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先是回屋收拾了一番仪容,阿贞才带着衣裳去复命,才走到冷世欢门前,便听得半夏嚷嚷:
    “阿贞姐姐,你快去劝劝小姐罢,不论我好说歹说,小姐就是不肯用饭。若是老爷晓得小姐不用饭,我的屁股又该挨板子了,都快急死我了。”
    阿贞抱着衣裳进屋后,见冷世欢正趴在桌上,一桌的山珍海味,竟是一筷也不动。
    见阿贞回来了,笑着指着桌上的饭菜:
    “阿贞你看,我就晓得,平日里都是你吩咐了厨房里,她们才晓得做什么给我吃的。你不吩咐,他们做出来的就不合我意了。
    今日,我不过故意试探一下有多少人还记得我阿娘,才特地这般吩咐了,又支开你去取衣裳。
    可是你看看,没一个人记得,一个人都不记得。阿娘喜欢的菜,一道都没有。是府里厨子都会换了么?还是真的都记不得阿娘了?”
    说到这儿,冷世欢情绪越发低落,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大肯相信这是真的的模样,叫人十分心疼她。
    “怎么会不记得阿娘了,她们为什么都记不得阿娘了,阿娘明明对所有人都那么好。阿贞,她们为什么都忘了?”
    明明是在喃喃自语,偏生又叫着阿贞的名字。对此,阿贞竟是欣慰又是心酸,欣慰的是冷世欢心里对自己全权依赖,心酸的是如今的冷世欢,就只有自己一人可以依靠了。
    “小姐,不论别人记不记得夫人都没多大干系,咱们自己记得就成。便是她们记不得了,小姐才更该好好吃饭,若是小姐有了什么闪失,这世上便真的无人记得夫人了,不是么?”
    将衣裳搁下后,阿贞便上前替冷世欢布菜,温和的哄冷世欢吃饭。冷世欢望着桌上一应俱全的山珍海味,拿着筷子却迟迟不曾开动。
    “我不是不吃饭,我就是想留着你回来看看。你跟着我那么久,大抵也就只得你我二人能晓得,阿娘生前喜欢吃什么了。”
    说罢,方才动筷,再不说别的。阿贞以为她想通了,也就只顾替她布菜,好打消方才的恐惧。越是想努力做好事儿,便越是容易出错,在地三次将菜掉在桌上仍不见冷世欢问她怎么回事之时,阿贞方看向冷世欢。
    只见冷世欢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正不停的往嘴里扒拉着碗里的饭菜。阿贞给她夹什么便吃什么,连碗里给她夹的是什么都不看一眼,哭着扒进嘴里,目光没有焦虑,宛如一具任人操控的木偶。
    第47章 我喜欢她
    本该好生安抚她是,可今日阿贞却找不着该说的话。想了许久,叹息一声搁下手中筷子,不再为她布菜:
    “小姐累了便好生睡一觉罢,半夏去打水来,我伺候小姐歇息。”
    今日摘星楼里格外清净,一向爱闹腾的半夏都安静下来,一时间偌大摘星楼无故多了几分萧条之感。
    秦岳将手帕寻回之后,去同冷燕启回禀了这事儿。自然而然的,冷燕启便也晓得了冷世欢要肖像的事儿。
    冷燕启听秦岳复述完沉默一阵后,食指轻扣桌边,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接着便是无奈的语气:
    “岳儿你说,她这样的性子,要如何在豪门大宅的内院里生存?那龌龊内院里那样多的阴谋诡计,这样的她,要如何应付?她的路,终归是要她自己一步步走的啊!”
    这个问题秦岳不曾回答,只一言不发立于冷燕启身旁,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是何表情。
    对此,冷燕启也未想过要从秦岳口中听到什么答案。二人又是一阵相顾无言的沉默,冷燕启道:
    “走罢,随为师看看她。给她画上一幅画像,烧给她九泉之下的娘,也好叫她瞑目。”
    对此,秦岳称是。多好的一个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摘星楼看看她如何了的由头,秦岳自是不会错过的。
    对于冷燕启的到来,阿贞是受宠若惊的,忙推搡着半夏去唤冷世欢起来,自己张罗着倒茶。
    冷世欢面上不施粉黛,身着平日里在家穿的常服,发髻也不过随意挽了个,瞧着脸色有些惨白:
    “老爷。”
    不知为何,冷世欢再叫不出那声爹,也叫不出那声父亲。犹豫再三,还是唤他老爷。
    “你娘走了也好几年了,一晃眼你也是大姑娘了,我平日里忙于朝政也疏忽了你,有些事倒没你想的周到。
    回屋好生收拾一番,再过不久你便该及笄了,让岳儿给你画画肖像,也好叫你娘在九泉之下瞑目才是。”
    冷燕启说的很是云淡风轻,自始至终眼光不曾停留在冷世欢身上。只四下打量着摘星楼的布置,依旧维持着冷夫人生布置的那个样子,没有变。
    “不用了。”
    他话音刚落,冷世欢便说不用了,可在望见冷燕启那满是怀念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打量着屋里冷夫人布置的那些东西之时,我不画了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迟疑了一下后,在冷燕启颇为不解的注视下冷世欢低着头,道:“就这般画罢,让阿娘看到我最真实的样子,她会欢喜的。”
    阿贞目光几次流连在秦岳身上,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安安分分下去准备作画要用的东西。
    从到摘星楼,开始作画,再到后来离开摘星楼,冷世欢都不曾正眼看过秦岳,表情是一贯的默然。
    对此,秦岳很是伤怀。晚间在替肖像上色之时,昭安还很是不平的抱怨了句:“公子您可真是偏心,不论何时何地,您的心都是向着二小姐的。”
    这番话叫秦岳有些无力,握笔的手一时发软,一滴墨汁便滴在纸上毁了那画。
    想了许久,仍旧想不出为何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局,秦岳也很是怅然。他的心从来就是歪的,明明是偏向他的大小姐的,为何他的大小姐就是不明白。
    重新换了张纸,细细回想着冷世欢的眉眼,面上神情,秦岳默画下了冷世欢的肖像。
    一笔一划都是深思熟虑后的,是以这肖像画的,竟是比日里看着画的那幅,还要传神。
    轻轻抚摸过画上人的眉眼,好似抚摸的就是冷世欢一般,满腔心事无处可诉,也只得低喃道:
    “若我有秦邦那样的命,多好。若我能和你一般,多好。若你,不是大小姐,该有多好。”
    若如秦邦一般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义母,若能有一个好的家世,便足以与冷世欢匹配。又或者,若冷世欢不是冷家的大小姐,若她是二小姐,也能缩短一些距离,也能有肖想她的资格。
    可这些也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她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还是冷家的掌上明珠。
    秦岳想,若她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冷世欢,若她没有那样肆意妄为的活过,自己大抵也就不会那般迷恋了罢。
    肖像一事之后,秦岳有几日不曾见过冷世欢。这日,正对藏书阁里的一本书里内容冥思苦想之时,冷扶宴一排他肩膀:
    “秦岳,看什么书啊,多没劲儿!你都四书五经样样精通了还有什么好看的,走,跟我挑未来妹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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