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警觉地睁眼,胳膊格挡在他与自己之间,瞬间做出防卫的姿态。
    昭肃退开几步,坐回火堆的对面。
    确定他没有恶意,少微和衣躺倒,隔着火光望向他。
    这般情形下,理应时刻保持警惕才对,而且这样的床褥对于少微来说实在算不上舒适,只是草垫上铺的衣衫犹带着那人的体温,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侧身躺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睡意侵袭,少微渐渐缓了呼吸,沉入梦中。
    这是一条漫长而漆黑的路,他一直走一直走,不辨方向,不知尽头。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星光亮,在远处跳动着,跳动着……
    他立刻像是扑火的飞蛾,冲着那里跑去。
    等靠得近了,他发现那光亮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他就站在那里。
    少微问:“你在做什么?”
    华苍回答:“我在等你。”
    少微又问:“你这是在哪里等我?阴曹地府吗?”
    华苍说:“当然不是,我就在你身边。”
    少微忽然笑了,这话他已听过无数遍:“你又来我梦里骗我了。”
    知道是梦,梦便醒了。
    那一星光亮,不过是他面前跳动的火焰。
    那人似乎睡着了。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在火堆旁,仍旧戴着帷帽,一条腿屈起,背靠着一根梁柱坐着。
    少微惶惶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胸口缓慢起伏,的确是熟睡中放松的状态,于是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他伸手去撩那顶帷帽的纱罗。
    因为紧张,少微的手竟有些颤抖。他屏住呼吸,慢慢地、一点点地掀开。
    最先看到的是喉咙处的疤痕,这条疤痕既齐且深,应是利器造成,从下方斜划上去,似乎一直延伸到左脸上。
    少微不禁顿了顿,刚想继续往上,手指猛地被握住。
    昭肃坐直身体,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少微眼睁睁看着掀到下巴处的纱罗再度遮住这人的头颈。他略感歉疚,更多的是遗憾,不过出于尊重,他还是决定主动收手。
    指尖离开帷帽,在这人的掌控中挣了挣,他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昭肃不欲为难他,很大方地松了手。
    少微尴尬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喉咙,问道:“所以你不是不肯跟我说话,你是……无法说话了吗?”
    昭肃点头。
    少微越发觉得难堪,人家身有残疾,他却因为这个跟人家置气,着实是无理取闹了,亏得这人能忍着不与他计较。
    “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多有得罪……”
    昭肃摆手示意无妨。
    少微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写给我看吗?”
    昭肃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少微起先觉得他的运笔方式有些眼熟,未及多想,就发现这人用的是渠凉的字体字形,与长丰的有很大不同,好在他从小就接触过各国文字,细看之下便能识得。
    少微歪着脖子辨认,轻声念出:“昭、肃。”
    “你果真是渠凉人,你就是淳于烈的部下。”少微笃定地说。
    详细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昭肃怕他还要刨根问底,干脆点了点头。
    少微为这一进展感到高兴,便顺杆子往上爬,反正睡也睡不着了,索性与昭肃探讨起袭击他们的刺客的身份。
    “这拨人与袭击你们二王子的是同一拨人吗?”少微问,“他们是来杀你灭口的吗?”
    昭肃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昭肃指了指他。
    “我?”少微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是袭击二王子的那些刺客,但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杀我的?”
    昭肃点头。
    “为什么是杀我的?”少微皱眉,他是隐瞒了身份出来的,如今不过是沈初的一名小跟班,是刺客凑巧碰上他,想拿他开刀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是秣京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已经有人知道他暗中离京了?
    这么想也没什么头绪,少微打算回去与沈初商讨一下如何应对,现下还是弄清楚刺客的身份最为重要。
    他道:“听闻你们渠凉近来内有隐忧,恕我胡乱猜测,那些袭击质子和我们的刺客,会不会是渠凉的安远侯派来的?”
    昭肃没有明确表态,只用指关节在膝上扣了扣。
    少微莫名领会:“你的意思是有可能?”
    昭肃点头,随即又用树枝在地上写下“革朗”两个字。他觉得这些人的行事作风有些像当年革朗在长丰布置的刺客,但一时没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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