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晚饭了没有。”
    “恩?”
    本来还以为他要问自己从前的事,乍一听到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就连秦艽也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下意识地摇摇头回了他一句没有,又眼看着晋衡板着脸站起来去了厨房里面,过了大概七八分钟,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的晋衡这才端着一盒已经热了好几遍的饺子和一杯热牛奶走了出来,又在秦艽的注视下慢慢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先把牛奶喝了。”
    “……”
    胃里和平时一样依旧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可是这一瞬间还是因为晋衡的态度而有些出神。
    秦艽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卖相一般的饺子和热牛奶也没有着急去碰,还被某个异物拉扯折磨着的舌头下面却有了一层莫名有些想尝一尝食物的味道。
    而这般在心里想着,他也没有不识趣地去拒绝晋衡的好意,直接伸出自己的手端起了表面还有点烫的牛奶杯,又像是品尝着什么格外珍贵的美味一般凑到杯子边缘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直到牛奶的香甜滋味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喉咙里,将他心口那种被挖空了的寂寞感都完全填满,精神上得到莫大满足的秦艽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开心地舔了舔自己苍白的嘴唇,又对着面前的晋衡就奇奇怪怪地笑了笑。
    “谢谢。”
    “……”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刚刚那一瞬间的确被秦艽脸上几乎可以称之为单纯的笑容可爱到了一下。
    心情格外复杂的晋衡一时间地沉着脸也不说话,心里一方面不满于他之前刻意的隐瞒和欺骗,一方面却打从心底地有点拿他这个满口谎言,嘴里每一句真话甚至到现在都可能在和自己装模作样的混蛋没办法。
    而到此刻才明白自己一贯坚定的原则在不知不觉中其实已经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而悄然改变了,清楚地明白到这点,所以气得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晋大少好一会儿才脸色难看地抬起淡色的眼睛。
    可在看到低着头的秦艽正在用一种很别扭的方式一点点吃着盒子里的饺子后,却愣是好半天也没有吃下一口,原本还想和他开口说些什么的晋衡瞬间就愣了一下。
    “抱歉,舌头……好像还是有点疼。”
    抿着嘴角有点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说着端起那杯牛奶又喝了一口的秦艽这般开口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好,下嘴唇更是白的有点吓人。
    而也是到此刻才想起来他今天晚上其实跑去在舌头上弄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担心他的舌头会不会因为刚刚喝了牛奶而弄出炎症,所以当下就有点着急地凑过去示意他张开嘴让自己看一下。
    晋衡的这个有点过于亲密的举动也引得秦艽稍微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结果还没等他张嘴说些什么,他家今天确实有点急眼了的晋兔就凶巴巴地警告了句乱动,接着咱们的晋大少就保持着这么一个暧昧的姿势认真又严肃地观察起了自家真的很听话一动都不动的老婆的舌头。
    可这不看还好,一仔细看之后晋衡才发现秦艽舌头下面的那个难看诡异又特别非主流的金属小环上面好像还有什么字刻在下面。
    而等从小都是个老实淳朴的孩子的他大舅一脸匪夷所思仔细确认了几遍,并发现那确实就是晋衡的字母缩写后,表情一瞬间又和见了鬼似的斯文青年一脸受不了地就想赶紧离这脑回路奇怪的神经病远一点。
    可当一秒,当他注意到秦艽灰色的眼睛好像有点闪烁,更甚至有点因为他的刻意避开而笑的其实挺勉强时,终究还是没办法做到对他硬起心肠的晋衡这才心情复杂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忍着后背一层的鸡皮疙瘩的冲秦艽就显得语气相当烦躁地开口道,
    “不能吃,就别吃了……想想要吃点什么,我看看能不能现在出去买些别的好下口的,还有,吃完饭就给我马上去医院把这个东西取下来,这种纯粹伤害自己身体的事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
    来自晋衡的温柔似乎永远都是这么含蓄别扭又一本正经的,虽然被这么算计了的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很不好,秦艽的某些不再做故意掩饰,所以简直可以说一句变态都不为过的臭毛病他也未必能很快地接受,可是他还是不会贸贸然地就冲秦艽发脾气翻脸或是干脆就让他走。
    而确确实实也没有提前想到今晚晋衡最终会是这么个反应,想了好几天才决定把有些事都和他彻底说清楚的秦艽过了会儿才抿着嘴角笑了笑,随后他才摇摇头轻声地说了句。
    “取不下来了。”
    “……什么意思?”
    “这是个死扣,可能要把舌头一次性全部割掉才会取得下来吧……恩,还有等哪天我死了,说不定也能取下来了,否则它就会永远留在我的舌头上,然后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谁也抢不走的……”
    “……”
    因为秦艽恐怖又吓人的要死的话搞得身后一阵阴风都刮起来了,无论是谈恋爱之前还是谈恋爱之后都没想到过他的真实性格是这么让人难以消化的晋衡表情僵硬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他隐约中感觉到秦艽试图凑过来靠近他一点,被吓了一跳又差点碰掉桌上东西的晋衡才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秦艽见状只眼神是挺平静地就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想放一下杯子。”
    “……”
    注意到晋衡因此自己的话而脸色有些尴尬,秦艽没有再开口说话,但还是主动退后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虽然双方从始至终都很理智,可是有些事情一旦摊开,他们之间相处的氛围还是立马就和以前一样不太一样了。
    晋衡明显想给留点起码的面子,可是被故意隐瞒后,贸贸然得知真相所造成落差感的确还是让正直保守又从小家教严格的青年整个人都非常的不习惯,
    毕竟哪怕不抱任何偏见的说,自己这样的人都不适合和他再生活在一起,一个贫寒落魄却依旧坚强善良的灵魂一般人或许都会愿意接纳,可一个从年少时开始就已经满口谎言,自甘堕落的杀人犯,那还有什么值得他晋大少喜欢和珍惜的地方呢?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会……失手杀人?”
    “恩?”
    “……还装什么装,前面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
    明明应该是个挺严肃的话题,但因为晋衡气到有点口不择言的样子,气氛好像也不是特别严肃。
    而被他这么表情恼火地一瞪,知道他从现在开始应该不会再信自己一句话的秦艽也没忍住乐了,过了会儿他才往沙发上靠了靠,又显得很无所谓地开口道,
    “不想说,现在说了反正你也不会相信,你就把我简单地先当成一个坏蛋吧。”
    坏蛋先生说完自己就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之前习惯了他对人很体贴周到也很居家感的一面,今晚完完全全见识到他压抑已久的神经质和恶劣性格,脸色难看的晋衡简直被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以他的为人和风度,到底也做不出什么让秦艽连夜走人的事来,所以哪怕今晚的气氛弄得僵成这样,板着脸的晋衡还是压下诸多的情绪让秦艽先去洗澡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之后才独自站起来去楼上书房打电话了。
    而大概也能猜到他现在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吴小姐是要去干什么,某个自己尚未看见的惊喜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眼神平静的秦艽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就带着自己的狗一个人独自回了楼上。
    直到冰冷的卧室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他和他家小祟主,过了许久,趴在他脚边盯着他表情看的小白狗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你刚刚干嘛不告诉兔子舅舅啊……他都生气了……”
    “……告诉他什么?”
    秦艽的声音挺冷的,听上去也对他表现的很不耐烦,要是平时,胆小怕事的小白狗估计就要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不敢说话。
    可今天似乎也察觉出这个坏蛋根本只是在硬撑,其实自己心里根本也难受的要命,所以当下不计前嫌的小祟主还是显得挺傻乎乎地眨了眨眼睛,又小声嘀咕着开口道,
    “告……告诉他,你不是不喜欢他,你其实很喜欢他啊……你还为了他不吃人肉,只在他面前学人吃饭……饭那么难吃,你还要每天逼着自己吃,人的肉明明好吃多了啊,可你从来都不偷吃,要不是我还没在长牙,连我偶尔都想偷偷来点呢……”
    “我们是祟,本来就该吃人的肉……可你这么在乎兔子舅舅,为了他连肉都不想吃了,这难道,难道还不是好喜欢……好喜欢他吗?”
    第42章 石
    那一晚的摩擦发生之后,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 两个人都没在家里碰到过对方几次。
    这一是因为他们俩这段时间似乎都挺忙的,二则是因为这两人或多或少地都由于之前秦艽的坦白而有点刻意避开对方。
    而这样一来, 即便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可他们的见面机会也压根不多, 有时候更是一整天都没时间说上一句话,哪怕晚上回家看到了彼此, 气氛也古怪沉闷得可怕。
    不过这两天晋衡也不是故意对他这么冷淡的, 只是往往话到嘴边,本身不善言辞的他反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秦艽说下去了。
    虽然他本人的确是很讨厌被欺骗或是被算计的感觉,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他自己这段时间其实也对秦艽一直有所隐瞒。
    可是一旦要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坦白, 并将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也都一股脑地告诉秦艽,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不再是普通的契约婚姻,而是更为复杂深刻的感情交付,而这种事对任何正常人而言, 显然都是需要一定的考虑时间的。
    “……咦, 今天的糖水怎么好像有点味道不对……怎么有点酸还有点涩呢, 姓师小相公的心上人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不如悄悄来告诉奴奴吧……奴奴的胸脯和心肠都软的很,可一点都不像你那个冤家那样铁石心肠呢……”
    说话娇滴滴的蛇阴女依旧在万家姓里每天诱惑着比和尚还难打动的晋衡,虽然效果不佳,但这蛇女似乎已经从这项固定活动中找到了一点乐趣。
    只可惜晋衡除了会和她主动打听几句那条长了角的大蛇有没有又来过他家,其余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搭理她。
    而心里因此郁闷得很的蛇女今天又被问了也只能绕在书页中间的几个楷体小字上朝外面嗅了嗅,又老老实实地撇撇嘴回答道,
    “还在呢还在呢,奴奴看他啊其实根本就一直赖着没有走,不过这么一说,姓师小相公你最近可得当点心呀,这再过几天就是蛇的春潮期了,到那时别管是什么道行的蛇,那可都逃不开寻个相好好好恩爱缠绵一番的春心,您生的这般斯文俊俏,万一被那天生淫乱的蛇给拐了夺了宝贵的阳元,那这辈子可都被他给糟蹋了啊……说起来,奴奴从前找乐子最爱去找的就是那菜园子里的王农夫,那膀大腰圆的汉子在地里搂着奴奴的腰就锄地似的动阿动,呀,想想真是威武凶猛得很呢……”
    晋衡:“……”
    被蛇女充满画面感的下流话弄得当下就红了脸,到底还是个不经人事的小处男的他大舅这么想着就赶紧把书给赶紧合上了,又不顾蛇女的哀嚎和哀求把书给锁进了抽屉里。
    而好不容易板着脸强行冷静下来,又仔细想了想蛇阴女之前说的话,狗母加上那条家里的蛇的事也让晋衡本来因为秦艽的事而有点分心的思绪再次转移到了正事上来。
    再一想到这段时间他自己确实也有事在身,秦艽看上去也似乎情绪不佳的样子,所以晋衡就想着一切等这次忙完之后再说,这段时间让各自都冷静点想想清楚也好,之后便将那晚的不愉快暂时放在一边也没去多想了。
    “大舅,你和秦叔叔这星期怎么都不一起回来了呀,你们不是每个周五你们都会一块回老宅吃饭嘛……”
    “……这周我和他都没时间,下星期再一起回去。”
    “哦,那……那你可千万别骗我,我还想赶紧被你们接回家去看看那只打嗝的小狗呢,它现在还成天打嗝吗,大舅?”
    “好多了……我现在在外面还有些点事,回去再说吧。”
    “好吧好吧,那我先挂了啊,帮我和秦叔叔说一下我好想他啊,大舅再见~”
    从家里一路出来又顺着上次的路找到了三两胡同里头,上次见面就说好了会再过来,所以今天才特意过来一趟的晋衡一边挂上自己的外甥电话的同时,恰好也进了冯至春家位于三两胡同的那间小院子。
    因为有了之前那件事的铺垫,所以晋衡今天人再过来的时候,女人和他明显也知道了些什么的丈夫居然都在家。
    而相比起总是显得有些疲惫衰老的冯至春,她的丈夫石云彪倒是明显年轻很多,也富态很多。
    只不过在听说晋衡居然也认识秦艽后,这常年酗酒所以精神十分不济的中年男人的神情也有点不自然,之后更是对着妻子和地上趴着的那个凶狠可怖的狗儿子就苦笑着叹息了一句。
    “呵,咱们家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定就是因为当初那件事啊……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啊,想要继续活着……可不就是什么要付出点——”
    石云彪这尚带着几分醉意的胡话说的实在有点古怪,等冯至春紧张地赶紧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又一脸尴尬地冲晋衡笑了笑之后,这奇奇怪怪的两口子也就干脆不再吭声了。
    而心里也对这件事一直存着疑问的晋衡见状也只是疑惑地皱了皱眉也没有和他们着急说上太多,之后便趁着屋主夫妻都在就在堂屋里关上灯,又准备把前两天已经在他们家沾了好几天烟火食的石家老祖宗石碏给请出来吃顿饭并顺便问几句话。
    “现蒸好的米饭都准备好了?”
    “准备……准备好了,做好之后放凉的,我在上面盖着红纸,所以一点都不脏……要摆到桌子上吗?”
    “恩,都放上去,再摆一双干净的筷子在旁边,接下来就不要随便走动和发出任何声音了。”
    “……好。”
    一辈子都只是普通人的石家两口子这般说着就脸色苍白地长到了旁边也不说话了,摆着一碗八宝饭一碗素肉和一碟子水煮花生的小桌子上随后便被晋衡在饭菜上各自插上了烧起来的三只子孙香。
    可起初那三注香似乎很难烧起来,只要一靠近堂屋那尊被红布盖着脸的野观音香火更是自己就会自动熄灭。
    而神色淡漠的晋衡在耐心地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子孙香烧断的香灰才一点点掉落被提前打扫得很干净的地上,并像是一道无形的障碍一样就把野观音面前的去路给堵住了。
    “呜嗷……呼……呼……”
    地上用铁链拴起来的‘石小光’见状龇牙咧嘴地就低吼了起来,之前明明被好好关上的屋门也忽然被吹开了一点点小缝隙。
    屋内香火味渐浓,熏得人简直鼻子发痒,接着还在屋子里的三人就同时看到地上的香灰上面好像又什么类似被人用脚踩过的痕迹出现,并一点点地就往正中央摆着的小桌上去了。
    “……!!”
    被桌旁晋衡警告的眼神弄得赶紧闭上了嘴,可是石云彪和冯至春这两口子一瞬间还是有点被吓到了。
    毕竟任凭是谁亲眼看到一个肉眼根本看不见的东西真的从门口飘进来,又在桌子边上坐下都会觉得有点后背发毛。
    更让人觉得有点诡异的是,虽然从他们此刻的角度来看,桌上的饭菜并没有人去碰,但透过燃烧的子孙香在墙壁上投下来的模糊影子,他们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拿着筷子的黑色人影正手捧着一碗饭在慢条斯理地享用。
    直到那人影终于吃饱了并放下筷子打了个很轻的嗝,站在桌前的晋衡才走上去弯下腰行了个礼,又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一般人根本听不懂的鬼话。
    而那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的石家老祖宗听他这么说完也只是拿手指敲了敲桌面,等一个没忍住又打了个饱嗝后,这位在吃这方面还挺没有自制力的老祖宗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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