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衍感受到无妄此刻的心情,竟发现它在开心而不是气愤。他无话可说,只好把无妄给收了起来。
    孟七七丝毫不知道这一主一剑的心思,见陈伯衍把无妄收起,他也收了玩闹心思,道:“无妄对我反应那么大,或许是因为当时觉醒时,我就在旁边?”
    它把我当爹了?
    这个惊悚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把孟七七吓得连忙摇头,把这年头驱逐出去。
    陈伯衍便道:“有可能。”
    孟七七斩钉截铁:“有什么可能,谁要当爹了!”
    陈伯衍:“???”
    小师叔又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
    孟七七沉下脸来,“说正事。”
    陈伯衍:“……鬼罗罗。”
    孟七七:“……”
    陈伯衍:“痣。”
    孟七七抄起枕头就往陈伯衍身上丢,他可忍不了了,谁忍谁是龟孙。
    “你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我腰上有痣吗?因为鬼罗罗从小脑子被驴踢过,他就喜欢干偷鸡摸狗、听人墙角的事儿。然后偏偏有个陈大公子,在人家的地盘上,还不忘干那等下流之事,老子真是瞎了眼碰上你们这几个王八蛋。”
    若孟七七的眼神可以杀人,陈伯衍大概已经死了一万遍。
    陈伯衍未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一时无言。事儿,是他做的,可他完全想不起来,也挺憋屈。
    若是从前的陈芳君,必压着孟七七再做一次。不管孟七七的话是真是假,罪名总要坐实了。
    可失了忆的陈芳君,只能望孟兴叹,因为孟七七分明一幅你再碰我一根手指头,老子剁了你喂狗的神情。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孟七七端着小师叔的架子,谁的面子都不买,谁来咬谁。蓦地,他勾起嘴角,唇边又露出一丝坏笑,问:“你说鬼罗罗那厮现在会不会就在外面听墙角?”
    陈伯衍神色微变,语气却还镇定,道:“看看就知道了。”
    若鬼罗罗真的在外面听墙角,那这整件事情就是他下的一个套,耍着他们玩呢。思及此,陈伯衍快速走到窗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窗。
    外头没有鬼罗罗,倒是有个屈平。
    屈平没找到孟七七和沈青崖,便一路跟踪陈伯衍到了公主府,又从公主府跟到这儿。堂堂孤山剑阁小师叔、陈家的继承人,以及天姥山的大弟子,竟然一起逛窑子,这事实太有冲击力了。这要传出去,多少人心碎多少人忧。
    屈平兀自沉浸在搞大事的喜悦中,完全没料到陈伯衍忽然开窗,他就在窗底下呢,差点没脚滑从屋瓦上滑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屈平动用身法嗖一下挪到了墙角后面,心扑通扑通狂跳。可他的人虽然及时逃掉了,留下的元力波动必定不会逃过屋内两人的眼睛,于是屈平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或跑路。
    可奇怪的是,屋内的两人对此毫无反应。
    屈平觉得不对劲,寻思着上前一探究竟。于是他取出面具戴上,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他殊不知,一把银色的小剑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剑尖直指背心。他一动,小剑也跟着动。
    屈平忽然感到一丝寒意,他本能地往身侧扑去,一转头——剑尖怼着他鼻子了!
    电光火石之间,屈平拔剑。
    那小剑却不硬拼,灵活地避开他的攻击,倏然消失,又倏然在他背后出现。屈平心中一凛,立刻回身刺去。
    可这一次他回头时,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陈伯衍。
    屈平忽然记起来了,刚才那把小剑恰好是无妄的模样,是陈伯衍的本命剑!
    可现在想起来已经毫无用处,陈伯衍的剑已出鞘,两人狭路相逢,过近的距离让他避无可避。
    “铛!”屈平横剑挡了陈伯衍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单膝跪碎了一片黑瓦。一楼的屋檐上,瞬多了一个洞,扑簌簌的碎瓦从洞中落下,惊扰了无数行人。
    此时夜色已深,天香楼却仍门庭若市。无数人闻声侧目,护院们纷纷赶来。
    孟七七双手搭在窗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外面的打斗,却并未出手。那人的白色面具让他觉得很眼熟,仔细一想,不就是金陵城中的那个神秘人么?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沉吟片刻,孟七七扬声道:“鬼先生,你再不出来,在下可要去公主府要人了。”
    话音落下,那厢正与陈伯衍缠斗的屈平不由回望了一眼,恰好看到鬼罗罗那厮从屋顶上探出头来,三十好几的人,顶着一张大晚上看都白得吓人的脸,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这还来问我?”孟七七冷笑一声,元力于指尖迸发,如箭般朝楼顶袭去,“滚下来!”
    鬼罗罗纵身躲过,黑色罗衣被夜风吹起,如大鹏展翅般在天香楼对面的翘起的飞檐上站定。
    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人,轻轻一放,那人便从屋顶上滚落,一路砸破马棚落在干草堆里,惊起一片马儿嘶鸣。
    突如其来的变故,引起天香楼外一片骚动。
    鬼罗罗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乱象,慢悠悠地解释道:“我可是来干正事的,这个人鬼鬼祟祟在外面很久了,我顺手帮你除了他。”
    “那可真是多谢了。”孟七七笑着,眸光却很冷。
    他一早就知道神京城中一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颐和公主奉皇帝命令抓了陈家堂的人关在玉林台,这无疑触动了后三街诸多势力和他们背后之人的神经。更重要的是,皇帝把禁军隔绝在此次事件之外。
    今天整整一天,颐和公主又去后三街抓了十几号人,据传还逮住了禁军一个小统领,直接关入地牢,压根没有支会大将军一声。
    神京的这谭深水,彻底被搅成了黑色。
    而那些自诩聪明的老狐狸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这整件事情的起因,不过是陈家堂得罪了一个孟七七。
    于是孟七七便成了解题的关键。
    今日下午,孟七七又派陈伯衍去了公主府。传闻中颐和公主似乎与陈伯衍有旧,那么这孟七七是否是公主府的帮手呢?
    无人知晓。
    于是无数双眼睛悄然睁开,盯住了这几个外来者。
    孟七七早有预料,可若他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未免太忙了些。那便让他们跟,让他们看,待人来得多了,好戏才能开场。
    “大师侄。”孟七七喊了一声。
    陈伯衍正与屈平打得不分伯仲,闻言立刻回到窗前,毫不恋战。屈平脱困,却没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站在另一处屋顶,半隐在黑暗中景观其变。
    所谓艺高人胆大。
    孟七七扫视一圈,冷声道:“我孟秀一向行得端坐得正,光明磊落。你们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寻衅滋事,是觉得神京没了王法,还是欺我孤山剑阁无人?”
    话音落下,四下皆惊,孟七七这是要把事情摆到明面儿上来吗?
    此时天香楼里面的人也都被惊动了,无数人抬头仰望,却碍于视线遮挡,只能听到孟七七幽幽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大师侄,你带着鬼先生扔下去的那个人去一趟防卫司。”
    第92章 三把火
    孟七七被惹怒了, 他要拿禁军开刀了。
    这个认知此刻无比清晰地印在众人的脑海里, 无论是已经浮出水面的,亦或是仍藏在暗处的, 都对这位孤山小师叔的脾气有了新的认识。
    可原本, 孟七七不打算亲自动手的。
    当年禁军和陈家堂联手将他们杀出神京, 这仇不算小,但若是能借皇帝和颐和公主的手将他们除掉, 那再好不过。
    可现在, 孟七七又改了主意。
    孟七七的心思没有几个人能猜透,甚至直到现在, 都没有几个人认为北斗门与王家的现状是孟七七处心积虑打压的后果。孟七七表现得太大义凛然了, 他的种种行为又是那么的肆意妄为, 说好听一些,孤山历代小师叔都是性情中人,从不是心思深沉之辈。
    只有少数人,譬如鬼罗罗, 从头至尾盯着孟七七。
    当年的小疯狗也很聪明, 但他顶多会耍些小伎俩, 给人下个无关痛痒的小套,显得纯良又可爱。可现在的孟七七,说实话让鬼罗罗都有些忌惮。
    他变了,变化甚至比陈伯衍还要大。
    鬼罗罗愈发好奇这些年孟七七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却只能捕捉到孟七七关上窗时, 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
    有点冰冷,却让鬼罗罗更加兴奋。
    若不是事情牵扯到禁军,他必须得尽快回去通知颐和,他真想现在就去与孟七七来一番促膝长谈。
    另一边,沈青崖听到外头的动静,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看,而是立刻往楼上去。临走时,又觉得有些失礼,遂把酒壶留给了绿柳,当作中途失陪的赔礼。
    绿柳受宠若惊,打开盖子一闻——扑鼻都是果香,哪里有酒的味道。
    可绿柳不知道,这一瓶天姥山秘制百果露,若拿去仙门中叫卖,少说能换个百金。
    沈青崖推开房门时,孟七七恰好把窗关上。两人四目相对,沈青崖刚想开口说话,却警觉地发现身后跟了许多人。
    楼里的姑娘、客人,甚至小二、老鸨,楼上楼下,齐齐盯着那扇被他推开的门。现在谁都知道孤山小师叔在他们这儿呢,即便有人不清楚这名号代表着什么,那也知道对方是个有名的仙君,还不趁机多看两眼?
    老鸨甚至带来了花魁。
    沈青崖无奈,只得把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他们是来寻人报恩的,并非寻花问柳。
    所有人都被挡在门外,连孟七七的面都没见到。
    沈青崖迎着孟七七的目光,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知道孟七七不是鲁莽之人,方才那一番变故必定事出有因。果然,孟七七答道:“方才大师侄跟我说,他试探过了,鬼罗罗就是罗秀才。鬼罗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可能忘得了十年前被驱逐出神京的耻辱,而他现在跟野心勃勃的颐和公主搅和在一起,你猜他会不会搞出第二次元武之争来?”
    沈青崖蹙眉,道:“颐和公主,你确定?”
    孟七七道:“不要小看了她,一个能跟鬼罗罗搭上线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皇帝来见我,不找别人打掩护,要找颐和公主,为什么?要么这位公主殿下深得他的信任,要么他已经心有忌惮,在试探她。无论哪一种,这个颐和公主都不容小觑。所有人都觉得她没有同胞兄弟竞争皇位,便是一个天然的助力,谁争取到谁就能如虎添翼,可是谁说她不能自己当皇帝?”
    沈青崖被孟七七的话惊住了,若真如他所言,这颐和公主野心还真不小。思及此,他不禁问:“你想做什么?”
    可谁做皇帝,与他们本没有什么关系。可孟七七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这让沈青崖忽然感觉又有人要倒霉了。
    “我要给她放几把火,试探一下。”孟七七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神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似一只狡诈的狐狸。
    沈青崖却有些担心,道:“神京的事,我们能不插手便不插手。若真如你所言,无论是皇帝稳坐钓鱼台,还是颐和公主夺得大权,他们对修士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们帮助任何一方都没有意义。”
    “放心吧,子鹿兄,我有分寸。”孟七七道:“他们想玩,我只是陪他们玩一玩罢了。玩得好了,兴许还能有点意外之喜。”
    孟七七的第一把火,就点在防卫司。
    孤山剑阁大弟子陈伯衍亲自点的火,把防卫司三把手顾明义都给烧了出来。大晚上的,顾明义为何还在防卫司,连盔甲都没脱?因为颐和公主抓了禁军一位小统领,若她有心做文章,那谁都讨不了好,最先遭殃的恐怕就是他们这些掌权者。
    于是顾明义辗转难眠,一直在防卫司待到现在,恰好碰上了陈伯衍。
    防卫司虽被排除在陈家堂事件之外,可神京城中的治安仍归他们管。陈伯衍抓着的那个人,不管是谁派去监视孟七七的,就冲方才天香楼前已经发生了打斗这事儿,禁军都没办法推脱不管。
    顾明义毫不怀疑,一旦他在这节骨眼上犯错,颐和公主都能直接掐住防卫司的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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