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冉玉关,在场其余修士都不是冉玉关,他们无法体会到被无妄剑霸道压制的痛苦,只知道两人才过了一招,冉玉关就忽然退了。而后陈伯衍被迫收敛了一丝锋芒,再次请战。
    冉玉关怎么可能这么弱?这不可能!
    蒋斜心急,叩仙大会已经连续好几届没有出过第三层以上的修士了,所以冉玉关身上背负了北斗门的所有希望。甚至于盟友王家,也大方地送上了一枚破障丹助其突破,按道理来说,冉玉关至少也得挤进前三甲。
    可是、可是……
    冉玉关再度提剑杀去,一起步便是一招斗转星移,身影如鬼魅逼近陈伯衍。他不能用龙鳞与陈伯衍硬碰硬,所以只能伺机而动,再用绝对的修为压制打败他。
    但是此招一出,众人的表情纷纷变得一言难尽。
    钟吾摸了摸鼻子,跟旁边的修士说道:“他来得晚,大概是不知道前几日在缠花楼里,蔡穆与徒有穷的那一战吧……呵呵……”
    钟吾干笑着,因为他的身旁恰好站着独行侠郑成,板着脸不发一眼。然而就在他放弃与之交流,转头又聚精会神地看比试时,郑成却忽然道:“用孤山剑诀第九章惊鸿照影,可破之。”
    钟吾愣住,这句句子是当日陈伯衍的原话。徒有穷听了他的话,战胜了蔡穆,如今陈伯衍亲自施为,还能输?
    “师兄不可!”蒋斜心急出声,可他知道冉玉关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而弃用斗转星移。他连忙紧张地朝陈伯衍看去,只能寄希望于陈伯衍不以惊鸿照影对之。
    可是他用了!
    天青色身影倏然远去,如一阵捉摸不定的风,足尖在不知道哪儿飘来的一片枯叶上点过,那身影就已出现在冉玉关的身后。
    冉玉关反应并不慢,陈伯衍刚刚出现在他身后,他便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身刺去。蒋斜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暗自埋怨自己的急躁,告诫自己该相信大师兄才是。
    对面的徒有穷则仍咋咋唬唬的,激动地握拳半蹲着脸色涨红,持续发动咒语攻击,“打他打他打他打他打他……”
    小玉儿站在徒有穷身旁,虽未与他一同施咒,可也握紧了拳头,小脸儿满是严肃。恰在此时,无妄剑脱手而出,旋转着飞向冉玉关。
    冉玉关横剑在前,“叮!”的一声,两剑交击,无妄剑被击退,飞向半空。可冉玉关却在心中暗道不好,抬头看,只见陈伯衍的身影倏然出现在他的头顶,伸手抓住无妄剑,一剑劈下!
    “铛!”千钧一发之际,冉玉关再次横剑挡住陈伯衍。可澎湃的元力自上而下冲击着冉玉关,他咬牙挡住,脚下的石砖却寸寸碎裂,几乎化为齑粉。
    霎时间,灰尘弥漫,模糊了众人视线。
    见状,蒋斜的心都揪了起来,而下一瞬,陈伯衍的身影又倏然出现在冉玉关身侧,一剑抽在冉玉关腰上,将之击飞。
    快、太快了!
    陈伯衍几度换位,还未等众人理清思路,他便将冉玉关打飞了。而此时灰尘落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局面——陈伯衍提剑站着,身上纱衣纤尘不染,神色平静,而冉玉关却擦着地面一直撞到露台边的栏杆处,发冠都歪了一分。
    鸦雀无声。
    “咳、咳……”冉玉关从地上站起来,他能感觉到腰部剧痛,但这已经是陈伯衍留了手的后果。刚刚那最后一击,他用的是刀背。
    陈伯衍果然是个正人君子么?
    可冉玉关不甘心,旁人的指指点点、腰部的剧痛都被他刻意抛诸脑后,他死死地盯着陈伯衍,“再来。”
    他是北斗门的大师兄,被师门上下寄予厚望,怎么可能输得一败涂地!
    “唉,你明明输了啊,不能耍赖皮!”徒有穷高声叫嚷。
    闻言,北斗门众人脸上臊得慌,陈伯衍却回眸扫了自家师弟一眼,“有穷,慎言。”随即他又看向冉玉关,“剑在,人在,若冉兄还能一战,便不算输。请。”
    陈伯衍目光坦荡,冉玉关则呼吸一滞。此时此刻,他深刻地感觉到了他与陈伯衍之间的差距,可是正如陈伯衍所说,他还能战,为何不战?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冉玉关到底败在何处。
    切磋再起,一片剑影中,蕊珠宫的女弟子们凑在一起说着话,言语中毫不掩饰对陈伯衍的钦佩,“陈师兄果然君子风度啊……”
    “杨师妹你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啦,当心大师姐训你的话哦。”
    “你们别这么说啦。”被唤做杨师妹的女修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悄悄看了眼大师姐徐梦吟,确定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她总觉得大师姐对陈师兄也存了点别样的心思,她敬重大师姐,一点儿都不希望她不开心。
    那厢陈伯衍与冉玉关再次打过,结局却没有任何变化。
    冉玉关落败,提剑站在露台中央愣神,好半天也没有反应。蒋斜在心中叹一口气,跑过去拉他,他却径自转身走了,谁都没有理会。
    败者向来落寞,修士们不高兴去触北斗门的霉头,转而把目光都落在孤山剑阁身上。
    剑阁大师兄陈伯衍,经过刚才一战,已跃居叩仙榜第九。为此,坐于七楼观战的北斗门于尧长老直接捏断了椅子扶手,那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回荡在众人心中,久久不散。
    唐礼摸了摸鼻子,笑得老神在在。反正丢脸的又不是他,谁输谁丢脸。
    金满则刚刚看到了王家私藏的天机图残卷,此刻对旁的都不关心,悠哉悠哉地窝在椅子里把玩着扇子,神思游离。
    陈无咎似笑非笑,蓑笠翁闭目养神,整个七楼,静得落针可闻。
    这越是静,于尧心中就越是不满。可本该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王常林却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于尧只得暂时按捺下来,且看王常林有什么后招。他可以不急,因为王常林必定比他还急。冉玉关虽输了,但只要他调整过来,打败其他人不在话下。可王家目前为止表现最出众的是王子安,王常林断不可能推他上位。
    此时露台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剑阁诸位弟子继续主动出击,陈伯衍却没有再动,也没有人来主动挑战他。
    所有人都在观望,他们更期望沈青崖之流能出面试探。
    时间缓缓流逝,于尧几度看向王常林,慢慢地坐不住了。
    终于,在他喝光了杯中茶水,心情愈发烦躁之时,几个六楼的小门派长老和散修前辈相携而来,朝此间诸人一一见礼后,说出了来意:“我等商量再三,一致觉得让陈伯衍参加大比,有所不妥。”
    “哦?几位但说无妨。”王常林站起身来。
    其中一位白须老人上前一步,道:“在下斗胆,请唐阁老和陈君勿怪。陈伯衍身份特殊,他虽是剑阁大弟子,却也是陈家的后人。众所周知,陈家人从不参与俗世纷争,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陈伯衍日后恐怕还是要回到陈家的,所以,让他参加叩仙大会,恐有不妥。”
    “什么不妥?”唐礼一扫平日的温吞,面色冷峻,“大师侄即便日后离开了孤山剑阁,那也是我唐某人的大师侄,他代表我孤山剑阁参与大比,名正言顺!”
    “唐兄勿恼。”王常林及时打圆场,“几位也有他们的顾虑,毕竟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知……陈兄怎么看?”
    陈无咎依然坐着,纵使旁人都站了起来,他依然坐着,且没有任何不妥。他抬头扫了一眼那白须老者,又看了看唐礼,道:“诸位怎么看?”
    于尧当然支持白须老者,“规矩不能坏,请陈君勿怪。”
    陈无咎摆摆手,目光扫过其余人,“你们呢?”
    众人多有迟疑。
    这件事其实并不严重,更何况今日已经是大比的最后一日,此时逼陈伯衍退出,未免有些突然。可是白须老者几人搬出了老祖宗的规矩,且信誓旦旦,而且若时陈伯衍退出,孤山剑阁没了这柄所向披靡的剑,岂不得乖乖地给旁人让路?
    思及此,一些原想开口的,又都闭了嘴。
    唐礼知道各派有各派的取舍,可即便知道,心里依旧气炸了,“大师侄是我师兄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使的也是孤山剑诀,怎么不能参加大比,又如何坏了规矩了?!”
    “非也。”于尧摇头,“陈伯衍是陈家人,定是从小就被陈家悉心栽培的,唐兄怎能把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呢?”
    “于长老请慎言。”唐礼怒极,可又无话反驳。于尧这是赤裸裸地离间,可陈无咎仍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让唐礼心中没底。
    这时蓑笠翁睁开眼,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浮图寺的大师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比只剩半日,诸位莫要伤了和气。”
    “大师,话不是这样说的。”白须老者满目诚恳,“祖宗的规矩不能坏,况且即便陈伯衍退出大比,难道旁人就会否认他的实力吗?我们都知道剑阁的大弟子是位难得的君子,若我们好好与他说,想必他也一定会认同的。”
    另一人也上前来,道:“是啊,陈君带来的那位小兄弟不也没有上场比试么?可见规矩还是要守的。”
    放屁!唐礼气得在心中怒骂,可他刚提起一口气预备舌战群儒,那几人便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言道:“名门大派更应该为仙门表率才是,希望王族长与诸位三思而后行。”
    话音落下,于尧也站了起来,出言附和。
    “你们……”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唐礼焉能看不出来这就是一场阴谋。争辩无用,最后能决定这件事的,是王常林和陈无咎。
    王常林看似平静,态度不偏不倚,把问题抛给了陈无咎,“不如陈兄拿个主意?你是芳君的三叔,你的话,他定不会不听。”
    陈无咎端着茶盏抬了抬眼皮,似不想理会这些俗事,可众人都望着他,他便摇了摇头,道:“既如此,那便让芳君退了吧。我们陈家的人不在乎这点虚名,他会理解的。”
    陈无咎两句话,让唐礼彻底黑了脸,也在露台上引起一阵骚动。
    徒有穷拽着王家来通知的管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让我大师兄退出?凭什么?!”
    “是啊,我大师兄怎么了,你得说清楚!”小玉儿也不甘示弱。
    戴小山则眯起了眼四下观望,各门各派对此反应不一,但最高兴的莫过于北斗门。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朗声说了一句,“刚刚还耀武扬威好似天下无敌,这不是立刻就从榜上下来了吗?他在榜上待了多久,有一炷香的时间吗?”
    数人哄笑。这笑声落在徒有穷耳朵里,让他的心肝都要炸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往那边走。
    陈伯衍伸手拦住他,“不要胡闹。”
    “怎么胡闹了!”徒有穷急红了眼,“他们说你坏话,我要跟他们拼命!”
    “小玉儿也可以!”
    “还有青姑哩!”
    钟吾与一念大师等人也走过来,道:“陈兄,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与你一同进塔内询问。”
    目光扫过一张张关切的脸,陈伯衍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多谢诸位好意,在下……”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做什么呢?”忽然,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打断了陈伯衍的话,他回头,目光所及之处,某人翩然而至。
    这个某人,当然就是已两日不见踪影的孟七七。
    他负手从栏杆上跃下,人群主动为他分出一条路,他便顺着这条路走到了陈伯衍面前,而后转身将他护在了身后。
    孟七七的笑倏然冷了下来,“是谁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大师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今天也有好多人夸我是正人君子呢。括弧笑。
    徒有穷:嗷嗷嗷大师兄好帅,三招打爆他狗头!打他打他打他!
    小师叔:带你装逼带你飞!
    第53章 怒涛起
    孟七七面色不善, 一时间无人敢答。徒有穷却喜上眉梢, 甭管他跟这位小师叔熟不熟,立刻装成乖宝宝告状, “小师叔,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不光要逼大师兄退出,还骂他呢, 你一定要为大师兄做主啊!对吧小玉儿?”
    在徒有穷心里, 小玉儿是小师叔的弟子,他的话一定更有说服力。小玉儿很配合地点头, 仔细认真地想了想, 说:“大师兄是君子, 不能跟他们计较,可是我们不是啊。”
    “是啊……”孟七七幽幽叹道:“我孤山剑阁创立至今,还从未碰到过门下弟子被强制退出大比的事情,究竟是旁人认为我们太好欺负了, 还是这大比早已失了公平?”
    此话一出, 王家前来传话的管事不得不站出来了。他是王家的大管事, 虽担着管事之名,可也是正经的王氏旁支,修为不低。
    他拱手道:“孟小师叔请慎言,我们并没有任何轻视剑阁的意思,这个决定乃是各派前辈一致通过的,大比绝对公平公正。”
    “各派前辈?是哪门哪派, 你给我一个个报上名来。”孟七七眼锋凌厉。
    “这……”大管事怎么能干这样得罪人的事情,只得后退一步,“在下只是一个管事,不便多言,孟小师叔可进塔内自行询问。”
    “既不便多言,为何还来与我废话。你去告诉他们,想要逼我大师侄退出,得先过我这一关。孤山剑阁不是人人都可以拿捏的三流小门派,想要趁机踩上一脚的,要么过来与我正面对峙,要么就给、我、滚。”孟七七神色冷峻,气势节节高升,压得大管事呼吸一滞。
    这太张狂了,也太霸道了。
    徒有穷却激动不已,孟七七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高过陈伯衍——太帅了!就是要这样!他甚至可以想象以后扯着小师叔的大旗横行天下的美好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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