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昭肃有心回答,在下坡的时候顺势拽了下布条,直接拉住少微的手,在他手心飞快地写下几个字:杀你,刺客。
    “又是杀我的刺客?”少微道,“还是上次那拨人吗?”
    昭肃摇头,又写了两个字:长丰。
    “长丰……”少微心下了然,那这拨应当是涵王派来的人了。
    如此看来,秣京那边的确出了纰漏,涵王恐怕已经意识到行宫里那个陪着皇帝休养的“太子”是个幌子,所以急忙调遣早前部署在昕州的手下,想借机除掉他,好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
    仓促奔逃间,昭肃解开少微两手的束缚,让他能持刀作战,但保留了二人腕间相连的布条,依旧这般带着他在林中穿梭。少微并未在意,甚至没有自行割断这根布条,只紧紧跟在他后面,迅速在脑中理顺了局势。
    简而言之,现下有两方势力在与他们作对,一方是暗害淳于烈、追杀昭肃又对他下手的外族刺客,另一方是涵王专门针对他的长丰刺客。外族刺客牵涉到渠凉的内忧外患,原先的目标就是质子一行人,但昨日忽然对他拔刀相向,说不准也与涵王这边有所勾结。
    这其中错综复杂,事态也非常严峻,但少微相信,定然有一个串连起整个事件关键点,只要他们能抓住这个点,一切便能迎刃而解。
    刺客来得比救援要快。
    他们本想迅速与羽林卫那边会合,但刺客显然防着他们这一手,在那条路上围追堵截,硬是把他们逼到了相反的方向。
    昭肃权衡片刻,直接带着少微向另一座山头跑去。
    中途他们与刺客交了两回手,这伙人与昨日巷内的那两个果然不同,他们身手不如那两人好,但人数多,且招招都是杀招,摆明了就是要取少微的命,这也让少微更加确信——秣京城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打算孤注一掷了。
    昭肃下手毫不容情,他武技出众,其狠辣更胜这些刺客,但凡近了他们身的,通常都被他一剑毙命,有实力强悍的,最多也走不过五招。哪怕敌众我寡,身处如此险境,他依旧游刃有余,连少微都很是佩服他的从容。
    眼看他又解决了几名刺客,少微赞道:“少侠好功夫!”
    昭肃:“……”有这观战的精力不如多跑几步路。
    地上的尸体还热乎着,少微上去摸了几下,摸出了一块军牌:“啧啧,说不是涵王派来的都没人信。”
    昭肃拽着他跑路。
    少微又道:“我这会儿才能断定这些刺客的来历,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是长丰人的?”
    昭肃脚下不停,没有回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曾在秣京军营与这些人打过照面?还对他们的招式路数十分熟悉?
    两人越跑越远,刺客紧随其后,可怜沈初眼瞅着到手的太子又跑没了,急得跳脚:“哪里冒出来的刺客!给我杀!”
    不怪沈初如此胆战心惊,昨日他接到京中传信,说涵王似有异动,正要与太子商讨此事,转头就见太子身边两个侍卫仓皇回禀,说他们在小巷里遭遇刺客,太子还被不明人士掳走了,吓得他差点当场厥过去!
    到底是谁派出的刺客,又是什么人掳走了太子?长丰的储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让沈初如何不心焦?
    他不敢怠慢,当晚就集结了队伍出来寻找救援。
    根据两名侍卫的指向,他们找了一夜,好不容易找到此地,孰料还没跟太子碰上面,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拨刺客,堵死了他们上山的路。沈初分明都瞧见太子的身影了,又眼睁睁看着一个头戴帷帽的“不明人士”把人越带越远,气得简直要怄出血来。
    不过他好歹看出来一点:那个掳走太子的“不明人士”,跟刺客不是一伙的。那人身手不凡,而且始终在护着太子,想来不会是个威胁,说不准还能帮上一点忙。
    这大概是唯一的安慰。
    少微与昭肃一路突围,饶是沈初为他们绊住了部分袭击,仍有数名刺客在穷追不舍,更糟糕的是,待他们窜入另一座山头,却骤然撞上了小巷里那两名刺客。
    被两拨刺客前后围堵的少微:“……”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不想承认自己带错路的昭肃:“……”
    罢了罢了,能解决就一起解决吧。
    到底是敌众我寡,他们二人对抗十几名刺客,其中还有两个高手,立时感到吃力不少。
    少微也是上过战场的,他握着昭肃给他的刀,凭着一股血气连杀三人。昭肃在他身后对抗两名高手,刀光剑影中,倒显出他们二人之间奇特的默契。
    由于手腕相连,他们一直离得不远,此时少微遇险来不及撤手,昭肃便绞上布条,将其猛地侧拽,而少微借力腾跃,顺手一刀砍伤昭肃近旁的高手刺客。
    少微打得酣畅,落地后转身冲着昭肃一笑:“你我联手,当真是心有灵犀!”
    昭肃架住另一人的袭击,抽空隔着帷帽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笑颜映着朝阳,令他有些目眩神迷,而少年背后突然出现的刀刃,则令他面色大变。昭肃无法出言提醒,也来不及示意,他一把拽住布条,用力将少微甩出去,自己却因这股力道撞向了那森寒的刀尖。
    昭肃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扭身避让,同时单刃剑“锵”地一声弹开了那把刀。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失了平衡,尚未站稳,那名刺客的后招又至,昭肃被逼得一脚踏空,竟从山边陡崖摔落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少微甚至没有看清昭肃与那人的对决,手腕上蓦地感到一股沉重的拉力。他被拽得向前踉跄几步,便看见急速下坠的昭肃正欲挥剑斩断那根布条。
    “住手!”少微不知为何心口一痛,大喊道,“不准断了它!”
    为了不牵连少微,昭肃的剑刃已将布条割开一道小口,听到他的话,手上下意识地一顿,随即再次使力去斩。
    “我说不准断!”
    情急之下,少微单手抱住一株杂树,任自己大半身体被拽出山道。
    因为他的这一拉,昭肃骤然止住下坠,那仅有一寸相连的布条将他掼向了山壁,让他能勉强抓住一根树杈。
    然而他们仍未化险为夷,少微无暇再去对抗刺客,抱住树干的胳膊被刺客砍伤,被迫松手。昭肃手中的树杈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
    于是他们双双摔落陡崖。
    昕州没有过于峻峭的山峰。
    少微与昭肃的这一摔,在跌落约三丈高之后,因坡势渐缓,身体再度撞回山壁,接着就是不受控制的翻滚。沿途有嶙峋怪石,也有支棱树杈,虽说能减缓他们的冲势,但也无疑会给他们造成伤害。
    昭肃在少微掉下来后,想也没想地跃过去抱住他,手掌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尽可能减少他与山壁的接触。天旋地转中,小腿蓦地一阵麻痛,昭肃微皱了眉,只觉这番逃亡实是多灾多难,早知出门前该让怀里这人卜个吉凶宜忌,他向来算得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昭肃待冲力消减,及时攀住了一棵横生大树,终于在坡上站稳。转头去看少微,却见他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大约是刚摔下来时撞的,手臂伤口还在流血,人已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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