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轮皎月,莹白光辉温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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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叶重锦醒来时,身侧的男人已然不见,两个娃娃醒了,比窗外枝头的鸟雀还热闹。
    叶重锦凑上前去看,双生子的摇篮床并排放在一起,两个小孩挥舞着小拳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让人疑心两人是不是能用“婴儿语”对话。
    丫头们推门而入,手里捧着洗漱的用具,见到他,各个脸上挂着笑,上前问安:“公子晨安。”
    叶重锦道:“你们来看,昊昊跟昕昕有趣得紧。”
    小姑娘都有些母性,叶家这两个双生子又生得极漂亮,便一个个的都凑上来瞧,两个小娃娃平时闹腾,但只要叶重锦在,便只会咯咯地笑,软乎乎的,跟年画里的小胖孩似的,谁见了都要喜欢的。
    有个丫头道:“听人说,双生子是互通灵窍的,在想什么,对方都知道。”
    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应和。
    叶重锦扑哧一笑,道:“若当真如此,咱们昕昕岂不是要被昊昊烦死了。”
    丫头们也都笑了,三少爷爱闹,四少爷文静,那真是苦了四少爷。
    用过早膳,叶家父子上完早朝回来。叶岩柏叮嘱家中奴仆,最近是多事之秋,切不可惹是生非。
    叶重锦问:“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岩柏抚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道:“阿锦安心,不论是什么事,都挡不住陛下把你抬进宫里去的。”
    叶重锦一听,脸就黑了,他本是担心国事,却被他爹曲解成了担心亲事受阻,自然是气恼的。
    “父亲,阿锦并非此意。”
    叶岩柏低笑连连,叶重晖眼里也露出一丝笑意,安抚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阿锦不必介怀。”
    家里人一向对他爱护得太过,不肯让他沾上一点脏污,却不知道,如今京中暗流汹涌,他正是幕后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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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重锦趁弟弟们睡着的工夫,出门透口气,虽然换了身衣裳,小奶娃身上的奶味还在,他跟房里的丫鬟要了几个香味浓烈的香囊,一路碰着好几个下人,全都直打喷嚏,远远就避开了。
    还是头一回被人避之不及,他略一挑眉,觉得新奇。
    出了门,他先去了一回兵部。他时常进出,守卫早知晓他的身份,好声好气地为他引路。
    叶重锦问:“最近京中可发生了什么稀奇事?”
    那人打了个喷嚏,悄悄往边上靠一些,回道:“回叶公子的话,最近京中并无什么稀奇事,不过……听闻城西的无声楼,昨夜走水,整座楼都烧了,还死了不少人。”
    叶重锦略一挑眉,忽而扑哧一笑。
    那人莫名打了个寒颤,问:“公子您何故发笑。”
    叶重锦垂下眼眸,自顾往前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家中幼弟,两个小孩为了争抢奶水,闹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实在好笑。”
    那人听了,也赔笑道:“可见两位小公子聪明伶俐。”
    进了卷宗室,不过片刻,莫怀轩便得了消息赶过来。刚进了屋,立刻捂着鼻子打开窗户,道:“这是什么气味。”
    叶重锦道:“本公子的体香。”
    “……”
    莫怀轩扯了下嘴角,没接这一茬。问:“无声楼的事,你可听说了。”
    “刚听说。”
    叶重锦正在一页信纸上缓缓写着什么,停顿了片刻,他放下笔,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了。
    莫怀轩道:“你有何见解。”
    叶重锦另铺了一页白纸,缓缓写下四个字:“弃车保帅。”
    莫怀轩也笑了,道:“不错,这些日子朝中肃清了不少官员,风声越来越紧,人人自危,一些人着急上火,这才露出了马脚。”
    叶重锦问:“无声楼可查出什么线索。”
    莫怀轩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缓缓啜饮一口,勾唇道:“目前暴露的那些前朝走狗,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跟无声楼那位寒烟公子关系密切,我的意思是按兵不动,等幕后之人现身,只是陛下命我尽快抓人,没想到……”
    叶重锦接口:“没想到,你们还没动作,无声楼先自己烧了起来。”
    “不错。”
    叶重锦从书架上抽出一道卷宗,展开来看。
    他道:“你们所肃清的官员,其实还有一个共通点。”
    莫怀轩一愣,走上前去看,待看清近几年来朝廷的调令,蓦地怔住。
    叶重锦笑道:“这些人,都是从地方升任上来的。有些,是花钱捐的官,有些,却是因为绩效优异,被朝廷提拔上来的,那么,当初提拔他们的人是何人,又有何机缘,难道不该好生查一查?”
    莫怀轩郑重颔首:“的确如此。”
    能够对朝廷官员局势把握如此清晰,甚至连百官调令,也了然于胸的人,也只有当年把持朝政十余载的九千岁了。
    叶重锦将那道卷宗塞进他怀里,道:“剩下的就交给莫大人了,本公子先回家照看弟弟,两个小孩见不着我,届时又要哭闹。”
    莫怀轩失笑,应道:“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将乱党肃清,不负公子厚望。”
    少年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自顾离去。
    他离开后,莫怀轩看了眼地面上揉皱的纸团,他捡起,展开。
    蓦地一惊。
    那张纸上写着的,柳知周 ,与罗尚书,二人之间用“姻亲”二字连接着。
    去年年末时,晟王妃亲自做媒,请太后赐婚,柳知周的女儿柳如玉,嫁给了罗尚书的儿子罗衍,此事,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事本无古怪。
    只是柳知周的名字旁,标注着“升迁”的字样。是了,柳知周原本是地方官,忽而被提拔,两年之内连升了数次,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最下方,是柳知周的儿子柳毅,旁边只写着八个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莫怀轩忽然记起,当年宋离正是死在了这八个字上。
    那年寒冬,天上飘着雪,京城第一才子柳毅,亲题了一幅字,悬在城西最有名的望月楼上。
    人人都道宋离好财,其实不然,他最爱的是字。除了他自己的字迹钻研颇深,朝中但凡有些名气的才子,名仕的墨宝,他都有收藏。
    明知那幅字是讽刺他的,宋离还是去看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旁人的谩骂讽刺,他从来只是一笑付之。
    他仅仅是去欣赏墨宝的,不成想,会丢了性命。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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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兵部,叶重锦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侯府,找陆子延喝酒。
    陆子延正腰疼,但见对面的少年面色不虞,只好一直陪着,见他喝得凶了,才出声阻止。
    “你身子一贯不好,做甚这么为难自己,若是叫陛下知道,你在我这里喝酒,回头能有我好果子吃吗?”
    叶重锦又往喉间倒了一杯,这酒并不算烈,却莫名辛辣。
    他道:“子延,其实我原本身体很好,而且千杯不倒,总是能将他灌醉,还能清醒如初……原本,我生得极好看,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陆子延皱眉道:“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现在还是美人,连我看了,都要忍不住心动的。”
    叶重锦低笑一声,摇摇头,又道:“倘若一个人死了,却连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可悲?”
    陆子延略一蹙眉,道:“是这样,不过人都死了,想计较也没处计较去了。”
    叶重锦看着他,心里真是羡慕,他活得这样简单,快乐,让人忍不住为他呵护这一份纯粹。
    他的朋友太少,因此每一个都格外珍惜。
    其实,陆子延的生辰八字的确是帝王命数,他只是不想承认,前世他的死,或许与陆子延有关。
    他问:“子延,你想做皇帝吗?”
    陆子延正在倒酒,闻言笑道:“谁不想做皇帝,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的好,名垂千古,做的不好,后世也会记着你,总比做一个默默无名之辈,被历史湮没的一粒沙尘要好。”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只是,不是谁都有那个运气的。假使有幸投生在皇家,能否平安降生,活到成年尚且难说,何况夺嫡之路太过凶险,算起来,风险太大,回报虽然丰厚,但我不会投资的。”
    叶重锦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忽而想,倘若有人将皇位摆在陆子延面前,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他是一个知道好歹的人。
    第114章 婆媳
    前世种种, 叶重锦曾经细想过。倘若顾琛死后, 陈氏王朝复辟, 那么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会是谁。
    眼前这个无辜又天真的少年, 身体里流淌着前朝皇室的血脉,并且拥有帝王命数,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装聋作哑,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现在应该做的, 是将一切告知顾琛,那么,他所担忧的一切,他前世遇害之仇,一切都可以了结。
    只是,他还是做不到。
    即便陆子延登上皇位,他又有什么错?他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曾参与, 他的族人不甘心被顾氏打压,残害,所以奋起反抗, 最终将他扶上了皇位。
    正如顾琛所言,朝代更迭,是历史的选择, 无可更改。
    陆子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异, 恍然惊觉, 古人与现代人不同, 他方才那些言论,完全可以治个大逆不道之罪。
    他问:“阿锦,你醉了吗?”
    叶重锦轻笑一声,道:“你现在才问我醉了没有,不嫌太迟?陆子延,你当真是好大的胆。”
    “……”
    陆子延望着他泛着水光的眸,心想,阿锦果然是醉了。
    叶重锦自顾道:“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便闯了祸,也有人为你收拾烂摊子,为你着想,心甘情愿把好东西摆在你面前。而有的人,即便什么都没做,也有人恨他,处心积虑想要他死,甚至因为他的死,人人欢欣鼓舞。”
    他又饮了一口桃李醉。
    陆子延夺过他手中的酒壶,道:“可不能再叫你喝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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