年被人陷害致死,临终前告知我萧家风头太盛,断不可贸然交出这东西枉送了性命,小人才苟活至今日。”
    接到谢宣来信时,黎永正反复思量着马军师的话。
    “是将军亲口告诉我他遭人暗算......他本是为救一妇人,没想到被人下毒......中毒后活动太多,以至于到家时已经入骨,华陀再世也难妙手回春......”
    他父亲竟是枉死,他仍然记得几年前父亲策马归来的场景,面色惨白,嘴唇青紫,家中请来的大夫说是急性病症,无药可医,最后请了黎晰的师傅来瞧,老师也只摇摇头。
    “哐当”一阵声音,那是黎永在书房中发火,将东西全都扫到地下去了。
    第83章 故友(九)
    谢宣是第二日收到黎永的回信, 信封打开,一张纸上只写了四个字,力透纸背:帝王无情。谢宣不知发生何事, 却也知道这答案什么意思了, 转头烧了这信才让武甲进来。
    武甲带来了一人,瘦瘦高高, 谢宣自认再男子中算佼佼者,而这位竟比他还高出一些。一身劲装, 看起来也算精神, 不过就是太年轻了些。
    “大人, 这位已经是属下能找到的最佳的人选了,千面真人的关门弟子,算是集大成者, 以前从未接过任何活计,因为旁人几乎出不起价钱。”武甲在一旁禀报。
    “哦,是个什么天价,倒是开出来让本官开开眼。”
    年轻人不语, 死死盯着武甲,然后又盯着谢宣,谢宣会意, 不顾反对让武甲出去,单独跟这位谈价格。
    “不知阁下所求为何物?”
    那人低声笑了,道:“不高,一个明德坊。”
    谢宣一愣, 自前几年他决定收敛锋芒后,京都内知道他是明德坊老板的都是些老人了,而这位看起来并不像。“果然是狮子大开口,口气不小,既是这样的价格,我恐怕也请不起您这样的人物了,别耽误大家时间了,今日阁下只当没来过此处,请回吧。”
    “怎么,人都来了,大人难道就不想看看我的本事再做决定么?”年轻人话语中带了两分讥笑的意味。“还请大人赏杯酒喝。”
    听到这话谢宣当真来了两分兴趣,对着门外喊一声让人送来了酒。只见那人拿起酒杯却并未饮酒,手指蘸了酒抹在周遭,那脸竟然开始起皮,谢宣知道这人是带了面具了。他仔细瞧着,想看看这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却在那面具刚刚揭开,露出个嘴角的时候愣住了。
    那嘴角微微上扬,自带两分笑意,那笑也不普通,张狂尽显。谢宣知道自己已经太久没见过这样的笑了,自从四年前陆檀远走,他便再也没有见过。
    只见那人将面具全部撕了下来,甩在桌上,然后看向谢宣,仍是那副狂傲的语气,问他:“谢大人,不知我这样的本事值不值一个明德坊?”
    谢宣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激动,狂喜转而又有些愤怒,他并不说话而是从书桌的抽屉中找出钥匙,开了身后柜门,又从柜子中找出两串钥匙,抓起那年轻人的手,将钥匙塞到人手上了。
    那人赶紧拉住谢宣,又将钥匙还给他,道:“不过是个玩笑。”
    “不,你拿着,明德坊本就是你的基业,开始的时候就讲明了,我的身份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你走时也说了让我帮你将明德坊照看好,我如今……”
    “我知道,谢大人做得好的很,不过明德坊我真的不需要了。”谢宣不接钥匙,陆檀便将钥匙放进了抽屉里。“当年做这个不过是看到点商机一时兴起,你本是做官的料,为了我这点儿破事忙前忙后,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塞给我的那一包袱钱买大半个明德坊不在话下。我多怕因为我拿走了钱银,咱们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有幸,你把它守住了。”
    “不论如何,明德坊本就是你的,我代你管了这么些年,总归要还你了。”谢宣眼角已然湿润,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强做了副硬朗的样子,不松口。
    “算了不说这个,你只要知道如今我不差这个明德坊就成。几年不见,不应该先叙叙旧么,怎么这么大个谢府半天都没有送杯茶进来,谢大人的待客之道,不进反退。不应该,不应该。”
    谢宣亲子提起茶壶为陆檀斟了杯茶,嘴上却仍说着:“几年都没有半点儿消息,哪儿有你的茶喝。”
    陆檀接过茶一饮而尽。
    “你走了之后半年,我就请了人往东边去探听你的消息,这么些年了,竟是一点儿也查不到,你倒是好本事,竟然回了大齐。”
    “最开始是我刻意不让你们查到的,我府上倒了,但害我之人必定会疑心,你与黎兄便成了他们的活靶子。特别是你,与李之源走的近,又没个靠山,若真让你们找到我,反倒不好。再者,后来我就带着我家孩子回来了,隐藏在京中,其实之前还遇到你一次,不过你没发现。”
    “你家孩子?”
    “对,我家孩子。”
    “你娶妻了?何方人氏?孩儿多大了?也不早说,早些知会一声,我今日也能备封大红包给我侄儿。”谢宣惊诧,继而嗔怪道。
    “哈哈哈,想什么呢,我家孩子,流风。”陆檀大笑,“当年一个手刀将我劈晕的那个,他竟比你还小上两岁,叫习惯了。再说了,即便是真的给红包,也是他封给你,毕竟他是你嫂嫂。”
    谢宣被笑了也并不怒,应该说他已经全然不记得要发怒了,陆檀的出现本就是最令人惊奇之事,更何况他说的这些。
    “算了,不与你说笑,我知道你最近碰到难题了,我是来帮你解题的。”
    谢宣如梦初醒,立马严肃道:“你这身本事倒好,我离你这般近也看不出分毫。”
    “那是自然,流风做的。千面真人的关门弟子岂是浪得虚名,并且青出于蓝,说句不客气的,放眼整个大齐,甚至南北西东几国,无人能在他之上。”
    第84章 故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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