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不急于一时,千万别先乱了自己的脚步。”
    “……嗯。”
    有了秦艽这句话,之后脸色不太对的晋锁阳倒也没有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只是沉默着皱起眉就同他一块往那寿星家尽快地赶了。
    可路上一个人靠在阿孃父亲的后车座呆着的时候,面无表情地闭着双眼陷入沉思的晋锁阳却还是感觉到了有许多疑问萦绕在自己心头。
    就比如说94年小庄村大火屠村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当年被关在鸡笼中的石暮生究竟通过什么办法做到了这一点,是不是有什么躲藏在后面的人暗中帮助着他。
    再比如说石暮生为什么一直疯疯癫癫地盗用自己堂弟的名字,石水生这个名字本身又还隐藏着什么内情。
    这其中关于公鸡郎到底有没有帮凶从旁相助这件事也是晋锁阳自身尤其关心的,毕竟这或许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能不能顺利地救到那名叫沈老先生的事情。
    而即便心头还有些没解开的疑团,他和秦艽接下来却还是一从阿孃父亲的车下来就已最快的速度找到了那今天过寿的人家。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他和秦艽一块从阿孃父亲的车上急忙下来,又迎着前面吹吹打打的人群往那户祝寿的人家去的时候,迎面却有个耳朵上带着苗银耳坠,盘着精致苗辫的漂亮女人哎哟一声从旁边一下子摔进了因为走得慢所以落后于秦艽几步的晋锁阳的怀里。
    而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又眼看着那身上气味香到刺鼻的猫眼女人冲自己勾引般的笑了笑,并不喜欢和人过于接触的晋锁阳刚要冷下脸迅速躲开这女人没礼貌的靠近,却被那行为举止异常的女人先强行拉住手又娇滴滴地捂着嘴笑话了一句。
    “这么俊俏的小相公怎么故意拿东西遮着自己的脸,是怕走在路上总被姑娘们盯着看嘛……”
    “……”
    “呀,不过看看时间这戏快演完了吧,小相公,快去吧快去吧,不然就赶不上了,演戏的都要跑了……”
    “……”
    “看戏就是得赶早,不然啊梁上用绳子吊起来的尸体都凉了,不过啊刚刚也得谢谢您了,错过了今天这场戏,下次奴奴啊一定亲自请您去天上看场好戏……”
    这莫名其妙的话说完,没等晋锁阳脸色冷厉沉下脸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擒住这奇怪的女人,这行动力迅速地简直像猫的猫脸女人就笑眯眯地眨眨眼睛钻进人群里跑了。
    这个小插曲让晋锁阳始终有些在意,之后虽然秦艽很快就回过头来又挑挑眉地问了句他怎么了。
    可被那猫脸女人的手摸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晋锁阳也没吭声,只是脸色十分难看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回了句,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而等将视线再重新转回到拥挤吵闹的祝寿人群外,谨慎地一起混入这过寿人家的晋秦两人此刻也正表情各异地一前一后地根据着他们先前得到的线索,往前面不断地搜索着疑似川剧团出身的人。
    他们在门口已经像一些当地人打听了石暮生的线索,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地在陌生的人群中找寻那熟悉的面孔,冷着脸的晋锁阳却始终感觉不到那公鸡郎就在他们附近。
    而察觉到他们周身的气息隐约有些不对,此刻歪着头就朝着这家人临时搭建的戏台子后面敏锐地嗅了下周围混杂在一块的各种气味,脖颈和额头上隐约有青金色的龙纹在暗流涌动的秦艽当下眯了眯自己泛着冷色光芒的灰色眼睛也没吭声,随之才挨着身后的晋锁阳并用手臂轻轻拱了他一下。
    “去戏台后面看看。”
    “怎么了?”
    “有股血味,里头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一听到血味,自然就明白这家人内部的情况可能真的不对了。
    当下埋下头掩饰起自己形迹的两人也默契地对视一眼,随之各自沉下脸赶忙照顾着人群四周围就往那小戏台后面悄悄地去了。
    这个过程中,他们就听着席面上有些喝的脸蛋涨红的本地老乡在那儿大声地拍着巴掌吆喝,戏呢戏呢不是说好了今天有戏嘛,接着戏台上头真就响起了一阵民间打击乐的声音。
    可这头秦艽和晋锁阳刚一前一后地快速顺着那底下木头都散发着阴暗腐臭的戏台一步步潜入到这过寿这家人的后屋里。
    另一头走在晋锁阳的身旁的秦艽就敏锐地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龙回头手镯好像稍微响了响。
    而凉凉地垂下眸又示意身旁的晋锁阳和自己一起沉默地望着脚底下那块尚未干透,好像是从他们头顶刚刚掉下来的血渍。
    钻在幕布下面将眼底的阴冷一点点压下的秦艽只同身旁眼神震惊随之也转为冰冷愤怒的白发青年一起朝上面看了一眼,许久望着上方的秦艽才皱着眉又望着一旁留下那恐怖的一幕冷冷地眯了眯眼睛。
    到底是……晚来一步。
    而一时间只听耳边边戏台上头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嘈杂声音,红幕布上面接下来只笔直地忽然掉落了一具被绳子死死捆着拧断了的脖子,嘴角翘得夸张又痛苦,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老年人尸体。
    接着在周围老乡们啊啊那不是老寿星老寿星的尸体的尖叫声中,远处昏暗的小巷子里也有个影子也这么蹲在地上唱起了咿咿呀呀的戏。
    *【一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东边升】
    【张君瑞在房中顿足又捶胸啊】
    【细思量恼恨那老诰命啊】
    【改变了前言,叫我们兄妹称啊】
    ……
    【二呀么更儿里,月了影儿放光明】
    【传书递简多亏了小红娘啊】
    【细思量小姐她对我的恩情重啊】
    【再三地叮咛,饯行十里亭】
    这戏文唱到一半便也戛然而止,伴着黏黏糊糊的喉咙里急切又吞咽声很大的古怪动静,蹲在地上用手上的绳子牵引着两个纸皮影的‘红眼睛’也没有动,许久才转动着血丝密布的眼睛盯着这两个他新画出来的皮影人物。
    视线所及,这两个被拴在绳子上的皮影人物一个隐约是个白发白眼睛的俊秀青年,另一个则是个头上有着龙角,半龙半人的长发男子。
    而远远地用自己敏锐的听力留心着远处那些尖叫和救助声,浑身奇怪的发着抖的‘红眼睛’也用公鸡面具后通红的眼睛和嘴下面的肉瘤就仇恨而厌恶地腕了这化作灰他都不会忘了的二人一眼。
    等将怨毒的视线久久停留‘皮影晋锁阳’那张被自己诅咒了后的脸上后,被当年的仇恨折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公鸡郎先是望了眼投射在旁边的墙上,一直在旁边苦苦拉扯着他袖子似乎在哀求的那个无头影子,又用一嘴烂牙模模糊糊地惨笑起来道,
    “婆娘,别哭了……夫家这辈子……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就让我把这今天最后一出戏唱完,让我杀了这小子给你报完当年的仇……再让我去陪你好不好……”
    “……”
    “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哪怕是我今天不这样做……那个……那个……罗刹海主……还有那群豹人也不会好心放过咱们这一家子的……水生……我知道,一定是水生在地下怪我这个哥哥心眼坏,当年对不起他……才一直让老天爷报复咱们对不对……”
    “……”
    “婆娘,婆娘,别害怕……娃娃饿,你快回家,别在这儿了……下雨天路滑……别摔着娃娃……夫家夫家马上就跟你回家……”
    嘴里阴森诡异而不成调的歌谣继续轻声唱着,跪在红色幕布后轻轻安慰着自己妻子的公鸡郎也和墙上诡异的无头影子颤抖而动情地抱在了一起,渐渐融为一体。
    ……
    【丑末寅初,到了大天明】
    【张君瑞披衣唤醒了小琴童】
    【你把那琴剑书箱安排定】
    【打点行囊快奔十里亭】
    【呛!呛!!咚咚锵!得!】
    第158章 苗
    白天老寿星宴上发生的一切, 此刻还看似如往常的东山县城内倒是暂时还没有太多人知晓。
    彻底决定和晋锁阳秦艽撕破脸皮的公鸡郎带着豹女的提示猖狂杀人后逃走, 只留下之后才匆忙赶到的两人面对着剩下来的满片狼藉。
    可这事说来也巧了,那边阿孃的父亲送完晋秦二人他们又开着车回到自家烟草铺子前, 远远的他就看到化身为‘老谢’模样的横行介士急忙抱着个咸鱼罐子上门来找人了。
    “啊, 老兄, 他们两个去了大概有多久了啊?”
    “快有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了你找他有事?不如我把那里的地址给你,你直接去找他?”
    “诶, 诶, 这倒不用,我看我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多谢多谢……”
    嘴上说着不用不用, 等抱着手上那个罐子走出来之后横行介士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对起来。
    而当下低头就无奈地看了眼手中的杨花又抬起头, 一时间也摸不准这小娘娘还有其余族人在世这事该如何和自家龙君说起的横行介士只蹲在集市外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又回忆着先前在那鲐鱼范青占家听到的一番来自那结巴杨尧的话就思索着摸了摸下巴。
    【我……我叫杨尧,和她一样……曾经也是一条子孙鱼……十二年前……的一个鸡年的夜晚……我的族人在一把大火中……被从那些的罗刹人……给统统杀光了……那个晚上,有很大很大的红色月亮……然后那些罗刹人……就忽然在村子的上空出现了……】
    【诶,罗刹人?难道说是那传说中居住在云中之国罗刹海市的罗刹人?】
    【就是……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亲手杀了我的族人!罗刹海在……云的上方……海市里的豹人……生性残暴骁勇……以鱼为生……子孙鱼一族老弱……根本无法抵抗……女人……老人……孩子们都死了……就连还在羊水中还没成型的……小鱼都无法幸免……】
    【鱼?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娘娘就是出自于你们这个族?可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怎么就这么坚决认定这一点呢?】
    【我不可能会忘……她的样子……她就是和我一样的鱼啊!鱼和人的繁衍过程根本是不一样的……世间的……其他生灵在……母亲的肚子的时候是……鱼……十月后出生……会变人……可子孙鱼因为……是由侗女……向神明以特殊的……不用雌雄动物之间交配的方式生下的!!所以和人不一样……我就是……她的族人……难道……我连这种话都要骗人吗!!】
    看那脾气比点着了的炸弹桶好不到哪儿去, 差点连一旁的范青占都拉不住的子孙鱼刚刚站在他面前激动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在对着他才临时编出来的瞎话。
    而且他当时对杨花表现出来的那种关切和在意也并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尽管他有提出必须要杨花和他在清醒的状态下相认,他才会愿意提供化鱼的办法这样无理傲慢的要求。
    然而一想到自家龙君平时不爱放在嘴上,但其实一直也挺宝贝这小女儿的,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同意让杨尧和杨花就这样相认的横行介士也略微头疼地叹了口气。
    加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子挺小的结巴杨尧似乎对他家龙君的印象不是特别好,即便横行介士和范青占都在旁边好言劝了几句,那一提起他家龙君就带着厌恶和鄙夷的杨尧才冷冷地结巴着开口道,
    【想要化鱼的方法……就让那龙君亲自来见我……哼,那……那等淫邪无耻,在本地作威作福,四处欺压乡民……的龙君……想来也不是好人……族人当年……被他收养……我作为子孙鱼……本该……感谢……但也……也请老蟹翁转告……一声,我一定会当面……和他商议将……杨花接回……自己族人身边的事的……】
    【杨尧,你,你就别当着人家的面胡说了……】
    【我……有胡说吗!谁不知道……那什么……赤水龙君是由条害人无数的恶蛟化的……龙……先前在祟界……做尽了恶事不知……靠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才……最终化了龙……他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丑事真当别人……都不知道吗……】
    这话简直说的太莫名其妙了,虽然知道自家龙君因为出身祟界的事,在外头名声隐约好像很多年来不太好,但自觉淫邪无耻这样的话还是有些过分的横行介士当下就要黑上脸说说这个没礼貌的后生。
    一旁一直在努力打圆场的范青占就已经找准时机和和事老般地冒了出来,又一脸嬉皮笑脸地说了些秦艽的好话,这才将他给哄走了。
    但是考虑到杨花化鱼这事无论如何最后还是得和自家龙君实话实说的,所以当下横行介士这心里就无端有些犯愁起来。
    而此刻人出来之后又在脑子里稍稍把这些杂乱的线索联系了一下,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还是得先找到秦艽的老螃蟹公这么一寻思也没耽误事,当下拍了拍自己一整天跑来跑去都开始酸疼了的老膝盖,又准备直接先这么回范村去把杨花给安顿好再说了。
    可谁知道横行介士这边赶在四五点多的太阳下山前回到山上,又打算从村口的那口枯掉的水井爬进秦艽家小厨房的那口水缸同时,却发现他家龙君……还有那住在隔壁的小子居然已经提前回来了。
    更奇怪的是,那姓晋的小子站在门口脸色不太对皱着眉地说完一句我先走了,就真的转身自己走自己的了,连他家龙君的正脸都没再看过一眼。
    而暗中观察到这里,大概也猜出来他们后来的那趟行程明显进行的不太顺利了,因为那之后,就连推开门走进小厨房里的秦艽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隐约带着些不同寻常。
    等谨慎地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又看向他出声问了杨花怎么样了,横行介士一时间也没敢先和他提杨尧今天说的事,就先把范青占单独开的那张药方都给拿出来秦艽稍微看了下。
    而他家龙君见状则直接拿过那张字迹确实十分有江湖郎中范儿的药方眯着眼睛打量了眼,又把还保持着‘鱼’形态的小杨花从水里直接单手抱起来,就一副好爸爸的样子就一步步地把女儿给抱回到楼上去了。
    待终于处理好身体明显还不舒服的杨花,又下楼重新走回到厨房关上门,从水缸里舀出一些干净水的秦艽这才来回擦了擦自己的手背和手心,又和横行介士一块在煮药的间隙就把刚刚发生在山下的那些事给说了一下。
    “……隔壁那位……刚刚就这么直接回去了?”
    “不回去你还指望他专门留下来陪你吃晚饭再聊聊天?”
    “额,不,不是,咳咳……我就是看你们俩……之前站在门口的时候……”
    “门口?”
    一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横行介士是什么意思了,直觉这想象力丰富的死螃蟹又开始想东想西的秦艽懒洋洋抬起头瞄了这家伙一眼,之后干脆直截了当地就开口否决掉他的想法。
    “他刚刚会那样是因为公鸡郎莫名其妙地从我们手上跑了。”
    “什,什么?原来……原来是因为公鸡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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