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涯正说着,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的,穿着一身蓝色的休闲西装,眼下有着重重的青黑,进来就用陌生的眼神不住打量,还有点茫然。
    这不是那天走无常的家伙吗?难道是找他有什么事?
    谢灵涯放下花洒,走了过去,“下午好啊,又见面了。”
    西装男反而被吓了一跳的样子,震惊地看着谢灵涯,“是你!”
    谢灵涯:“……是我啊,你这什么表情,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西装男恍惚地道:“不是啊,我来找人做法事的……”
    “那也算来找我的啊,走吧,后面聊。”谢灵涯把人给带到后院的房间里去了,泡了杯茶给他,“很不轻松吧,不过次数多了你应该就习惯了。”
    西装男差点没哭出来,“习惯什么啊,我可不想习惯!”
    西装男告诉谢灵涯,他叫宁万籁,是从上个月底开始走无常的,第一回 走完还没反应是真的,以为做了场噩梦,第二次了才明白过来,不过两次都哭着喊着不想干。
    他昨晚和王五——也就是王哥,一起把李东东逮回来,李东东哭得特别伤心,说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不想死,当时宁万籁一个可怜,就说等他回了阳间给李东东做法事,好让他早点去投胎。
    然后宁万籁打听一下,就找到抱阳观来了。他昨天还在走无常时见了谢灵涯一面,今天看到他本人那叫一个惊喜,不但更加确认自己魂魄离体,也知道传言里抱阳观的神奇估计都是真的了。
    昨天王五和谢灵涯打招呼,他就想问谢灵涯的事,王五没说,但是他觉得也许谢灵涯可以帮他,不止是给李东东做法事,还有……
    “谢老师,谢大师,谢天师,你能不能帮帮我,想个办法让他们不要再抓我去走无常了?”宁万籁求道,“我妈都要被我吓死了,我自个儿胆子也不大,为什么挑中我了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我?”
    “别说‘救’啊,你又不是入苦海了。”谢灵涯乐道,“这个下面点中谁就是谁,一般来说走无常的,少说也要值满一纪,一纪就是十二年。这个有点像强行服役,但是最低年限比较长。”
    宁万籁差点没昏过去,十二年,他这才第二次就受不了了,“真的非要熬满十二年吗?有没有办法可以疏通一下?”
    “唔……”谢灵涯沉思道,“按理说,打点到位是可以的。”
    常人都是去求走无常的人帮忙在阴间打点,到了这里,反而是宁万籁这个走无常的来拜托谢灵涯。
    不过谢灵涯虽然有关系,却不能直接让舅舅出手,生无常是登记在册的,还有那么多同僚也要打点。
    “要怎么打点?只要可以辞了这个职,让我干什么都行。”宁万籁充满希望地道。
    “还能怎么打点,多办几次道场、法会,看能不能让冥判手下留情,把你的名字划去。”谢灵涯也没有经验,只是根据《抱阳笔记》上记载的一说。
    宁万籁把这当做救命稻草,连道:“我办我办,只要下面的老爷们能放过我。”
    “你也不要太紧张,冥差可能看起来可怕,但不会害你的,你还算他们同事。”谢灵涯劝解了一下,免得宁万籁在除名之前,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各人胆子、志向不一样,大多数人要真遇到这种情况,都和宁万籁一样,恨不得立刻脱离这份工作。
    而像谢灵涯这样的人,天生吃得了这碗饭,要是被抓去做生无常,估计当时就满不在乎地苦练锁冤魂技巧,争当地府先进标兵……
    宁万籁长吁短叹,直呼放松不了,太吓人了。
    “那就先把李东东的法会做了,另外你那个法会,我要再研究一下,看如何针对你的案例做一些改进。”谢灵涯琢磨道。
    宁万籁:“谢谢,太谢谢了。”
    谢灵涯又劝了他几句,在离职成功之前,还是尽量看开一点,再有就是和至亲解释好,免得他们担心。
    ……
    宁万籁走了后,谢灵涯研究了一下可以给他办什么法会,李东东的法会倒好办,刘伯合、张道霆都能来做了。
    谢灵涯又求教了施长悬,因为需要给宁万籁打点鬼神,施长悬说最好烧降真香。
    香有供养、驱邪净化、通灵传讯等功能,而降真香是一种道教香料,传说斋醮时焚香,上彻九天,下贯地府,感应神灵,神灵闻了立马显灵。
    简单来说,这个是鬼神界大受欢迎的供品。道教所用的香料,从单品到混合制作,青木香,九和香,多种多样,唯独降真香最为高端,通常是做成香珠。
    不过这种香市面上是没得卖的,要烧得自己做。谢灵涯问了一下,施长悬家倒是有长辈会做,但是不会多做存着,每次是即做即用。
    无法,谢灵涯决定自个儿做,好在方子他是有的,也用不着什么特殊的仪器或手法,制成鸡头那么大的香珠即可。
    降真香的原材料有些能入药,所以谢灵涯去找海观潮,让他帮着辨别一下品质。
    海观潮听说谢灵涯要自给自足,动手做香珠,扶了扶眼睛严肃地道:“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要不改进一下,说不定神明会更欣赏,一开心,你的法会效果就更好了。”
    谢灵涯:“改什么进,这个是老方子了,经典!”
    海观潮:“哎,你这个经典香珠,有前调中调和后调吗?”
    谢灵涯:“…………有你个大头鬼啊!”
    第53章 仙鹤引
    海观潮还挺不服气,脑洞大不知道自己补一补,“给你出主意呢。”
    “你对香水倒是挺有研究啊。”谢灵涯吐槽了一下,“谢谢你了,我要是能做出前调中调后调,还学什么财务啊。”
    谢灵涯做降真香珠的时候,叫上海观潮和方辙给自己打下手。降真香的原料有十二种,沉水香、青木香、乌参、白檀等等,以沉水香用量最多,按比例来说,一份里头用三两乌参就要三斤沉水香。
    分别捣筛好了,加上干枣肉,又要再捣三万下。这一步没有什么捷径,就是干捣,细捣,不停捣。而且前头是各种材料分别捣,三人也不能时时刻刻捣香,所以还花了好些天时间。
    捣完后要蒸一天,再加上三斤白密,继续合在一起捣,然后搓丸子,晒干。
    香珠制成后,不必焚烧也能闻到那令人宁静的香气,谢灵涯特意多做了一些,此时每人发一颗用线穿好了的,“这个佩戴着能驱除邪恶之气。”
    香珠大如鸡头,小量捧在手里嗅了嗅,此时夸道:“谢老师真厉害,做的香珠也特别好闻。”
    海观潮忍不住笑道:“你闻过别的香珠吗?”他都没说,这个也不是谢灵涯一人做的,他和方辙可帮着捣香来着。
    小量:“呃……反正我觉得谢老师做的应该最好吧!”
    谢灵涯得意地道:“怎么不是了,《海药本草》里说,上好的降真香珠,烧之,或引鹤降,醮星辰,烧此香甚为第一。度箓烧之,功力极验。还有说坛内烧之,天真玉女闻之,降于虚空的。看着啊,看我能不能把玉女引来。”
    海观潮玩笑道:“是玉女的话那还是有前中后调比较好,女孩子喜欢这个。不过,你不是做的阴间法事吗?”
    谢灵涯:“……忘了忘了。”
    ……
    宁万籁在给李东东做法事的时候,又来了,他来了谢灵涯便给了他几颗降真香,叫他自己在家烧一烧,说不定没那么怕了。
    “谢老师,我按你说的,和至亲解释了一下走无常的事。”宁万籁原本的烦恼还没解决,这次又多了新的烦恼,“好不容易让我爸妈信了,但是我妈现在每天琢磨着怎么给我去了这个差事,到处打听那些大师神婆,带我去见。”
    “你说你已经找了我啊!”谢灵涯说道。
    宁万籁:“我说了,我妈说……多管齐下,她从寺庙找到乡间。”
    之前谢灵涯让宁万籁做好心理准备,不太可能一次法事就成功。据说以往,有人不知该说倒霉还是能干,做了得有八年法事才得以除名呢。
    宁母知道可不就烦恼了,想着多找几个同时帮忙,能不能尽量早点除名。
    “你妈是担心你,你多注意,别让她被人骗了。”谢灵涯提醒道。
    “我就是这么想的!”宁万籁说道,“那家伙,一看就不靠谱的人,还跟人买符呢!”
    虽然宁万籁怕得要命,但好歹也是走过无常的人,依稀也能分辨一点,至少跟人一对下头什么景象就知道正误。可惜,他嘴皮子不如那些神棍,人家说得他妈怎么听怎么有道理,都能解释过去。
    正说着,宁万籁接了一个电话,“喂?妈啊,我在抱阳观,刚做完法事……不是我的,是给李东东的。”
    他又听了一会儿,表情古怪起来:“肚仙婆?家里?……唉,好吧,你等着!”
    宁万籁挂完电话后,哭笑不得地道:“我妈说,找了个什么特别灵的肚仙婆,想让她替我和阴间打商量。谢老师,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谢灵涯也笑,“这个好理解,也是请鬼的一种。肚仙婆声称自己肚子里附着仙人,仙人能够帮助他们,来往阴阳两界,,从阴间带来阴魂附在自己身上,和活着的人交流。”
    宁万籁脱口而出去:“这怎么可能!什么仙人能附在人肚子里啊,挨着肠子嫌弃不嫌弃啊!”
    谢灵涯摸了摸自己肩上那个娃娃,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我这个娃娃是个耳报神,也附了‘神’。”
    宁万籁:“…………”
    宁万籁正在凌乱地想这到底真的假的,谢灵涯已经若无其事地道:“我没有和这种肚仙婆交流过,据说这就是会变声和腹语术。但是,所谓仙不一定是真仙人,很多地仙、鬼魂、精怪也是自称仙神的。”
    比如耳报神也不是真神。世事无绝对,保不齐就有那重口味的“仙”,就好住在人肚子里呢。
    而且谢灵涯听过的说法里,肚仙婆肚子里的“仙”,很多是前世欠了宿主的债,于是前来效劳还债。
    “谢老师,那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回去一下,看看那肚仙婆什么门路。”宁万籁这些天见识了不少神棍,深感有的人虽然没本事,但是嘴皮子真是好,他妈信得跟什么似的。谢老师这个真专业人士,口才也不差,最好能助他一臂之力。
    “行啊。”谢灵涯非常好说话地答应了,俩人一起上宁万籁家里去。
    ……
    ……
    “我妈说,一般都是要上肚仙婆家去看的,她很费劲才把人请到我家来,然后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规矩,说要第一个看才最灵,还有桃花开的时候去看也最好。”宁万籁路上把他妈的话转述给谢灵涯。
    谢灵涯不置可否,再怎么说还是要看到本尊才知道。
    到了宁万籁家里,他父母都在,那个传说中的肚仙婆,大约四十多岁,也在他家里。
    “这个是抱阳观的谢老师。”宁万籁把谢灵涯介绍给父母。
    宁母光听他说谢老师谢老师,没想到谢老师本人这么年轻,一时有些吃惊。
    那个肚仙婆听了,也看了谢灵涯几眼,但表情还是很矜持的,“怎请了别人来,那我还是回去吧?”
    “别啊,来都来了,我们是在抱阳观安排了法事,但和这边无关吧,法事归法事。仙婆,你看这就是我儿子,昏死过去几次了,太可怜了。”宁母赶紧拉住肚仙婆,“你看,能不能请仙人去阴间讲讲情。”
    “我还以为你是要关仙,来了才说是请仙人求情,”关仙就是把下面的阴魂请来问话,看来肚仙婆事先也不知道宁万籁的情况,有些错手不及,“这是要很大情面的,仙人不一定愿意欠这个面子。”
    “麻烦您试一试吧,需要打点什么我们可以出。”宁母说道。
    “那我试一试吧,先问问仙人。”肚仙婆说罢,端坐着,叫宁万籁来自己面前,问了几句他过阴的事情。
    宁万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也是骗人的,但他妈就那么深信不疑,好在这次他请了谢老师,也许说的话他妈能信。
    “我这就请仙人下去问问。”肚仙婆嘴巴不动,喉咙里开始发出像是呕吐一般的声音,像是象征着肚子里的仙人脱离她的身体,到阴间去了。
    宁万籁刚想回头对谢灵涯说什么,忽然一抽,整个僵直地躺下来了,气息微弱,双目紧闭。
    “儿子啊!”宁母和宁父都焦急地扑上去,又看向其他两人,“仙婆,谢老师,他又过阴了?”
    “正是,仙人此时还未回转,待我问问仙人他是去哪里过阴了。”肚仙婆说道。
    宁父和宁母又看向谢灵涯。
    谢灵涯还没反应过来,肚仙婆请仙人时他本来想开眼看看,结果宁万籁就倒下去的,被人一盯着,他迟疑地道:“要不……我也找谁问问?”
    宁父、宁母:“……”
    要不是宁万籁说过谢灵涯很厉害,他们都要觉得谢灵涯是骗子了,这猝不及防的表现,这没有把握的口吻。
    肚仙婆心中也是一乐,她给人关仙,有准的有不准的,不准推说仙人累了。但是这户人家却是有个自称走无常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很可能就是犯病——让她去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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